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復活
從海底打撈起的幾個骷髏頭放在桌上。
骷髏已經陳年老舊，落着並不存在的灰。也不知道是哪些倒霉的古人掉進了大海。
這些也是復活展卷原料之一。
溫德爾安靜地摩挲它們的表面，一種從數年前傳來的時間的顫慄輕觸他的手掌。
但此刻溫德爾已經無比平靜。經歷了太多，這些小骷髏頭彷彿都成為一種親切的慰藉，因為他們不會說話，不會用刺人的目光逼視他人。
自從溫德爾的破爛名聲傳揚開來之後，就在也沒人邀請他去玩了。這件事也大抵可以算了吧。至少自己還有霍塔和洛繆他們。可是洛繆有些過度崇拜規律之神了，霍塔又瘋瘋癲癲，每次和她相處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則沒法接住她那些話。
家人又死了個遍。
華茲華斯庄園裏的人也很好，但是他們都不是可以與之談笑的人。
他又想起了弗洛倫斯。弗洛倫斯的笑意。勝利女神的微笑也比不上。
算了算了，弗洛倫斯又不會喜歡自己。
還是試着辦點正事吧，即使這很冒險。
但冒險對於溫德爾來說，已經成為了一種快樂，一種令人神往的愉悅。
為了保全華茲華斯最後的血脈，他總是讓自己不要隨意走動，保護好自己。但他隱隱記得，他本來是不用做這些事的，只是有個愚蠢的人非要相信所謂規律之神殺活人救一個死了的神的交易，把自己丟在別的地方十五年。
於是，溫德爾停住撫摸，站起來，來到城堡的後院。
依舊是花影，不過早已不是春天的黃花。很茂密的矮樹，看上去竟然生機勃勃。
好吧，好吧。隨你們怎麼長。
溫德爾站在原地，想了想終於開口。
“尊敬的紫海的主人，如果您願意的話，能不能給我點紫海海水？”
他猜的就是，紫海是個和蜃樓一樣性質的東西。
溫德爾雙眼微垂。
他媽的，要答應就快點答應，不答應就他媽的別來。
等候。
天邊露出紫色的雲，宛如災難從天而降。
好，猜想正確了，死而無憾了。
狂風劃過溫德爾的衣襟和發梢。溫德爾仰視巨大的雲。
雲因巨大而強大，因無可觸及而絕對防禦。一想到這種絕非人力所能為的東西背後有着一種意志在控制，溫德爾不由得感到脊椎傳來一陣戰慄。
在雲之下，只能聽憑那意志的命令行事，不這樣，死就是隨意的事。
媽的。何必拿自己生命來豪賭呢？就為了那該死的愚蠢的獻祭？
還是為了自己那幸福的童年所帶來的親情記憶？
不管。
溫德爾盯着雲層，死死凝視。
忽然，雲的方向變成直直向他衝來！
“撞死我得了。”溫德爾心想，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帶着些許勝券在握之感。
雲層在他面前適時地停下了。
“怎麼沒撞死啊，看不起。”溫德爾在內心張狂地說。
淡紫色的雲霧緩緩打開，吞噬了餘光里的華茲華斯城堡後院。
紫色，人體受傷后的顏色，晚霞的顏色，神秘的光輝，隱秘的藏匿。
主人看來很有品味。
雲霧之中，視野之內，緩緩出現一片海。海水平靜，緩緩流涌，淡紫色的天空上佈滿淡黃色的星辰，映照着水面。
“感謝您的信任。我能為您做什麼嗎？”溫德爾沒有進去，
在門口優雅地低頭詢問。
海水微微撲騰了一下。
一些深紫色的字出現在面前。
“我願意幫助華茲華斯。”
溫德爾迅速地用事先準備好的大陶罐撈了一盆水。
“敢問為什麼願意？”
按理來說拿了東西就應該快點走人，否則容易出危險。
但現在溫德爾就想試一試。就想試一試。好像自己精心地準備如何與他人相處，卻發現連人都找不到一樣。有時精心準備根本沒用，算計也沒用。
紫色的字：“因為華茲華斯。”
好好好，喜歡說一些含義不明的話，滾吧。
“感謝閣下，再見。”
溫德爾鞠躬。
雲霧緩緩收攏。
所謂紫海要命之類，倒是一點沒見着。
紫色的字又顯現了一行。
“之前我一直在觀察你，發現你能猜到這一切的真相，看來華茲華斯新選的繼承人並沒讓我失望。”
“大部分人要麼以為我瘋要麼以為我傻呢，就您一個算是對我誇讚的陌生人。”溫德爾微笑再次行禮。
思路就擺在眼前。
您自己藏得不好。
好了，再不走就真沒這個必要了。
紫色的字快收攏前，最後一行是：“為我保密。我們還是朋友。”
“誒等等，既然是朋友的話，您能賣點東西給我嗎？雖然我這樣說您可能會覺得我貪得無厭，但是還是有必要問一下——”溫德爾抬頭喊。
“能。”
“哈哈哈好！”溫德爾激動一跳。
當布撻達看到溫德爾運來的一大堆東西時，人都傻了。
“這這這、溫德爾，你上哪找到的這些？”布撻達聞了聞新鮮的紫海海水，一股腥味撲鼻。
“夢裏。”溫德爾亂答，快樂地邁步上樓。
終於全了！終於全了！
雖然不知道卡林的東西是否有用。
他媽的，要是不成，直接喝一口紫海海水送自己離開這個世界。
磨紙。
干紫海海藻碾碎，用適量紫海海水濕潤，混上研磨好的骷髏粉末，壓平，晒乾。
墨水是血液。誰的？不管那麼多，先用自己的。
會產生什麼禁忌嗎？不知道。
溫德爾用隨身攜帶的刀在自己前臂上劃了一道，接了一碗血。
筆，是死者肢體。溫德爾忍着各種氣味把它們抱進來。
好！開始！
溫德爾執起一根什麼東西，蘸了一些血液，在紙上按照他之前臨摹過多次的卡林的方法畫展卷。也不知道卡林這小子水平怎麼樣，編的東西到底有沒有用。
畫完了。
他媽的沒用啊。
不行！怎麼能沒用呢？
假設不是圖的問題。紙沒問題。血應該沒問題。溫德爾看了一眼自己手上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或許是筆的問題？
溫德爾翻開資料。
“筆需要用想復活之人擁有的一件物品或者肢體。”
不會是因為肢體壞了就不行了吧？
“哦！還有物品！”
溫德爾激動地跑到其他房間裏去。
然而一切都已經被搬空。
溫德爾不死心，把傢具敲下來一角。畫。失敗。
對啊，什麼叫作擁有？
擁有是否需要某種證明？是否需要某種儀式？
啊！赫丘勒的珊瑚！
那是有儀式的！
再試一次，不行就真完蛋。
溫德爾拿出珍藏在木盒子裏的珊瑚。
試一次。
一定要行啊，一定要行啊。
溫德爾轉換珊瑚的角度，搞好找到一個尖銳處，於是順着這裏下筆。
溫德爾的血液緩緩在紙上流淌。
卡林，你最好是管用。
繪製完成。雜亂紛繁的線條，之前已經被溫德爾拆解過，現在繪製起來很熟練。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溫德爾感覺自己的眼睛尚未反應過來。赫丘勒在面前出現。她躺在地上，穿着一條參加宴會用的裙子。
也只是一瞬間。溫德爾的腦子裏爆炸般閃過許多字。
“赫丘勒真可愛。”
“難道擁有需要儀式？難道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能算自己所擁有的嗎？”
“紫海主人什麼來頭能管復活的事。”
“我的血有用。”
赫丘勒緩緩睜眼，震驚又迷茫地看着前方滿地的肢體，同時發現自己金色的衣裙被血跡弄髒了。-
啊啊啊啊怎麼能讓她看到這個！哥哥美好溫柔的形象呢！
溫德爾迅速衝上前去，帶起大衣一陣風，捂住她的雙眼。
“赫丘勒。”溫德爾溫柔地說，“你回來了。真的嗎？”
“回來？”赫丘勒配合地被捂住眼睛，沒有去動，“哥哥，你回來了？真的嗎？”
哎呀。
溫德爾很高興。他領着她下樓。聽說溫德爾要做一些大事情，布撻達一直在樓下等。
“布撻達，給她找點吃的。”
溫德爾轉身回去。實際上他現在最想和妹妹說話，但他怕自己的血幹了。
他想起了卡林的龍骨。這算擁有嗎？
他將龍骨取下，尖銳處作筆尖，繪製圖案。
不行。
難道不算擁有？這可是卡林親自獵殺的龍啊。
難道是墨水的問題？
溫德爾下樓。
布撻達沒有絲毫猶豫同意了溫德爾的請求，給自己放血。
血液流出來。
溫德爾上樓，再次繪製。新造的紙都快用完了。
黑色的捲髮，黑色的眼睛。
“溫德爾！”卡林欣喜若狂地直接跳起來，揪住溫德爾的衣領，環顧四周的血跡和肢體，眼中喜悅迸發。
“你是按照我的展卷做的嗎？”
“是。”溫德爾揉了揉他的捲髮，“你小子想得很周到。”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卡林激動不已。
溫德爾把卡林也帶下去。
終於相聚了。儘管在殘肢與血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