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歸來

三人相聚，溫柔地互相慰問。人經歷的事情多了之後就容易變得寬容，因為知道沒必要，也沒精力在日常生活中繼續挑刺。

溫德爾儘力簡潔地交代了一下發生了什麼。

赫丘勒顯然有些難以接受這一切，但她也只是嘆了口氣，並未多說，轉而去自己房間內了。卡林神色依舊冷靜，顯然是早就預料到了，但瘋狂地一口一口灌着酒。

“她今天不會好過的。”卡林目送她。

“唉。”溫德爾嘆氣，喝了一口酒。

“等等。”卡林警覺地說，“這不對。”

“什麼不對？”溫德爾立刻坐正。

“先用你的血，再用布撻達的血。難道這就是天狼星亡靈守恆定律的秘密？”

溫德爾一瞬間就反應過來，眼中滿是驚愕。

“一命換一命啊！”卡林激動地晃着溫德爾的肩膀，“你換了赫丘勒出來，布撻達換了我出來！”

他們對視一眼。

還是轉頭看向布撻達。

布撻達倒在地上，沒有任何傷口。

溫德爾震驚：“我怎麼沒事？”

“估計一會就會有事。”卡林仔細地撫摸着溫德爾的手臂，“你有問題。你能在蜃樓里待着，肯定是自身特殊。但我認為，你現在的實力還只能撐一會，很快就會出事。”

武斷了。但溫德爾竟然感覺很平靜。好像大家都死過一次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有辦法是吧？”溫德爾看着卡林冷靜的神情，猜到了。

“當然。不過哥哥你不一定同意。”

“我可以等死。”溫德爾隨口說無意義的話。他溫柔地微笑，閉眼，躺倒在椅子上。一會後，他便不再微笑。

卡林立刻從自己的椅子上跳起來，披着黑衣衝到外面去。

“雖然和哥相處時間不長，但根據他的性格猜測，他一定不想我亂殺人。”於是卡林偷偷潛入監獄。潛入各種地方，對他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熟練運用幫助位移的展卷，他悄悄進入監獄。

“你是什麼人，來這裏幹嘛？”某個絡腮鬍子死囚在睡夢中被驚醒。

“我是醫師，為您放血。”卡林簡直對答如流。

不久后。

“原來你竟然是如此相信美德的虔誠的美神的信徒。我已經感覺好多了。感謝您。”囚犯感激地握住卡林的雙手。

“不用謝。您殺了人，需要洗刷罪孽。”

“是，我深深地懺悔。你有辦法帶我出去嘛？”死囚期待地問。

“沒有。”卡林閃身出去，留下死囚隱隱約約的咒罵。

卡林很快又弄到了一個人的鮮血。

什麼叫擁有？

卡林突然想到，溫德爾用他自己的血救了赫丘勒。

這是一種什麼行為？沒有先例啊。

不如，試着讓赫丘勒畫個展卷。

“姐姐，幫忙。”

赫丘勒點頭。

“我熟悉一下展卷，免得浪費材料。”

溫德爾的一切都在飄忽。

飄忽。

不可以用語言描述。

混亂，沒有秩序，但空靈，無比澄澈。

沒有感覺，但總能感受到一個空間的存在，和一個點的存在。

無法思考，無法使用語言。

這樣挺好，這樣便沒有悲傷了。

赫丘勒用自己的手指畫展卷。

成功了。

溫德爾從紙上的圖案坐起來。一瞬間，那些思慮又回到了他的腦海里。

活着不輕鬆啊。

不過自己也沒飄多遠，連天狼星的邊都沒碰到吧。

手撐在地上，摸到了熟悉的血跡。

“哥哥！”赫丘勒撲上前，狠狠抱住溫德爾，“我用手畫的展卷……這麼說，你救了我，我就能被你‘擁有’？”

溫德爾拍拍赫丘勒的肩膀：“這個原理倒是新的，之後交給卡林研究一下。”

“等等，卡林，你殺人了？”溫德爾抬頭問。

卡林聽到這話，早有準備地笑：“都是死囚的血。”

“我以為以你的作風，會雷厲風行地殺兩個人。”溫德爾笑笑。

卡林只是微笑。

“布撻達擁有什麼？”他問。

“去他房間裏拿斗篷。”溫德爾匆匆下樓，讓卡林和赫丘勒先回去好好睡覺休息。

布撻達也活了過來。他一臉迷茫地摸了摸自己。

迷迷糊糊中，看見溫德爾在看着他，向他伸手，將他從一灘血跡中拉出來。

他按住溫德爾的手，借力站起來。

“我剛剛是死了一回？”布撻達扶着自己的腦袋，回憶着之前的事。

溫德爾把沾血的斗篷披在他身上。

“你知道的。你剛剛去了一趟終點是天狼星的通途。”

“那裏會有我母親嗎？”布撻達回頭問。

溫德爾愣住了。是的，其他家人的復活失敗了。看來父親是故意的，故意將所有的東西搬進他的蜃樓，而在他死後，蜃樓被收走了，一切都灰飛煙滅了，比紫海的消失更加無影無蹤。

只有溫德爾隨手帶上的兩件弟弟妹妹的物品，才真正有用。

溫德爾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的理智告訴他不需要自責，但他深深地捶了自己的心口一拳。

“別這樣。”布撻達勸慰道。

布撻達和溫德爾一起收拾地上的東西。溫德爾不想再去碰那些殘肢了。

復活，結果就是這樣。有的人活下來了，有的人活不下來了。而且要他們活過來，需要耗費更多人的生命。

復活展卷的研究很成功。卡林有這方面的才能，以後要盡量支持卡林的工作。卡林還要回去上學嗎？

想到這裏，溫德爾去往卡林的卧室。這裏所有東西都已經被搬空，卡林坐在空蕩蕩的木床上，輕輕撫摸木質床架，神情像在追憶遙遠的事情。

“卡林。”溫德爾喚道。

卡林反應過來，收起了神色中的落寞。

“哥。”

“想什麼呢？”溫德爾坐在卡林身邊。

卡林轉頭擁抱他。

“哥，我的東西全被拿走了。”

溫德爾略微詫異了一下。卡林最先擔心的是他的那些東西，而非那些在世人眼中無比重要的家人或生死之類事物。

溫德爾安慰地說：“沒事的，都可以再有。”

“一切的開始只是一個普通的日子。我深夜發現星空很美，便換着角度看，一不留神竟然來到了父親的房間門口。那時，我聽到他和母親在為了‘獻祭’而爭吵。我便用隱象展卷躲在門口偷聽。當我知道我們都會死去時，我感覺我要陷入瘋狂了。

“很快，我就冷靜了下來，因為我知道急也沒用。哥，你不是看了我的日記嗎？在那種特殊情況下我不會計較任何，我只會感謝你。另外，我就不用重複說我在學校里的那些經歷了。這時已經是我被開除后的一年了，期間我一直在研究展卷。

“冷靜下來后，我馬上回憶起我在古書上看到過的關於復活展卷的內容。我意識到那一定有用，而父親一定會阻止我繼續研究。於是我當即下定決心要研究這個東西，並且我一回去就給我的房間上鎖了，並加了一層鎖展卷。

“我試過走，但是我發現父親那時已經察覺了什麼，不允許所有人出華茲華斯莊園半步了！即使有人真的有事，也必須限制在澤凡尼地區之內。我跑過很多次，都失敗了，最後直接被他關在了卧室里！他真的拼了命湊齊所有人，甚至有個親戚的孩子病了不方便來，他還為那個孩子找了許多名醫和藥材，硬是把那個孩子治好了。

“此後的夜晚，我經常會守在父親門口。晚上我不會早早睡覺，我上午多睡一會。因為我知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從他們的談話中推測出，你會成為活下來的那個人。我不想死，我想你會成為一個突破口。

“於是，你就成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就期待你這個十五年沒見的老哥，能聰明到救下我，甚至救下其他人，讓他們都不要受那個鬼迷心竅的父親和無可奈何的母親影響。

“我發了瘋一樣地拚命研究，我發現那段時光反而令我最為愉悅，甚至那是我最高興的日子，我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做我想做的事，甚至還有生死這樣的利劍懸在頭頂，太刺激，太有趣了！”

“好吧。”溫德爾欣賞地揉了揉卡林的捲髮，“你還挺樂在其中的。這麼看來那些資料的確很重要。”

“是啊。不過，丟了，也是可以重新開始的，我不擔心了。”卡林重新露出笑容，“哥，你掙了不少錢，給我弄床被子，弄幾件像樣衣服，再來張書桌，來點羊皮紙，來點古書，不過分吧？”

“哈哈哈哈哈。”溫德爾大笑，“你安心快樂就好。對了，龍骨還給你。”

卡林捧着龍骨，久久凝視，突然高興地說：“我意氣風發的當年啊！馬上就要回來了！”

卡林躺下：“溫德爾，我要休息一下。即便木板床太硬了，但我想睡一會。”

“好。有什麼事可以隨時叫任何人，包括這裏的兩個小夥子喬斯林和海登。”

溫德爾來到赫丘勒的房間。

赫丘勒站在窗前，凝望着樹影。

“赫丘勒。”

赫丘勒回頭，神色鎮靜。

“老哥，我沒什麼好驚訝的，目前也很平靜，不用擔心我。”

“我不擔心你，我相信你總是能處理好一切。”

“我的火漆章和其他東西都沒了。”

“珊瑚還在。”溫德爾把珊瑚遞在赫丘勒的手上。

赫丘勒挑眉接過。

“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個性格。你以前可乖了，是嗎？”溫德爾拉過她的手，低頭但抬眼笑看她。

“我變了。”赫丘勒簡潔明快地回答，“但我依舊愛着你。”

“好了，別說這些。”溫德爾很高興地說。

至少，赫丘勒和卡林都回來了。內心彷彿再次充實了起來。

生活也不該一直是沉鬱的樣子。他們回來了，又讓一件事成為了可能——溫德爾解禁，從此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活着，而是可以更多地做一些肆無忌憚的事情了！

想到這裏，溫德爾告辭，一個人來到華茲華斯莊園的小徑上散步。

一切都將不一樣。他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