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閭山派來客
也是對視的一剎那,陳三聽到了“啊——”的一聲非人能發出來的尖細的聲音,隨後脖子上的壓力一松。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重重呼吸了起來。這時在睜眼看劉玉生手提桃木劍滿臉通紅,而那鬼物面容躊躇頃刻間化作了一灘黑水。
“死東西,叫他給跑了!”劉玉生把間恨恨地按在桌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一飲而盡。他問陳三情況如何。
陳三隻覺得自己像是死了一遭,還沒緩過勁來。
劉玉生道:“以你我之力,恐怕對付不了這鬼物。化為一灘黑水的只是他的陰煞氣,估計這東西吃了不少活物,但奇怪的是這種一般是殭屍級別的了,怎麼可能在你挖出棺材后這麼短時間內就修鍊如此呢?”
陳三若有所思,隨後握住了劍柄:“估計是哪個殺千刀的邪法師做的好事。看來你我必須要處理乾淨這件事情,畢竟這裏面也有你的一筆,不然事情鬧大了,那些非民間的比如天師符之類的力量下場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陳三還未緩好聽他此言有嚇得不輕快:“怎、怎得,還有邪法邪師拿那種東西修鍊?師父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我們難道要請別的人幫忙嗎?這方圓二十里哪裏有什麼跳大神的……”
劉玉生敲了他一下:“什麼跳大神的,這麼稱呼別人,別人幫你才怪了!”他若有所思:“如此恐怕不是小門小派能解決的了,必定要狠法才可。只是……”
“我記得前些年有茅山道士下山遊歷,當時……”
劉玉生搖搖頭:“你想說的應該是茆山,茅山不算民間法教。南宗狠厲,可惜這種人難找。”
陳三弱弱開口:“要不我們把這件事和村官說了吧……”
“我看你真是腦子壞掉了,”劉玉生白了一眼他,“對方怎麼會信你這些話,在說了,要是她知道這件好事有你的緣由,抓鬼不容易,抓你還不容易?”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陳三像油鍋上的螞蟻一樣忐忑不安。劉玉生早已不混江湖多年,他不是沒有師兄弟,只是學藝時那是什麼年代——混亂的年代,大家各自學成就散去闖蕩了。那些年闖蕩江湖結交的人就算是有這種法師術士也恐怕駕鶴西去或者引入茫茫大海里,想尋找何異於海底撈針,可這種事不熟悉的人一起做又不安全。左思右想,劉玉生只覺得頭疼,突然,他想起了一個人……
要說他想到的人就不得不簡單提一嘴這隱入塵煙千年的奇葩門派了。
看官們可曾聽過“性靈說”?若沒聽過也無妨,“性靈說”乃中國古代詩論的一種詩歌創作和評論的主張,而清代的袁枚尤為提倡此論。袁枚,清代著名詩人,雖然才華橫溢可惜仕途不順,乾隆十四年,他辭官隱居於南京小倉山隨園並且收了許多弟子,這些弟子們跟着這位隨園老人學詩論道。順便提一下,各位耳熟能詳的《子不語》正是他的得意之作。一個大詩人和我們接下來要介紹的這個人有什麼關係呢?
前面說到這袁枚收了許多弟子,尤其是女弟子有很多,而他座下便有一姓何不知名的女弟子,這女弟子與袁枚學詩慢慢領悟了詩道的奧妙,一日做夢夢見有一老人架鶴而來,給了她一支筆,並告訴她從今以後她就是楊子居——楊朱的門下了,這到底怎麼回事呢?第二天她把夢告訴袁枚,袁枚大喜過望——因為他也曾做過這樣的夢,並且得了陰傳!
陰傳簡單地說,就是師父在夢裏過法過功。陰傳的法門眾多,
比如唐代《酉陽雜俎》便記載一樁怪事:有個人叫王沂,平生不解弦管。有一日睡覺突然醒來叫下人索琵琶,然後竟然彈了起來並成數曲,但是他的妹妹讓他教她,他卻突然間就不會了。夢中習得,磚頭忘卻,很是可惜。但這也說明了,陰傳這玩意兒不過是看着瘮人,實際上不光跟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有關,其實不過是靈光一現罷了,真真假假誰也說不清楚。唯有那被授來的法是真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有沒有貨讓他露出來就知道了。
言歸正傳,這劉玉生所想到的能人便是以奉楊朱為祖師爺的性靈派中的一個民間奇人!他們性靈派這群人互不通有無,彼此甚至不知道同門是誰,每個人都是祖師爺欽點,每個人的法、術不同,有人憑書而有人憑畫或是有人憑術、數。
“嚴格意義上,他們甚至都不是道教的門派,當然也不是和尚。我很難說他到底是個什麼神職,因為我認識的這個人說過只要有用並且自己能用的東西都能拿來算作門下手藝,他們這群人什麼人都有,有人甚至以字、以相術入道。”劉玉生回憶以前的事彷彿蒼老了許多。
陳三此時聽他講故事被深深吸引了,他沒有念完學,自然聽不懂什麼大學問老學究的奧妙,只是覺得新奇拉着他師父問東問西:“那師父他們也會法術?那相面看起來還算玄乎,這寫字怎得也是?”
劉玉生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並未見過這般能人——只不過是那個人講給我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以術入道最下流道,不取也。”陳三不明白他為何又把自己貶低了一番,他自己不就是個術士嗎?他雖然好奇但不敢過問這話有什麼玄機,只是忽然福至心靈:“那師父我們是不是就要找這位您說的見多識廣的能人了?不過您也說了他們性靈派神龍不見尾,咱們如何找?”
劉玉生和陳三陷入沉默,師徒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從店門外進來的一男一女看見的便是這番景象,二人一前一後,穿着體面,唯一有些突兀的是男人拿着個小扇子,左手大拇指套着個扳指,這面貌打扮跟腳下的土地格格不入。
“兄弟啊,寧這店裏怎麼回事嘛?這味道我聞着不大對啊哈哈……”男子說話有些磕絆,甚至有些話音都有些跑掉,把劉玉生嚇個哆嗦還以為什麼洋鬼子來了。
陳三不動神色掃了師父一眼,湊到這二人前,笑着抱歉道:“不好意思啊二位,我們已經歇店了,您看這天兒也這麼晚了,不是什麼大事咱們趕明來吧?我師父身體也不適,這抓藥可不能這種情況抓啊,多部對病人負責啊,你說是吧,師父。”
一直沒吭聲的短髮女子笑了出來,露出虎牙:“呵呵,你師父都沒說些什麼,你跳出來說什麼?”
陳三臉紅一陣白一陣被堵得不知道說什麼好,眼睜睜看着這人模狗樣的兩個人坐到他原來的排凳上。
男人和劉玉生面對面:“兄弟手段還不錯哈,我聞着味兒馬不停蹄趕過來,就只剩下殘局了啊。”
“聞着味兒,你當你是狗啊?”劉玉生擺明了不想跟他糾纏,這件事情最好沒有更多的人知道才好,不然事鬧大了就不好收拾了。
“哎!你這個人怎麼說話呢!師叔,你還對這個鄉巴佬客氣什麼?”女子氣得眉毛豎了起來。果然是個不好惹的茬,陳三心想,漂亮女人脾氣大,自己還是別說話免得被人罵誰也不討好。
劉玉生聽到“師叔”這個字眼便對他的想法更認定三分了,道上的人,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再者看男人的精神相貌,周圍也無煞氣所以也不是那個未曾謀面的邪師。思及此,劉玉生抱拳:“在下……”
名諱未出,只見對面那男人微微笑着左手攔住他的抱拳禮:“不、不用,金眼鏡,是該這麼稱呼你吧?”
劉玉生皺眉,只聽對方名諱神情一變。“閩江有仙山,凡人皆不見,若得有緣法,自可登閭山。在下閭山派讓字輩,呂讓塵。”
女子撇撇嘴雖然心頭不服但見自家師叔都開口了,也只好坐直身體行了拱手禮:“閭山凡字輩,呂凡夢。”她眼一瞥看了一眼陳三,陳三愣了一下只能有樣學樣拱了拱手告知了自己名字,對方方才滿意。
劉玉生看着面前這個人的臉,不記得自己跟他有什麼往事。“金眼鏡”這個綽號說來話長了,這是他當年混飯吃走南闖北間用的個綽號,起初是單眼李這麼叫喚他,叫着叫着就熟悉了,自己有時候也習慣不報真名只告訴對方叫他金眼鏡就可以了。
見他苦思冥想,呂讓塵嘆了一口氣輕鬆笑道:“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您不記得當年戰亂期間您在江蘇高縣救下的那個老道士了嗎?”
戰亂,江蘇,老道士……劉玉生心神一晃,他彷彿回到了那個混亂的年代,隱隱約約的,他好像記起來一些早已埋進時間長河裏的前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