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風雲際會

第24章 風雲際會

僥倖的逃脫,改不了落寞王朝的本色。大晉文武百官死裏逃生,對夏華感恩戴德,紛紛誇他武功蓋世,捧得似乎五百年內無出其右者,夏校尉的名頭響徹了台城。唯獨司馬睿每日憂心忡忡,身體更見憔悴。這日軍士來報,龍庭教主石雷率領黑虎精騎渡過長江,與沈充叛軍會合,圍攻吳興郡,司馬睿又氣的暈了過去。待他蘇醒過來,環顧殿下文武群臣,只剩下寥寥十幾人,搖頭嘆道:“沈充本是呼應王敦叛亂,如今王敦把持朝政,朕大權旁落,手下無兵無將,為之奈何……為之奈何?”

夏華見狀挺身道:“陛下,吳興郡錢糧充足,一旦攻下,後果不堪設想。這會兒叛軍勢大,郡守恐怕難以抵擋,臣願率一百壯士,馳援吳興郡。”

戴淵接道:“夏校尉雖然忠心可嘉,可是叛軍不下數萬人,你領一百人前去,無異于飛蛾撲火,臣賬下尚有殘兵一千餘人,願聽候校尉差遣。”

夏華抱拳道:“多謝戴將軍美意,若論人數,就算領上幾千人,也是敵眾我寡。我本就出身江湖,這次甘冒奇險,正是要出其不意,一擊制住他們主帥。”

司馬睿咳道:“看來也只能如此,不知朕……朕還能不能等到將軍得勝回來?”

“陛下不必傷懷,臣義兄葛洪醫術高超,可長留在陛下身邊,假以時日,一定可調養好陛下的身體。”其實他心中已有計議,隨後到所部四百禁軍中,挑選了一百名精兵,湊足百匹戰馬,一切準備妥當,向葛洪辭別道:“本來想與大哥同行,可是此去禍福難料,大哥不懂武功,還是留在宮中安全一些。”

“賢弟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回來。你也知道,愚兄本無意於求官,總覺太過拘束。”

夏華點頭道:“大哥有此想法,那再好不過。我這一去恐怕也不再回來了。”見葛洪一臉驚訝,俯耳低聲道:“小弟雖然此次護駕有功,但之前屢屢頂撞皇上,那日又道破了皇上收回權柄、打壓豪族的心思,留在此處,早晚要有殺身之禍的。”

葛洪疑道:“皇上雖膽略不足,也許……也許不至於如此狠心吧。”

夏華搖頭嘆道:“你看他貌似仁厚,其實滿腦子權謀之術,放走劉隗、刁協,不過是收買人心罷了。試想明珠是他親生閨女,都不聞不問,連一滴眼淚也沒掉過,可憐明珠到死還挂念她這個父皇。唉,最是無情帝王家,如此無情之人,怎還能指望他驅除胡羯,收復中原呢?”

“要真是這樣,這個……這個如何是好?”葛洪喃喃自語。

夏華又道:“伴君如伴虎,前些天我雖然救了文武百官性命,但大家一個勁兒的感謝我,卻沒人注意皇上的臉色。古人云,功高蓋主,兔死狗烹,司馬睿志大才疏,氣量狹小,大哥得空兒時還是離開他才好。”隨即從懷中掏出三卷竹簡,交給葛洪道:“這是墨子祖師留下的遺篇,都是墨家技藝的精要,其思想博大精深,一時難以盡解。我本想待師叔傷勢好了,讓他接任鉅子,那時再交給他,日後壯大墨門。如今形勢急迫,這次去平亂前途未卜,要是遺失了,實在對不起祖師的一片心血,還請大哥妥善保管。”①他知葛洪重仁守義,定可不負重託。後來葛洪研習精深,深得墨家技藝之精髓,著有《抱朴子》一書,於醫藥、煉丹之術多有造詣,世稱“小仙翁”。

葛洪點頭允諾,小心收起竹簡道:“我向來有求仙問道的心意,傳聞交州羅浮山是神仙洞府,待皇上病情好轉,

我便辭行,去那裏悟道,賢弟若找不到我的行蹤,可來此處尋我。”

兩人依依惜別,夏華帶領李清揚、陳五及百名飛騎奔赴吳興郡,江南山水各地相連,路途不遠,次日便來到太湖邊上。只見湖面上,幾隊戰船浩浩蕩蕩退往義興,大小船艦足有一百多艘,看旗號是周筵所率的水軍。遣人前去詢問,周筳見是朝廷的旗號,還禮道:“我本奉朝廷旨意,率三千水軍救援吳興,誰知吳興郡早已被圍多日,太守張茂戰死。沈充擁兵萬餘人,據城不出,現在無計可施。前日我等又收到朝廷詔命,封沈充為大都督,人家名正言順,這仗讓我還怎麼打?”頗有幾分不平。

夏華心想,這八成是王敦派人壓住戰報多日,看來前日奏報朝廷時,吳興已經失守了。司馬睿這些天在宮中養病,從未任免過官員,只怕又是王敦下的詔書,自封了文武百官。便問道:“趙國兵馬現在何處?”

周筵道:“吳興郡已被攻克,聽說龍庭教主石雷親率五千精騎,往嘉興一帶去了。”

夏華一驚,嘉興靠近錢塘江,一旦失守,恐怕會稽、定海都將淪為敵手,到時腹背受敵,後果不堪設想。便交付周筵守好義興一帶,為朝廷看好門戶。匆匆告別後,一百來人快馬奔馳,一個多時辰便來到嘉興城外,原以為嘉興已被趙軍洗劫,可舉目四顧,倒還算安靜。城外雖駐紮着趙軍營盤,城頭卻仍是守軍旗號。心中疑惑道:“如今朝廷已無兵可守,哪裏來的守軍?”便帶着人馬遠遠繞城而行,察看一番后,唯獨北門之外,不見趙軍的蹤跡。陳五問道:“師父,趙軍圍了大半圈,偏偏留個缺口,耍的什麼把戲?”

“兵法雲,圍城必闕。趙軍故意留個缺口,是想分散守軍的心思,看來他們對嘉興城是志在必得,不是掠奪財物那麼簡單了。”夏華已猜到八分。

陳五點頭道:“俺小時候逮兔子時,也是幾人圍成個圈,把兔子趕到活路上,再咔嚓一下,夾到套子裏,原來這就是圍城必闕啊。”

“如此說,這北門之外必有埋伏。”夏華正在琢磨對策。

陳五眼睛一轉,便有了主意,笑道:“師父,咱們儘管大搖大擺進北門就是了。”

夏華稍加思索,會意道:“小五說的不錯,敵人胃口大得很,又怎會在乎咱們這百八十人,或許巴他們不得多吃一口肥肉呢。”於是這隊人馬大搖大擺走到北門,果然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城頭守衛倒是緊張數分,早就備好了各式弓弩。來到近前,望見下面是晉軍旗號,也不由得奇怪,大聲問道:“城下何人,報上名來!”

“護軍校尉夏華,奉天子詔令,特來救援。”

不一會兒,城樓上一名首領道:“我看不清你,聽閣下的名號,可是墨門新任鉅子夏大俠?”

夏華奇道:“大俠不敢當,正是區區在下。不知哪位江湖朋友在此?”

城樓上那人哈哈笑道:“我是丐幫掌缽長老杜江,鉅子可是忘記了?”杜江位列丐幫四大長老之一,當年常隨韓雲騰左右,在幫內輩分甚高,夏華豈能不知?守軍連忙打開城門,夏華見過杜江,喜道:“前輩在此,看來丐幫兄弟們都到了。”

“旁人都往外跑,鉅子卻到城裏來,這份情義膽識真是少見吶!”杜江笑眯眯捋須誇道。

夏華道:“當此國家存亡之際,我自然是義不容辭。不知韓幫主現在可好?”

“幫主現在好着呢,這會兒正與各位掌門在南門觀戰,這兩人打了一上午,也不知分出個勝負沒有。”見夏華滿頭霧水,又解釋道:“南劍周止水來了,和北刀石雷較上勁兒了,老朽我空守着北門,看不上這場好戲,真他奶奶的沒意思。鉅子趕緊帶大伙兒去看看吧,嘖嘖,這可真是難得一見啊。”

兩名丐幫弟子引路到南門城樓,果然丐幫幫主韓雲騰、錢塘門主尤德凱、金刀門主王二青等人都在觀戰,夏華見過諸位掌門,韓雲騰喜道:“我們原以為銀瓶山一戰,夏大俠凶多吉少,後來聽說非但沒死,還大鬧了襄國城,繼任了墨門鉅子。今日一見,果然更加精進。”又轉身向尤德凱笑道:“尤老兄,你面子真大,這會兒當世兩大高手,江南幾大掌門可都到了。”

“尤某雖武功平平,這龍庭教欺負到咱們家門口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次我們錢塘門死守嘉興,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多虧韓兄、王兄仗義相助,今日夏鉅子又來了,看來嘉興城這回有救了。”尤德凱暢懷一笑。

韓雲騰又道:“都是老朋友了,你謝我們幾個倒也不錯,可要沒有下面這位,咱哥幾個早讓石雷一筐兒收了。不過這位功夫雖高,卻與我們丐幫有隙,嘿嘿,我可不領他的情兒。”

“不錯,周大俠雖然我行我素,但昨日確實救了咱們,自然該謝。”尤德凱從不拖泥帶水,這幾句說的鏗鏘有聲,只聽城下那人背身應道:“我來只會石雷,不必謝我。”這聲音雖傳自城下,卻猶在耳旁傳出,夏華也暗暗佩服此人內力精深。他向城下望去,見遠處戰旗林立,千餘名黑虎精騎列於陣前,前排手持長槊,後排背負大弓。城門之前卻另有兩人纏鬥,一位身着黑衣勁裝,另一位白衣儒生打扮,身法都是極快,平地上踏出串串腳印,顯然已酣戰多時。

這白衣儒生便是周止水,他忽地縱出丈許,擺手道:“吃過午飯再打。”轉身向城頭說道:“送兩份吃的下來。”尤德凱回道:“周大俠辛苦半日,還是進城歇息片刻,養足精神,下午再戰吧。”

周止水冷冷道:“不必麻煩,我與石雷此戰未了,繁文縟節都免了罷。”又向石雷問道:“我若回去歇息,是佔了便宜,你我二人就在此分出個勝負,給世人一個交代,如何?”

石雷收起雙刀大笑道:“爽快!我在北國難逢敵手,今日遇到強敵,如逢知己!所謂天下第一,不過虛名罷了,要他何用?”周止水甚是清高,心想石雷竟敢小覷我,冷冷道:“你若有意讓我,周某撿了個天下第一的名頭,豈不被天下人恥笑!”

“不錯,周大俠怎能撿一個便宜名頭?但我此行意在江南,總不能為圖個比武痛快,耽誤了軍國大事。”石雷還是念念不忘攻城掠地,武功排名倒看的淡了。

周止水不屑道:“我若不敵你,自然擋不住你進城。要是僥倖勝了,下半輩子回到定海島上,觀潮望海,這嘉興城是死是活,與周某何干?”這幾句話說的清楚真切,城頭之上一片嘩然。韓雲騰雙手一攤道:“本以為來個救星,終究不過是個看客,看來尤老兄面子不夠大嘍。”

“人各有志,腿長在人家自己身上,我能有什麼辦法?”尤德凱嘆了一聲。

王二青道:“咱們與趙軍激戰兩日,要不是周大俠前來助陣,恐怕已支持不到現在。他總歸是對嘉興百姓有恩。既然人各有志,又能強求什麼呢?我看他二人這半日只比些招式,如此看來,下午恐怕要比拼內力了。”

“江湖傳聞,武林巔峰,北刀南劍。一個龍庭無敵,一個定海無雙,今兒叫花子開眼嘍,倒要看看這場好戲。”韓雲騰哈哈笑道。夏華見丐幫眾人到底是性情中人,如此緊要關頭還有心思調侃,便問道:“幾位掌門只顧觀戰,這二人比試之後,可有什麼守城的計策?”

尤德凱道:“城外的黑虎精騎雖然勇猛,但攻城可不在行,咱們只需守住城牆就行了。”王二青猶豫片刻,小聲道:“嘉興城小勢薄,現在趙軍圍了東南西三面,北門尚未合圍,趁他二人比試武藝,現在從北門撤出,倒還來得及。”

韓雲騰啐道:“枉你身為一派掌門,要走你走,老子可不怕他們!”尤德凱也冷語道:“王兄請便,我等今日與嘉興城共存亡!”王二青又搖頭嘆道:“王某也非貪生怕死之輩,只是諸位瞧瞧這城下,逐日尊者蘭拜天、蒼林護法喬千歲、幻狼、赤狼、金狼等一干好手都來了,這區區幾丈城牆就算敵過趙軍鐵騎,可怎能擋得住他們這些好手?我們就算今日戰死在這裏,難道能保住嘉興百姓嗎?”

晉國暗弱,北伐往事湧上心頭,夏華憤然道:“敵強我弱,避其鋒芒原也無妨。可當下戰火已燒到我大晉腹地,我等又能退去哪裏?胡羯再強,總不能欺負我們堂堂中華無人!”

韓雲騰起身拍手道:“說得好!千軍萬馬,叫花子何曾怕過?今兒個戰死沙場,也落得個名垂青史!丐幫弟子聽令,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咱們決不後退半步!”言罷打狗棒叩擊地面,丐幫眾子弟齊聲和道:“鐺啷啷、鐺啷啷,乞兒敲碗傳笑聲,吃遍天下百家餐;鐺啷啷、鐺啷啷,雖為乞丐當自強,打狗棒法除豺狼……”

周止水聽得煩躁道:“你們這群叫花子別嚷嚷了,飯菜可好了嗎?”這時錢塘門弟子已將餐盒送到城頭,為防趙軍突襲,城門牢牢鎖住,須從城上送飯下去。尤德凱擔負守城之責,親自送飯似有不妥,正顧望思量間,韓雲騰攤手道:“別指望我,那周大俠乾淨的很,我們這些泥腿子只怕弄髒了他飯菜。”

“我這身官服還算乾淨,就讓小弟代勞吧。”夏華笑着接過餐盒,卻感覺有一雙溫潤玉手,拉住自己右臂,轉身見李清揚滿眼關切之色,心頭泛起一陣暖意道:“四妹不必擔心,他二人又不與我動手,正好瞧瞧他們武功路數。”

“咱們好不容易重逢,你自己可要保重。”李清揚心中不安,可又怕夏華分心,只好整整他的衣襟,慢慢放開雙手。夏華隨手抽出一根長矛,縱身一躍,朝城下墜去,眾人一驚,卻見他臨要着地時,矛尖向地面一戳,藉著反彈之力落下。城頭幾位掌門都是武學名家,見墜、戳、彈、落一氣呵成,左手餐盒卻穩穩不動,輕功內力確實均至上乘。

“墨門功夫能練得如此,也算少見了。”周止水瞥了一眼道,卻不回頭。

“墨家以濟世救人為要旨,功夫好賴,倒在其次。”夏華言罷打開餐盒,最下一層是粟飯,上面兩層分放着葷素四樣肉菜。

“石雷,飯菜在此,你我一人一半,好見公平。”周止水拿起筷子,撥出兩份飯菜。

石雷湊過來惜道:“飯菜雖好,卻少了酒,沒什麼意思。”回頭喊道:“赤狼,弄點兒好酒來。”只見對面陣中跑來一人,呈上兩壇酒。又道:“周大俠,今日你送我飯菜,我便以美酒相贈,咱們共飲此壇如何?”

不料周止水眉頭微皺道:“周某從不飲酒。”

“可惜這兩壇三十年的北風烈,石某竟要獨飲。”一旁的赤狼道:“南人的飯菜,教主恐怕吃不慣,容屬下回去帶份吃的過來。”石雷卻擺手道:“不必了,既然是公平比武,我二人便同吃一份。你等以小人之心揣測,周大俠光明磊落,又怎麼會在飯菜中下毒?”

“我並非擔心酒中有毒,只是修鍊冰心訣這門功夫,便要滴酒不沾。”周止水會意應道。

石雷道:“練武之人,心意合一才有意思。你們南人這些功夫,真是折磨人。本座也非嗜酒之人,只是臨戰飲酒,反而愈戰愈有精神。今日縱有美酒,也是可惜……”他看這名送飯的武官雖年紀不大,卻氣度自如,雙目有神,便問道:“這位官差武功不弱,不知怎麼稱呼?”

“石教主不必客氣,在下夏華便是。”

石雷雖久居襄國城,也知曉夏華之事。心想這年輕人既是李鳳翔嫡傳弟子,當年大鬧杜家堡,救了江南各派,武功自是不差。可他近日領兵南下,不知夏華救出司馬明珠,又接任了墨門鉅子。問道:“回想譙城一別數年,竟沒認出來少俠,你們墨門與我大趙爭鬥多年,今日也來趟這池混水嗎?”

夏華冷笑道:“閣下這話不知從何說起,九州本就是漢人故土,你們胡羯侵佔中原不說,如今又想霸佔江南,真是欺人太甚!”

石雷接道:“自古以來,成王敗寇,都是強者霸有天下。如今你們晉主昏聵,趙王一代雄主,取而代之,有什麼不行的?”

“哼,就算大晉積弱,但墨者視死如歸,絕不作亡國之奴!”夏華凜然怒道。

石雷一愣,哈哈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倒有幾分本座當年的豪氣。也罷,咱們今日不論國事,共飲美酒如何?”

夏華年少氣盛,心想我還怕了你不成,便道:“正要試試你們北國的烈酒!”

石雷打開壇蓋聞了聞,點頭贊道:“真是好酒”,隨手將一壇北風烈甩出。夏華右手划圓,身體順勢一轉,將這壇酒穩穩接住。石雷意在暢飲,並未用內力。可他意由心生,這隨手一擲,酒罈平平飛出,幾無漣漪,竟一滴酒都沒灑出來。夏華仰首飲下一口,品評道:“入口濃烈,留味醇香,果然是好酒。”

石雷笑道:“少俠倒是好見識,咱們北國的烈酒,雖不比你們南人美酒醇香綿柔,卻更有一番濃烈滋味,你我共飲此壇。”言罷右手一揚,咕嘟咕嘟喝下,一口氣竟把這壇北風烈飲盡。

夏華瞧着酒罈雖不甚大,也有三四斤的分量。心想當年師祖、師父都被龍庭教所害,如今石雷兵臨城下,可不能助長他們威風,滅了自家的志氣。他雙手捧起酒罈,也學着石雷一口氣喝光。這壇烈酒下肚,只感到胸前一窒,腹內有如火燒一般,頭腦愈發燥熱。

石雷見他也一般牛飲,甚是歡喜,道:“好漢子,想不到南人也有如此豪傑,這個朋友本座交定了。”

夏華本就不會飲酒,只能強打精神,拒道:“做朋友就不必了,你們趙國侵我國土,殘殺無辜,終究要血債血償,莫以為中華無人!”此刻感到口渴難耐,向城頭討要水喝,丐幫弟子扔下幾個水袋,夏華飛身一躍,腦袋嗡了一下,登時暈頭轉向,雙腿不聽使喚。他勉強接住水袋,卻落地不穩,來個大趔趄,險些跌倒。

“哼,沒酒量就別學人家豪飲。”周止水不屑道。

夏華也不搭話,大口把幾袋水喝光,腹內灼燒漸漸緩和,可一股熱氣在周身不停遊走,腦中仍是天旋地轉。但他心裏明明白白,如此下去,自個兒連城牆都上不去了,恐怕壞了大事,便使勁咬了兩下舌根,趁着痛感激發的幾許清醒,一提真氣,四海神功自然運行周身,與這股酒氣碰撞交融,真氣亂竄,直感到心慌氣短,極是難捱,當此焦急時刻,突然想到“萬苦千辛過,丹田洗盡空,心若能清靜,元氣自發生”的口訣,於是理氣凝神,閉目運功,周遭之事竟不視不聞,丹田之內漸漸生出一股暖氣,經命門,向上行靈台、神道,入百會,另一股真氣則起於氣海,經神闕,上行玉堂、華蓋,止於承漿。周身之內四海真氣浩浩充沛,便由任督二脈流向十二經脈,潤澤奇經八脈,不多時流走周身,漸漸將酒氣化解,他面色通紅,大汗淋漓,酒勁兒也便隨之消弱。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夏華頭腦漸漸清醒,只聽到前方不時發出聲響,原來是兩股內力“嗤嗤”的破空之聲,這聲音堅直陡快,雙方內力修為之高,竟超出恩師李天翔許多,實是平生未見。每一次內力擊出,隨之便有“嗒”的一聲,仔細辨聽方位,似是一塊石子嵌入地面。起初少時便有石子落下,隨着落子間隔時間越來越長,最後兩子落下約用了半盞茶功夫。夏華默默計數,雙方已落下六十八子。只聽得石雷道:“這局就算了罷!我是贏不了你,你贏我也不容易。”

周止水沉默片刻,嘆道:“我執白先行②,如今勢孤取和,已是輸了。”

“周大俠何必在意?論棋力,本座遠不及你,方才棄子爭先,放手一搏,才闖出一個和局,不然一百手之內必敗無疑。”石雷頗是豁達。

周止水嘆道:“不錯,周某自以為算無遺漏,卻未料到石教主敢兵行險招,取屠龍之勢,這等氣魄也找不出旁人了。”

石雷笑道:“周大俠太抬舉了,依本座看來,我只把這對弈當做遊戲,而你卻太在意勝負了。”

周止水一愣,心想這些年自己不聞天下事,淡薄名利,不置產業,唯獨痴心於武學,看重這武林至尊的名聲,今日偏偏還是邁不過這道心坎兒嗎?

此時夏華體內的酒氣已散去大半,他雙手運氣緩緩上舉,面紅漸退,豆大的汗珠滲出,一團霧氣自頭頂升騰而上,將殘餘的酒氣盡數逼出。等到緩緩睜開雙眼,原來面前空地被劃成偌大個棋盤,上面散落着一百多枚棋子,每顆約有雞蛋大小,卻是些黑色石塊和白色冰塊交錯成局。周止水身邊放着一壇清水,石雷身側則有一塊黑色巨石。原來周止水是以內力化水結冰,石雷則憑藉剛猛無匹的掌力將巨石一塊一塊切下,又憑指力將其揉成球形,這兩人內力一陰一陽,卻都已精純如斯。

夏華道:“剛剛醉夢一場,竟錯過精妙棋局,真是太可惜了。”

周止水見他酒氣已無,面色如常,微感詫異,自言自語道:“高長山一身功夫,看來尚有傳人。”

石雷見他一個時辰的功夫,就能逼出酒氣,恢復如常,心裏甚是喜歡,笑道:“你這個年紀,內力能有這般修為,着實難得,日後本座再與你痛飲千杯。”

夏華見石雷一身豪氣,倒不失英雄本色,心中厭煩之氣驟減,應道:“今日北刀南劍,總要分出個高下,我作個看客便了,飲酒之事也沒什麼要緊。”

石雷轉頭道:“周大俠,你怎麼說?”

周止水平靜似水,一如往昔,淡淡道:“剛才算是以文會友,下面就是以武定勝負,周某聽聞石教主大名,這次踏着百里風塵而來,當然不是煮酒論交情的。”

註:①《墨子》:后葛洪將墨子事迹寫入《神仙傳》,《墨子》一書收錄於《道藏》,得以流傳於世。

②執白先行:中國古代圍棋行棋順序是白先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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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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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風雲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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