第82章 貪落(四)
話落,空氣彷彿也停滯一瞬。
林三七遲鈍半拍,然後哈哈哈地笑起來,轉過身來拍了一拍不知何時站到自己後面的落無悔的手背。
“你什麼時候也會開玩笑了。”
她露出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笑。
他撫過昨晚被林三七壓皺的袖擺,笑而不語,瞧着似乎是默認了她說的話。
沈輕風的表情恢復了正常,順口接道:“落公子近日來確實喜歡開玩笑兒,昨天他也跟南宮千金開了個玩笑兒。”
開了個玩笑兒?
這次輪到林三七震驚了,落無悔是那種會開玩笑兒的人么?不,他是那種會開玩笑兒的鬼么?完全不像。
她試探:“開了什麼玩笑兒?”
沈輕風剛想說話,落無悔便溫柔地出聲了:“她想吃我手上的龍鬚酥,我說代價是她的性命而已。”
林三七嘴角抽了抽,自己敢保證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兒,所以她沒沿着這個說下去,不露痕迹地轉移了話題。
他們也沒揪着此事不放。
而沈輕風找落無悔只是心血來潮地想問一下有關術法上的事,林三七識相地讓開,回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后,她坐着發了一陣子呆,腦海里掠過昨晚的畫面,這還是落無悔第一次主動完整地說出要吸陽氣的話。
是不是個好兆頭呢。
也不太確定,萬一他日後要吸干她的陽氣怎麼辦。
接着,林三七坐到銅鏡前抽掉發繩,慢慢地解開垂掛鬢,梳了個別的小髮髻,再拿出骨簪插進去。
等她梳完新髮髻,白千流恰好又來敲門了,說是一起去廳堂用飯,跟也才剛起床不久的南宮千金一起用。
林三七拉開門:“我好了。”
白千流正站在房門外等,聽到開門聲掀起眼,不經意地看過她的小髮髻,“你又梳了個新髮髻?”
果然女孩子大多都注意小細節,無論是對衣服還是對妝容、髮型等,林三七不自覺地抬手摸了一下,“對。”
陽光下,骨簪潤澤透明。
白千流自然也留意到了,沒忍住伸手過去輕輕地碰了碰,“你這支簪子倒是別緻,很少見,哪兒買的?”
林三七素來不愛戴太多的簪子,此刻只戴了一支簪子和系了幾條發繩,知道她問的是落無悔送的那支。
“落無悔送的。”
在這件事上,她沒想隱瞞。
白千流面上有訝異之色,顯然是略感到意外,放下手,由衷道:“原來是落公子送的,你戴着很好看。”
林三七應了聲,眼睛倏地定住,朝院中擺了擺手,再拉起她的手走過去,“落無悔、沈大哥。”
院中的人聞聲也抬目看了過來。
千絲萬縷的光線越過樹枝斑駁地灑落,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覺。
微起一陣風,檐角風鈴叮叮噹噹,而四季海棠花輕動,落無悔站於其中,神色看不仔細,紅衣如火,身形頎長。
一瓣海棠花花瓣落到他肩頭。
越過了紅衣,緩緩飄落在地。
沈輕風側身而立,笑看着她們。
被林三七拉着向前走的白千流的目光稍顯遲疑地落於站在院中的兩人,分別是沈輕風、落無悔。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林三七的眼睛剛才瞬間亮了一下,是因為看到了沈輕風……還是因為看到了落無悔呢。
白千流罕見地出了會兒神。
通常來說眼睛是最騙不了人的。
走到院中,林三七便鬆開了白千流的手,潛意識地往前側勾去,到一半又記起什麼,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回了。
這個小動作旁人是沒留意到的。
可一直關注着她一舉一動的白千流卻留意到了,不過還是拿不準林三七想伸向誰,畢竟她只伸到一半。
誰也沒碰着。
“千流?”沈輕風見白千流在發愣,便喚了聲,神情染上擔憂,“你怎麼了?”
白千流立馬回神,卻見林三七和落無悔走在前面了,沈輕風道:“我讓他們先走的,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頓了片刻,搖頭:“沒有。”
沈輕風聽到她沒事,眉頭一松,沒多想,道:“那就好,我們也去吧,南宮姑娘還在廳堂等着我們。”
“嗯。”
*
距離這個月的月末還有幾天。
南宮老爺越發的急躁,害怕會得到什麼不好的消息,可自家女兒還平平安安地待在府里吃喝玩樂。
反襯得他的忐忑不安成了多餘。
而南宮千金向來目中無人,更不會把桃源城裏人人供奉着的“水神”放在眼裏,諒那些百姓也不敢強迫她去侍奉“水神”。
說得好聽是侍奉,說得難聽是把人給所謂的“水神”吃。
南宮千金在等他們來用飯時連連抱怨,不明白南宮老爺為什麼對他們這麼好,江湖上的門派不都是給銀子就辦事么。
用得着這麼尊敬?
跟府里的下人有何不同?
南宮老爺鮮少呵斥她,這回真冷了臉,弄得南宮千金也有些發怵,面色不好,但嘴巴還是收停了些許。
“你給我閉嘴!沈公子是旭林派的出色弟子,術法高深,若不是我跟旭林派的門主有交情,他怎麼會來,有銀子又如何?”
沈輕風跨過門檻的腳停頓了下。
他雖沒聽到多少,但也能大抵猜到發生了什麼,卻還是沉着姿態,不亢不卑地道:“南宮老爺、南宮姑娘。”
南宮老爺旋即綻開笑,迎上前幾步:“沈公子你們來了,快些入座,往後幾天還得辛苦你們呢。”
南宮千金不情不願地附和一聲。
林三七知道南宮千金的性子,倒也沒太大的感覺,拉着落無悔坐到不起眼的角落位置,也是最佳的吃飯位置。
聽說南宮老爺在飯桌上十分喜歡跟沈輕風聊事,可又不能總拉着一個人說,那時便會扯上其他人。
而坐到角落的人最安全。
果不其然,他們又聊了起來。
林三七充耳不聞,給落無悔勺了一小碗餛飩,蔥花飄在油香的湯汁上,薄薄的餛飩皮裏面的肉若隱若現。
他低頭看着餛飩,沒動勺子。
她拿起另一隻沒用過的勺子放進去,將蔥花撈起來,放到自己的碗裏,小聲地說:“差點忘了你不吃蔥花了。”
落無悔將視線從沒了蔥花的餛飩移開,看着林三七,唇畔染笑,似無心地一問:“你怎麼知道我不吃蔥花。”
握住勺子的手僵住。
被勺起來的蔥花晃了一下。
差點灑出來。
原著里曾提到過反派落無悔從不吃蔥花,林三七記得很清楚,因為她喜歡吃,所以看的時候也放在了心上。
此時此刻,她故意裝作記錯了,瞪大眼睛,“我記得你之前吃飯也不吃,是我記錯了么?”
不小心說錯話了,他們之前吃飯好像也沒吃過放有蔥花的菜,林三七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亂說一通。
總不能又說是算命算出來的吧。
這話說得連她自己也不信。
落無悔笑意不減,細長的手指拿起勺子,嘗了一小口,倒也沒說她記錯了,只是說:“我確實不吃蔥花。”
林三七打馬虎眼:“那就行。”
他笑着沒再說話,一勺一勺地勺着餛飩和湯水吃下去,眸色淺淡溫和,卻流轉着微光,在眨眼間消失。
*
用過早飯,他們坐在涼亭里——被迫看南宮千金和她的幾名門客打情罵俏,嬉笑的聲音耐人尋味。
南宮老爺認為待在南宮府也不安全,讓他們白天務必地跟着南宮千金,而晚上則讓她待在布着結界和貼滿符紙的房間休息。
由於沈輕風的能力有限。
他不能長時間的布結界,否則會體力不支,所以白天只好照南宮老爺的囑咐跟着南宮千金,防止出現差池。
林三七則順其自然地倚坐在漆紅色的欄杆上,看得津津有味,拋開別的不說,南宮千金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好。
這幾名門客容貌皆是上等。
說是千里挑一也不為過。
就是穿得跟交通指揮燈似的,一名穿着深紅色的衣衫,一名穿着大綠色的衣衫,一名穿着橙黃色的衣衫。
分開看倒是也沒什麼。
偏偏他們湊一起,還圍着南宮千金團團轉就有交通指揮燈那味兒了,又是給她喂葡萄,又是給她捶肩捶腿的。
弄得林三七好生羨慕,原著里的古代背景可是比唐朝還要開放,有錢人家的千金喜歡豢養門客屢見不鮮。
她邊嗑着瓜子邊看他們折騰。
儘管沈輕風和白千流對南宮千金的行事作風不太贊同,
但礙於身份也保持着沉默,坐在涼亭里閉目養神、自封五感。
俗稱的兩耳不聞窗外事。
林三七看着看着,手中的瓜子掉地了,南宮千金還真不拿他們當外人,直接跟穿着深紅色衣衫的門客唇齒糾纏起來了。
涼亭響起了淺淺的津|液交纏聲。
南宮府的下人習以為常地耷拉着腦袋不敢多看。所幸他們所在的涼亭不是同一個,不然沈輕風更難堪。
這裏是雙子涼亭,對立而建,旁邊是假山,底下是水面清澈的小湖,裏面種着荷花和養着小魚兒。
另外兩名門客乖順地跪下捶腿。
看得出這些門客非常地聽話,爭風吃醋也不會鬧到明面上,從側面證明南宮千金的調|教手段了得。
林三七又拿起新的瓜子繼續嗑。
從現代來的她什麼大場面沒見過?不過區區一個當眾接吻而已,還在承受範圍之內,完全還在承受範圍之內。
林三七跟前已經有了一小堆的瓜子殼了,嗑瓜子嗑得賊快。
對面的涼亭沒放下紗幔,能看得清清楚楚,門客也放得開,手漸漸地挪到了南宮千金的腰間,很輕地揉起來。
她嬌哼了幾聲。
原著里南宮千金的確花心得很。
根據原著作者的描寫,她似乎也沒多喜歡男主沈輕風,只是貪他皮囊俊俏,想他也做自己的門客罷了。
嗑瓜子嗑到一半的林三七突然怔怔地偏頭看旁邊。
她忘記落無悔坐在自己身邊了。
卧槽、卧槽!
這就好比自己偷偷地看小黃|書,認識的人也在你身後看着。
當然,沈輕風和白千流不約而同地封住了五感,暫時聽不見、看不見、聞不見等,是以,他們不算。
至於南宮府的那些下人,林三七也不認識,一起看活|春|宮都無所謂了,可落無悔不是啊,他是她認識的!
落無悔也正看着對面的涼亭。
他談笑自若地問:“有這麼好看么?不過是尋常人的尋歡作樂,你怎麼看得這麼開心,還看了這麼久。”
林三七心虛地偏了偏頭。
緩了幾秒乾巴巴道:“還行。”
落無悔再問:“哪個更好看?”
“嗯?”林三七腦子一下子沒轉過彎來,又掃了眼,隨口說一個,“那個穿深紅色衣衫的門客吧。”
其實也是有一些依據的。
深紅色衣衫的門客身形纖條,卻不缺乏力量,腰肢勁瘦,肩寬腿長,彎腰低頭親南宮千金時輪廓分明。
無論在古代還是在現代,有錢人的日子過得就是舒坦、豐富,古代叫養門客,現代叫養小白臉。
而林三七註定當不了這種人了。
她覺得買吃的比養小白臉划算。
落無悔“唔”了聲,笑得更無邪爛漫了,貼着緋衣的胸膛因笑微震,重複一遍:“深紅色衣衫的門客么。”
碰巧,深紅色衣衫的門客抬起眼來看向他們這邊,唇還貼着南宮千金,滿頭青絲鋪灑落下,媚眼如絲,落到林三七臉上。
林三七咬瓜子的牙齒猛地一松。
我去,這門客……有點兒東西。
從她唇上落下的瓜子被落無悔攤開掌心及時地接住了,他放進嘴裏,一點一點地嚼碎,笑道:“他在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