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弟弟

黑色的帷幔遮住了整個床體。

左邊有三面大書櫃，堆滿了書籍和上鎖的盒子。地上丟着很多紙張。華茲華斯從溫德爾小時候就開始提倡使用紙而非羊皮了。

溫德爾弟弟，卡林的房間。

這個年紀喜歡酷一點的東西、追求私隱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很抱歉，特殊情況下，溫德爾不得不把這裏全部翻一遍。

溫德爾拉開厚重的黑色帷幔。床上凌亂地丟着很多黑色為主的日常衣物，枕頭在床腳。一條冬天的厚毯和一條夏天的薄被卷在一起。還有幾本攤開的書籍，幾本都卷邊或者折頁了。

溫德爾撿起一本來看了看。

上面繪製了展卷。太陽、水星、天狼星……除了楞文之外，還有一些溫德爾看不懂的文字。楞文是模仿事物的形狀而成的，而那種文字十分扭曲，看不出代表意義。

溫德爾發現這幾本書都是羊皮的。

如果卡林有一柜子的羊皮書，該多有錢啊？

溫德爾看見床頭有一面黑色的絨布，深沉的光澤吸引着溫德爾。

溫德爾掀開那面布。

裏面是整整一面牆的複雜展卷，極度繁雜，墨水肆意揮灑，還有流下來乾涸的痕迹。

這是溫德爾從沒見過的。

他想起在姨父姨母的房間裏見到的那幾行橙色的字。只要掌握了規律，人人都可以創造展卷。但是能否行得通，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面牆上的展卷里，有個圓里寫了一些楞文，看起來代表的應該是天狼星。天狼星，掌管死靈之星，是兩河沿岸居民的洪水，地大物博之國的戰爭，北方寒冷國度的飢荒，是災難的化身，厄運的象徵。

而還有一個星球代表地球，在天狼星的右下角。

此外還有很多複雜的線、文字、其他的圓……溫德爾看不懂了。

但是可以猜一猜。據說人死之後靈魂都會在天狼星駐留一段時間。溫德爾看到這兩個星球之間的兩根線是箭頭，彷彿這兩個星球即將開始旋轉和易位……

復活展卷。

非常高階的展卷。

這是用墨水畫在牆上的，沒有特殊的筆和紙，看起來只是個草稿。

卡林是個天才。

自己可以用這個展卷復活家人嗎？所有人都不必要死去。

溫德爾坐在床邊，開始讀卡林的書籍。這些書基本上全都是關於復活展卷的信息。

有個東西叫“死靈守恆定律”，即天狼星的死靈總數保持不變，有人進去就會有人出來。而要把人拉出來，就必須把人扔進去。

意思是，想要復活華茲華斯的人，必須要用特定的方式殺掉同等數量的人。

卡林小小年紀的，研究這個？溫德爾笑了。

溫德爾拍拍手站起來。

這裏其他的書和展卷更是高危險性，動不動殺人放火的。難怪要禁展卷，想必皇宮那邊也沒有找到好的方法管理。

溫德爾在滿地的紙裏面找到一本日記，書頁黏在一起似的打不開。解鎖展卷能用嗎？溫德爾試了試。解鎖展卷很簡單，用楞文寫上解鎖兩個字，再模仿着要解開的物品的形狀畫一下。

這裏行不通。

溫德爾突然想到了自己在海里用過的極密展卷。

這本日記應該也是這樣的。現在的關鍵就是要找到合適的筆，添上一筆破解極密展卷。

溫德爾用手試了試，在上面隨便劃了幾道。

日記本可以翻了。

華茲華斯祖傳的用手畫展卷是吧？

溫德爾笑了笑。

保密工作是有的，可惜還是差了點。

字跡工整。

3月1日

入學了。學校竟然在一個海島上，周圍還有密林，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沒有。

3月3日

這個學校竟然專門教展卷。正合我意！

3月10日

經過我的觀察，這裏教的東西太簡單了，基本上停留在毫無殺傷力的日用展卷。但是對於展卷原理，是非常有必要認真學習的。

3月29日

我發現有趣的東西了。密林里有很多寶藏，應該包括展卷的紙的原材料。

4月2日

我殺了一隻龍！把極密展卷畫在它的背上！哈哈哈哈哈哈哈！龍皮已經被我扒成幾大塊了。

4月3日

被處分了。我做錯什麼了嗎？我已經調查過了，那條龍沒有主人啊。他們說我再這樣鬧就把我送回家去。看來下次我得小心點。

4月4日

圖書館頂樓不對外開放，但我今天發現教授可以進去。

……

溫德爾被那些日記帶入了一段往事。

卡林在海島邊緣的沙灘上漫步。他的身後是一排建築，這是一個沒有名字的神秘學校。

卡林踢着石頭，海風掠過他捲曲的黑髮，以及微皺的眉頭和充滿了疑惑的黑眼睛。

“我錯了嗎？我錯了嗎？這些教授，為什麼總是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品德！我殺了那條龍，難道不是因為我想製作展卷嗎？這難道不是好學的體現嗎？”卡林重重地踢了石頭一腳。

卡林一直向前走着，直到遠處一些正在玩球的學生看見了卡林。卡林向他們揮揮手，那些學生紛紛愣住了。

其中一個女生指着卡林叫道：“他，他就是那個殺掉了龍的人！”

立馬有男生護住那個女生，他們不約而同地露出驚恐的神色，一群人一起跑了。

“什麼？”卡林眼中的疑惑更重了。

最近幾天他得到的待遇基本都是這個。

“不是，真以為我能近戰肉搏殺掉一頭龍嗎？我是趁它睡覺的時候偷襲的啊！”卡林喊道。

然而那群人已經跑遠了，回應卡林的只有天空中的回聲，和無盡的海浪。

“一群可惡的人……”卡林低聲說，然後放下了這件事，開始思考他的大計劃。

只有教授能去的圖書館頂樓，到底是什麼樣的？

卡林這幾天頻繁前往教授們的居所，發現克拉克教授和他身形相似。

趁克拉克教授不在，卡林從窗戶翻進去，尋找他的身份證明。很好偽造啊，只是一張小卡片而已。用硬一點的紙都能充當了。

卡林在一張紙上畫了極密展卷。

這張紙變得很硬。

“隨後就是一些簡單的描摹技術。”

“還有一些借衣服的小技術！”

於是，幾天之後，克拉克教授在房間裏睡覺的同時，進入了圖書館頂樓。

這裏陳設典雅，香氣四溢。卡林翻了一下，裏面都是他想要的高階展卷教程和研究報告。

但更吸引卡林的是一面鐵柵欄，安靜地矗立在牆內，閃爍着寒冷的光澤，裏面是更多重鐵柵欄。

三年後，卡林終於找到了進入這裏的方法。

他掌握了高溫展卷，並在某個夜晚，用高溫融化了那些鐵柵欄。

高溫使他也變得模糊。

“只能說這麼重要的地方，防禦還是太差勁了。”卡林進入了那裏。他搜羅了一堆書，而其中絕大多數都涉及死靈、致命方法、其他禁術……

卡林抱着書，在內心的歡聲笑語中來到了海灘，把他找到的一切都藏入他平時待的岩洞，並且加了一重藏匿展卷。

失竊的消息很快傳遍學校。教授在上面說誓要找出竊賊，卡林坐在台下最後一排，黑眼圈很重，打着哈欠並沒有聽。

很快就查出來了。

房間內，卡林坐在中間，把一條腿放在另一條上，撐着頭，打着哈欠。三個成年人圍着他，俯身對他進行最後的教育。

“克拉克教授的名譽受到了嚴重損害，你應該為此負責。”嚴厲的校長說。

“是的，我是該為此負責。”卡林緊皺眉頭，情深意切地說。

“你要從心底感到悔恨與慚愧。”

“這是不健康的……好的，我已經感到深深的後悔。”

“現在告訴我們，那些書的藏匿地點。”校長把整個身子前傾，讓卡林向後退了退。

“我忘了。”卡林為難地說，“給我一點時間，我能找出來的。”

“你不要以為你的一點小招數能夠騙得過我們這些經驗豐富的展卷從業者。”

“有效之神啊，我可真的沒這麼想，我是真的記性不好。”卡林縮着身子，示弱。

“要不是因為華茲華斯家族，我們早就把你開除了！”校長生氣地說。

“太感謝了！”卡林點點頭。

旁邊的一位教授插話了：“你這個噁心的小怪獸……你這個小偷！”

卡林立刻坐正，看着那位教授的眼睛：“我不是小偷，我有自己的追求，如果你們真的希望培養出優秀的學生，為什麼要限制高階書籍的借閱？為什麼要把一些術法藏起來？為什麼？為什麼？”

教授被卡林盯得發毛，嘟囔着轉開頭。

校長嚴肅地說：“卡林，你還小，你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我現在放你回去，八天之內把書都還回來，以後請你安分守己。”

卡林點點頭。

於是卡林在八天之內急急忙忙地看了一遍所有的書，囫圇吞棗。

從此卡林被所有的教授學生徹底嫌棄了。他們躲他避之不及。

“我好想我哥啊……他可不會這麼欺負我……要是他能一起來上學，一起玩，就不會那麼無聊了！”卡林在深夜的時候寫下這麼一句。

那時赫丘勒還沒出生。

溫德爾看見這一句，想清楚了。

要使用復活展卷，把大家復活。

卡林用那八天裏的記憶，和一些奇怪的想法，在圖書館一樓畫了一個展卷。

樓爆炸了。

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他們依舊開除了卡林。

“我終於可以回家見我哥了！”卡林說。

他到家的時候，卻沒看到溫德爾的身影。他知道自己有了個妹妹赫丘勒。溫德爾在某個離這裏很遠的地方。

此後他就開始把自己悶在房裏，研究展卷。

“卡林，我也想你。”溫德爾說。

思來想去，溫德爾取下了卡林的項鏈留作紀念。上面是一段骨頭，看上去是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