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渠成 其2

第8章 渠成 其2

風聲。

教學樓里的燈火都熄滅了。幽深的月光穿過窗戶照入幽深的長廊。

所有學生都回宿舍先行歇息了。王玥被劉文留在樓道里。

“老師,”王玥的聲音顫抖着,“我好害怕……”

“會沒事的。”劉文背對着王玥,面向窗外,點了一支煙,“現在學生們是怎麼說的?”

“……”

“算了。我就不多問了。”劉文把煙頭在窗台上掐滅。

“……他們說,是制勝同學殺死的王渠。”王玥忽然開口了。

“難為你了。理由呢?”

“我……我不知道。”王玥的目光充滿了驚疑與悲傷,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放心,王玥同學,”劉文的語氣溫和了一些,“一定不是制勝乾的。一定不是。”

他跟我一個村的,沒人比我更了解他。

“不過,還有一件事…”

22:15。

唐澤站在學校大門門口。門衛室旁邊有一個大探照燈,燈光很刺眼,大爺一看來人了,坐在屋裏,衝著外面喊了一聲:

“我說,你!回去吧!今兒晚上大伙兒都在學校裏頭待着!一個都不興放出去!”

“真的?”唐澤向前兩步,門衛大爺透過燈光看清楚了他的面目。

“呦呵!唐少爺嗎這不是!可惜今天特殊啊!我估摸着你老子在學校也出不去!”

“那算了吧,”唐澤轉轉眼珠子,“謝謝叔!”打了個招呼準備走,忽然背後傳來一個軟軟的女聲。

“不許動~”

唐澤有些驚,隨即笑了一下,輕輕拿開那隻搭在肩膀上的手。

“今天出不去啦。咱倆去老孫的辦公室睡吧。”

“什麼啦……你還有臉說……”少女的臉龐漲紅了,佯裝惱怒說道。

大爺瞥了一眼打鬧的兩人,悠悠地坐回座位閉目養神去了。

這位少女名叫尚源,是T市三大家族之二——尚家的單傳女兒。目前也是在高三,和唐澤很久之前便相識再相戀,兩家人明裡不說,暗地裏都挺支持她倆的關係。尚家大抵和T市的某些不為人知的力量有交集,所以平時看起來尚源是個少御,其實她對一些冷熱兵器都頗有研究,自身更是有極為離譜的本事——包括但不限於彈鋼琴、武術、散打、在雙手被捆住時自己把繩索解開……

反正也是個本事人。

唐澤不近視卻戴眼鏡,只是為了耍帥。尚源有散光卻不戴眼鏡,因為她認為沒有適合自己的眼鏡。但是有時候尚源為了好玩會戴上唐澤的眼鏡。

二人肩靠肩地走在校園的甬路上,聆聽着夜的迴響。

“喂,這次的凶殺案,真的有那麼嚴重嗎?”尚源向前側出一個身位,歪過頭看着唐澤。

“很嚴重。嗯……我在六樓碰見了幾個來辦案的警官,看他們的臉色……不太好。”說著,唐澤從兜里甩出一部手機,手指在屏幕劃了幾下便成功解鎖。“呦呵,鄭少爺來信了。”

“F區二中的鄭少爺?”

“對。他問我們這邊的情況怎麼樣。看起來他那兒的消息也挺靈通,哈。”唐澤饒有興趣,雙手敲着屏幕,“我就告訴他讓他先預備着,沒準哪天有個照應。”

“……”尚源翻了個白眼,“說回來,你這手機還真是金貴啊。密碼都不讓我看。”

“給你看也不是不可以……”唐澤略一思索,“不過這兩天老孫那邊查的嚴,

我也是偷着帶進來的。好歹給他個面。先放着不用,等這陣風吹過去再說。”

“無所謂。你這手機就放身上嗎……也不怕被查到?”

唐澤一邊走一邊打開手機的相機,連同尚源照了一張自拍。

“不不不。我回頭會放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反正最近也用不到了。你沒拿手機嗎?”

尚源微微側過臉去,“拿了。”

“害,我就說嘛。”唐澤打開圖庫,端詳着剛拍的那張照片。“鄭少爺看似糊塗,他才是最自由的那個。對着老孫,我們多少得擔待點。平日裏咱倆互相拿着沒事,就怕有不要命的別人在老孫面前瞎說。”唐澤說著,悄悄舉起左手彈了一下尚源的頭。

“呀!疼……你幹什麼……”尚源猛地一縮。

“沒事,我想讓你尤其注意點。你在咱們學校的風評挺好的……去年元旦晚會你基本把全校人都折服了……所以你必須要謹慎,聽懂了嗎?”

“唔……什麼,你在說什麼啊,怎麼忽然這麼嚴肅——我當然知道…哪像你天天在學校里恨不得橫着走…”尚源用手捂住剛被彈過的太陽穴。

唐澤轉頭面向尚源,作了一串口型:

“我們被跟蹤了。”

尚源陡然緊張起來,她剛往身後一回頭,就看到一個人影消失在不遠的夜色中。

“什麼情——”

“別急,”唐澤攔住尚源,“那人已經知道我們有所察覺了。可惜我才反應過來,看來那人聽到了不少東西。”

“……你怎麼發現的?”尚源的聲音有些顫抖。

“自拍照。嗯,我開了閃光燈,正好把咱們身後的那位拍下來了。”

“……為什麼要跟蹤我們……”

“不知道。總之,時候不早了。咱們先聽學校的安排,找個地方睡下吧。”唐澤其實心裏也很納悶,但也不好說什麼,“記住,源。”

“嗯?”

“保護好自己。我也會保護你的。”

12月13日。上午10:54。六樓辦公室格外的嚴肅。

“那身紅色棉襖是張思成的?”賀偉緊鎖着眉頭。

“是、是的。”王玥顫顫巍巍地回答,她被叫上六樓回答問題,“跟他關係熟的、不熟的都知道他穿着這麼一身衣服。”

“昨天晚上都有誰不在班裏?”

“劉制勝、王渠、秦曉楓……張思成。”

“我知道了。”賀偉讓王玥先回去,自己思索着。

根據走廊的監控來看,其他班是沒有幾個昨天晚上出教學樓的。即使有在今天上午也被盤問了一番,收穫不大。昨天晚上王渠走的最早,其次是張思成,緊接着是劉制勝,最後是秦曉楓

查看教學樓北側俯視車棚的監控,能明顯的看到:在王渠消失在走廊監控后,不久進入車棚;張思成和劉制勝相繼離開后,北側監控只出現了一個戴口罩與墨鏡、無法看清臉但是穿着紅棉襖的身影——值得一提的是,兩人在走廊監控里都沒有穿有紅色棉襖;秦曉楓離開走廊后,不久也在北側監控的影像中。

劉制勝手裏拿的那把刀子,有他和王渠的指紋,也確實是握刀的姿勢;此外,劉制勝的刀傷與王渠的刀傷經比對均來自於這把刀。

總覺得有些蹊蹺。

“把張思成叫上來。”賀偉對門外的一名老師說道。

不一會兒,張思成進入了這間辦公室。

“張思成是吧。”賀偉眯起眼睛。

“是。”

“昨天晚上九點半到十點時,你在幹什麼。”

“我去心理諮詢室來着。”張思成撓了撓後腦勺,從兜里掏出一個什麼東西,遞給賀偉,“吶,這是憑證。”

賀偉細細端詳着。一張有些許分量藍紫色的卡片,上面寫有當天日期,確實不假。

既然如此——想推出完整的時間線也不難了。

王渠因為某些原因來到車棚,劉制勝也因為某些原因,來到車棚,正因為張思成也要出教室,並且二人都和王渠有過節,所以劉制勝穿着張思成的棉襖,想要事成之後嫁禍給他。大概是劉制勝與王渠在車棚里起了爭執,王渠先捅了劉制勝兩刀,被劉制勝搶回刀來將王渠幹掉,期間王渠嘗試使用某種鈍器且擊中劉制勝的頭部;在此之前,秦曉楓走過車棚前往醫務室,回來之前劉制勝幹掉了王渠,逃回教學樓內,因失血過多而暈倒。接下來秦曉楓與趙印廷目擊王渠屍體,昏倒的劉制勝也被發現,張思成因為在心理諮詢室里,有着不在場證明。

十分合理。

……嗎?

昨天晚上劉文給我來電話,他口口聲聲說,

“劉制勝不可能殺人。”

“我退一萬步!就算他殺了人,他也不可能想去嫁禍。”

但是本着以事實為依據的準則,賀偉並沒有想要偏袒劉制勝。

況且以目前這個形勢,劉制勝既有作案時間又有作案動機,看起來塵埃就此落定,等到昏迷的劉制勝醒來伏法即可。

“好了……”賀偉緩緩說。其實在外面的那名老師就是劉文。他聽到了詢問的全過程。賀偉知道,但他也不想阻攔。

唉。真是可惜劉制勝啦。

不管是從心理諮詢室的憑證……

還是刀子的指紋情況……

抑或是紅棉襖的妄圖栽贓……

……

……

……等下?

紅棉襖?

“警官先生,我能走了嗎?”張思成漫不經心的問道。

“劉文,”賀偉沒有理睬,“把那件紅棉襖拿過來。”

隨着這身衣服落入賀偉的手中,張思成的臉色有些陰沉。

“是你的吧。”

“嗯。”

賀偉將紅棉襖展開。衣服內側有塊狀的血漬。

這本應是嫁禍的證據。

但現在卻成了翻盤的唯一可能。

“棉襖很完好嗎。”賀偉微微頓了一下,“張少爺。你怎麼看?”

“…您在說什麼,警官…?”

“我說,這件棉襖保存的挺完好啊,就是髒了點,畢竟沾了血。”

看着張思成畏手畏腳的樣,賀偉有些無奈。

“你是真沒覺出來還是…算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認罪,張思成?”

此言一出,不僅張思成大驚失色,門外的劉文也差點奪門而入。

什麼意思?

張思成的臉色從驚訝轉到不解,再轉到無奈與釋然。

原來是這樣。

“如果是「劉制勝與王渠在車棚里起了爭執,王渠先捅了劉制勝兩刀」的話…

那麼本應「劉制勝」穿着的「紅棉襖」上應當留有「刀口」才對。

然而現在,棉襖卻「完好無損」。

為什麼會這樣呢?

張思成同學。”

教學樓窗外忽然颳起風來,似乎要將這樹、這樓、這大地都要吹走。乾枯的樹枝,還掛着些許的雪,毫無章法地敲擊着架有鐵絲網的窗戶。

風起。

“是你殺的王渠吧。”

陰雲因風而聚攏。

“你先應了王渠的約,也打算去車棚殺掉他。可是在你出門之後,你發現或者你只是單純的認為劉制勝也會來,於是埋伏在樓梯口——這地方又沒有監控,對吧?”

狂風呼嘯着。

“大概是用了什麼鈍器,在劉制勝下來時,你就一棍子——或者別的什麼玩意兒,把他撂倒了。”

塵土與砂石隨狂風飛揚。

“你收好那把鈍器,揣着早已備好的小刀——沒錯,這刀子如果是你的,就完全能說通了——你準備去車棚殺死王渠。因為你帶着刀,而王渠是赤手空拳,即使你倆實力差距有些大,我想你也能趁其不備,命中要害吧。”

砸在窗戶上。

“你回到教學樓,想起被擊暈的劉制勝。你打算誤導大家的視線,讓大家認為是劉制勝想要栽贓。”賀偉緩緩舉起手中的羽絨服,“你捅了他兩刀,偽裝成是王渠與其搏鬥的假象。”

聲音如同鼓點,扣動着在場每一個人的心弦。

“接下來你把自己的紅色棉襖給劉制勝套上,卻沒想到那是最大的敗筆。”賀偉將羽絨服往桌子上一甩,“聰明反被聰明誤。羽絨服上沒有刀口。”

張思成臉色鐵青。他緊咬着嘴唇,說不出什麼辯駁的話來。

“那麼……”

“不對。警官。不對啊。”張思成開口了。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賀偉微笑。

“秦曉楓從三樓下來都比我和劉制勝靠後,如果我偷襲了劉制勝的話,-她在樓梯口應該會看見。”

“這好說。”賀偉的眼神堅定而銳利,“劉文,帶人查心理諮詢室。尤其要查明帶血跡的鈍器。或者血跡本身也行,再有點什麼拖拽的痕迹就更好了。對了,一樓樓梯口應該一直在封鎖吧?”

“沒問題,”劉文也不裝了,從門外進來,應答道,“一直在封鎖,還是案發後的樣子。”

張思成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不對!……警官,不對!”

他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你說。”

“如果……如果是劉制勝在與王渠搏鬥前把棉襖脫了,殺掉王渠后再穿上呢?”

“嗯……這還確實是個問題。”

張思成顯得鬆了一口氣。

“不過啊!

按你這麼說,兩處刀口會流血。

血肯定是往下流。

那麼我應該能在棉襖內側看到比較長的血痕吧?”

“可是,”賀偉的嘴角微勾,

“這件棉襖上的血漬,「衣服內側塊狀的血漬」,不過是單純的血污罷了。就像你往水平的宣紙上滴了一滴墨水。

就是把這塊棉襖放在刀口時,汩汩流出的血液沾污的。”

“至於憑證…只要你能進入心理諮詢室,那並不能成為不在場證明…”

“反而是你的有罪證明。”

風停了。

張思成像散了架的木偶,往後退一步,癱坐在椅子上。

“終於能……歇會兒了。”

張思成擠出一個苦澀的笑臉。

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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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倖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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