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怨(六)
“她是我先找到的,你們這是要搶啊……”
落無悔一本正經地收回手,笑容綺麗,眼睛是看着林三七的,話卻是對站在她身後的丫鬟說的。
輕輕慢慢的語調,隱含着危險。
林三七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看了一眼垂低着腦袋的丫鬟。
還沒來得及想下去,天旋地轉間,她彷彿被什麼用力地拋了出去,大腦一片空白,窒息的感覺充斥着胸口。
下一秒掀開眼皮,已經不在李府了。
嗩吶揚鳴,緩緩入耳。
熱鬧喜慶的道路上,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行走着,幾乎看不到盡頭,人們臉上洋溢着笑容。
鼓樂喧天,人聲鼎沸,滿天彩色的碎紙飄飄落下。
形同下了一場五顏六色的雨,淅淅瀝瀝地落在置身其中又不是局中人的他們身上。
林三七掌心是冷的,身旁傳來不容忽視的寒意。
糟了,她暗道不妙。
可無論如何,終究還是得面對,林三七努力地調整呼吸,僵硬地轉頭看過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腦門一麻。
落無悔容色雅緻,氣質卓然,眼帘冷淡地垂着,正低頭看着兩人相握的雙手。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抬起眼,笑若春風,只是這笑過於虛假了些,卻還是好看的:“還要握下去么?”
這、這完全不能怪她。
林三七感覺被拋出去的那一刻,手下意識地抓住一些東西,誰知一抓就抓到了——落無悔。
她心臟狂跳不止,慫的,忙放開手,岔開話題:“這是哪兒?”
剛剛十指緊扣的雙手分開了。
一股又一股的冷風穿過落無悔指縫,他碾了碾指腹,似是要將僅剩的那一抹溫暖擦了去。
說實話,林三七不後悔抓的是他,不然自己就得孤身一人來到這裏了,雖然他也挺危險的。
但她也不想一個人。
落無悔輕抬了下頜,示意她看大街,語氣有難掩的興奮:“這是幻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你口中的那個九娘弄的。”
原來是幻境。
原著提過男女主會進到由陰物創造的幻境裏。
然後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感情升溫得厲害,共患難出來后,一度連女配也挑撥不得他們之間的關係,甜蜜了幾章。
可這段劇情怎麼到她身上了?
林三七扶額,有點心累,自己能活着出幻境都要偷笑了,不過既然機會來了,那總得試一下。
林三七聽出了他的語氣不是很對勁,好像有些亢奮?
但又不知道為什麼,她環顧四周,得不到更多的線索,只好問:“那我們會怎樣?”
“在幻境中死去。”
落無悔並不是很在意,攤開掌心接下從天空飄下來的彩紙碎片:“或者找到破除幻境之法出去,可惜幻境對我沒用。”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什麼叫對你沒用,你現在不也是在幻境裏頭么?”
落無悔捏了一下彩紙碎片,它瞬間成了灰。
他半真半假道:“幻境對死過一次的人無用,我死過一次了,只需要等幻境結束就能安然無恙地出去了,而你呢——”
林三七聽到“我死過一次了”時愣住了。
這“死過一次了”,指的是心死,還是身死?看他毫髮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她覺得應該是前者。
問是不可能問出口的。
問他也不會回答。
於是她選擇繼續聽下去。
落無悔笑笑,上下薄唇一碰,接着道:“而你若是沒能在幻境結束前找到破除幻境之法,那麼就會在幻境中灰飛煙滅。”
聲音很輕,落到空中與那嗩吶聲融為一體。
長街上,一名身穿硃紅色新郎服的男子眼遮着一條青色綢帶,身姿筆直如松柏,滿袖盈風,唇角含笑地坐在馬上由下人領着向前走。
林三七看了一眼。
沒忍住又看了一眼,大概是被這場在幻境中舉行的大婚的氣氛感染到了。
站在她旁邊的婦人八卦:“這李府的公子真是情深似海啊,不僅求道長把自己的雙眼給了顧府的小姐,還要與之成婚。”
別人附和道:“是啊,顧府的小姐真有福氣呢。”
漫天的落紙隨風一卷,在地面滾動,被迎親隊伍的人群和看熱鬧的百姓踩在腳底,乾淨的顏色染上了臟污。
八卦聽聽就過去了,林三七沒放在心上。
可聽了落無悔的話,林三七決定了,以後晚上出門得為自己算上一卦,看宜不宜出門。
“那,那你要等到幻境結束再離開么?”
落無悔唇邊的笑意深了些:“不,我想毀了幻境,懶得等。”
懶得等?
有實力的人說話都是這樣的么?林三七欲哭無淚。
幻境要是毀了,那還沒找到破解之法的她也得完蛋,畢竟她又不是他。
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林三七心尖顫了下,努力扯着笑道:“哎,別衝動啊,就當是看一場戲嘛,等等又何妨。”
他微歪過頭來看她,話語中有一種她理解不了,也體會不到的愉悅、饜足。
“在幻境被毀掉的瞬間,創造幻境的東西也會受到反噬,猶如萬箭穿心、百爪撓心、蟲蟻啃食着身體一樣痛苦,止不住地呻|吟。”
落無悔漆黑的眼珠子微轉,莞爾一笑:“只是這樣想想,我也快要忍不了了。”
林三七:“…………”
竟然稱呼創造幻境的人為東西?
好吧,創造幻境的應該是那怨靈。
的確不是人,稱之為東西也說得過去,林三七勉強認可。
創造幻境的怨靈絕對想不到自己居然困住了個瘋子,還是個有能力毀掉幻境的瘋子,但她必須得阻止他。
得留時間給自己找破解之法不是?
迎親隊伍從他們身邊經過,林三七沒空再看。
她試圖改變落無悔的想法:“幻境雖對你無用,只需要等它結束就能離開,但是你若強行毀掉幻境,會受傷的吧?”
“那又如何?我不喜受擺佈。”
他環視着這喧鬧的一切,指尖一點,一道光芒綻開一朵紅蓮,燦爛到極致,懸空地搖曳於掌心,似下一秒就要擲向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