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飯桌上,一鋁鍋蒸的米飯,一盤香腸,一盤糟魚乾,一盤涼拌花生米,沒有人去叫屋裏的趙玉蘭出來吃飯,就連周衛紅往屋裏看看,也不敢去叫。
“家裏還有雞蛋沒?貓蛋愛吃雞蛋,我給她炒兩個。”
王翠芬問大兒子。
周向北在櫥櫃裏扒拉半天,只扒拉出最後一個雞蛋。
“家裏咋就一個雞蛋了?是不是都是被你媳婦弄她娘家去了?”
王翠芬雖然沒在城裏生活,但聽人說過,在城裏過日子,公家按人口發/票證,啥肉票,雞蛋票,肥皂票……剛剛她從趙玉蘭手裏奪過錢和票證,票證里就剩下兩斤肉票了,還有一斤豆腐票,三斤菜票。
這個月還沒過去一半哪……真真是個偷家賊。
周向北不吭聲,算是默認了,前段時間趙玉蘭的大姐過來,從家裏拿走了一籃子雞蛋還有四斤大肥肉。
等噴香的雞蛋炒好后,王翠芬直接把雞蛋放在了貓蛋面前,沒有讓周衛紅她們仨吃的意思。
“爸,我也想吃雞蛋。”
周衛紅她們眼饞的看了眼炒雞蛋。
“娘,要不把雞蛋放到中間,讓四個孩子一塊吃吧。”
周向北有些為難的看着他娘。
“吃啥吃,你們天天在城裏都能吃上雞蛋,你們的姐姐在鄉下盡受苦遭罪了,這雞蛋應該給她吃,讓她好好補補。
再說了,你姐姐她是城市戶口,打生下來,就帶着糧票,肉票,雞蛋票的,可分給她的這些票,都進了你們的肚子,就這一個雞蛋,還想和你們姐姐爭,真是不像話。”
王翠芬沒有管兒子,瞪了孫女周衛紅她們一眼。
貓蛋吃着奶奶王翠芬給她炒的雞蛋,碗裏沒有給她盛米飯,直接讓她吃雞蛋,吃菜,王翠芬把桌子上的糟魚還有香腸片,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往她碗裏夾。
“奶的貓蛋,多吃點,在火車上中午都沒吃,肯定餓壞了……”
周衛紅見這個壞奶奶對這個貓蛋這麼好,心裏頓時泛酸起來,怕桌子上的好菜都被奶奶夾給這個鄉下來的貓蛋,她也連忙往自己碗裏夾,在夾第二筷子糟魚的時候,就被王翠芬用筷子打掉了,
“你這孩子,吃飯咋一點眼色都沒有,你夾了幾筷子了?這些東西你們天天吃,還和你姐姐搶,能不能懂事點,你也就比你姐姐小一歲,看你姐姐多懂事。”
周衛紅委屈的不行,把夾菜的筷子縮了回去。
“兒啊,你說說你這三個孩子,吃個飯咋這麼費菜啊,擱到你小時候,這麼一小點醬豆就能就三個大饃饃,你這三個孩子真是一點都沒學到你身上的好,吃這麼多菜,這不就是敗家嗎?”
周老摳看不順眼,剛剛老四吃一口飯就兩口菜,老三一口飯就三口菜,老四更過飯,一口飯沒吃,竟然夾了四次菜,兩次香腸,兩次糟魚。
“來,爺爺給你們分菜,一人一片香腸,你們仨人吃一條魚就夠了,看這魚多大啊,今個你們奶蒸的米飯也好,不用菜就能吃兩碗。”
周老摳站起來,把裝有香腸的盤子,往她們碗裏各夾了一片香腸,見二孫女碗裏的糟魚還沒來得及動,就把它夾出來,用筷子一分三段,一人一段,然後剩下的三盤菜都放到了孫女貓蛋旁邊。
然後示意周衛紅她們,
“吃吧。”
“爹……”
周向北見他爹老毛病又犯了,想把那盤花生米拿過來,讓衛紅她們仨吃,被周老摳給攔住了。
“拿啥拿啊,她們碗裏不是有菜嗎?真是一點都不會過。這次來,我和你娘給你們拿了一罐子醬豆,夠你們吃好長時間了,以後吃飯就吃那個,既下飯又能把菜錢給省了,多好。”
“就是,要是知道她這麼不會過日子,還把東西偷着給娘家,當初我和你爹說啥也不同意這門親事。”
王翠芬才不管孫女周衛紅她們在場哪,她就是說給她們聽的,還有裏屋那個貨。
吃完飯後,
“小紅,去把碗還有鍋給刷了,這麼大了,擱我們鄉下,這麼大的娃,啥都會幹了。”
“我不刷,你咋不讓她刷。”
剛剛在桌子上吃飯就憋着一肚子氣的周衛紅,剛放下碗,聽到讓自己去刷碗,頓時忍不住了,指着貓蛋,氣憤的瞪着王翠芬。
“你姐姐身體不好,又坐了這麼長時間的火車,不能刷碗,你是做妹妹的,應該多體諒姐姐,多心疼她,快去把碗給刷了,不刷的話,晚上就給我餓着。”
王翠芬這次非要給她們立立規矩才行。
周衛紅忍不住哭了,一邊用袖子擦着眼,一邊泄憤似的,用竹刷使勁划拉着鋁鍋。
“呀,衛紅,今天咋是你來這刷碗刷鍋啊,聽說你奶奶她們來了,哎呦,你咋哭了啊?”
院子裏傳來秦嫂子的聲音。
“她嬸子,沒啥,這孩子小性的很,被她娘慣的不成樣子,我讓她刷刷鍋,就委屈成這個樣子……女娃家大了,就應該學着幹事了。”
王翠芬站在門口,沖院子裏的秦嫂子說道。
“嬸子說得對,孩子有這麼大了就該使喚使喚。”
“衛紅啊,你奶奶是為你好,你有這麼大了,是應該學着刷碗幹啥的,我像你那麼大,都會站在板凳上給豬熬菜湯了。”
秦嫂子娘家也是農村的,小時候沒少幹活,平時吧,她就覺得這個玉蘭太慣孩子了,這衛紅被她慣的,小姐脾氣大得很。
“娘,衛紅還小,她平常在家沒幹過啥活。”
周向北心疼閨女。
“小啥小,你二爺家的孫女,比她還小哪,都會上山割豬草了。”
王翠芬衝著兒子周向北翻了個大白眼,然後把他扒拉到一旁進了屋
“娘,我這些年沒回過家,老二兩口子咋樣啊?”
周向北下面還有個兄弟,叫周向南,當初家裏窮,只能供得起一個,他兄弟向南為了大哥能上學,就說啥也不去上學了,周向北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就覺得虧欠二弟的。
他當初憑着多上了幾年學,在海城當上了工人,有了鐵飯碗,吃上了公家糧,要是當年上學的是二弟向南,那現在在老家地里刨食的就是他周向北了。
可以說,他現在之所以能當上一個月拿二十八塊錢工資的工人,多虧了二弟。
“還是老樣子,這些年,老二媳婦的肚皮一直沒動靜……”
王翠芬沒有再往下說,其實老二兩口子一直想讓老大把貓蛋過繼給他們,當年,老二兩口子總是要不上娃,啥葯都吃了,就連偏方螞蚱都吃了半籮筐了,可沒啥用。
那陣子老二媳婦想孩子都快想魔怔了,隔三差五的說她肚子有動靜了,直到老大把貓蛋從城裏抱過來,老二媳婦就啥病都好了,當天晚上在門口撒潑,晚上非要抱着貓蛋睡。
這些年,老二兩口子早就把貓蛋當成自己的娃了。
老二媳婦現在連生娃的葯都不喝了,整天摟着貓蛋,她已經和她還有老頭子說過很多次了,想讓她們來給老大說說,把貓蛋給她。
她們坐上火車那幾天,這個老二媳婦,天天在家撒潑,各種鬧,不想讓貓蛋給老大,非要讓她們給老大說,還說她們反正有三個孩子哪,可他們這咋和老大張嘴啊。
其實叫她說,把貓蛋給老二兩口子也成,因為啥,因為老大兩口子,尤其是那個老大媳婦,一點都不疼貓蛋,是個偏心眼子。
如果把貓蛋單獨放在這,那個趙玉蘭還指不定咋苛待她的貓蛋哪。
就是不知道貓蛋咋想的,雖然她年紀小,但還是要問問她才行,王翠芬想再觀察觀察老大兩口子,這件事埋在心裏先暫時不提。
“你過來,快看娘給你帶啥好東西了。”
王翠芬打開帶來的包,從裏面先搬出一罈子醬豆,一包從樹上擼下來的槐花,一包村裡打下來分的棗子,五雙針腳綿密的黑布鞋,還有一瓶子腌的酸黃瓜,家裏自留地種的茄子,辣椒……蔥,還有一條子風乾的鹹魚以及一包青皮鹹鴨蛋。
“娘,你們是不是把家裏的東西都給我拿過來了啊?”
周向北看着桌子上都快堆不下的東西,鼻子發酸,這年頭鄉下日子不好過,家裏明明就數他過的最好,應該經常往家裏寄點錢才對,更何況自個的閨女還讓娘和爹幫他們養着,可他總共就往家裏寄過三次錢。
他不孝啊……
“都當爹的人了,哭啥哭啊,你兄弟說了,你在城裏孩子多,難免有不夠吃的時候,就讓我和你爹把家裏那半袋花生也給你背過來了。”
來的時候誰能想到兒子在城裏過的是這種日子啊。
“咱就不應該給他拿,窩囊蟲一個,管不住家,讓一個女人爬到你頭上拉屎,把你給拿捏成了那個樣,連自己的工資都守不住,我周老摳咋會有你這樣的種。
自己的工資不說養孩子,養爹娘,被媳婦拿去養她爹娘一家,哼。”
周老摳心裏憋着一團邪火哪,自個的爹娘,閨女在鄉下過的啥日子,用腳指頭想都能想的出來,他們把兒子養這麼大,倒讓他掙錢去養外人,真是怎麼想,怎麼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