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 147 章
趙玉蘭自打那天和她大姐趙水芹說過那事,就在家裏盤算了好幾天。
並且極為罕見的請江槐花一家過來吃飯。
炕桌上擺着幾盤菜,有蔥花炒雞蛋,涼拌便蛋,煎豆腐,中間擺着一包從縣城買回來的鹵肘子。
肘子鹵的很爛糊的,被撕成了一條一條的。
江槐花和徐寡婦,以及周栓子他們都有些受寵若驚。
自打這家的周衛紅去了城裏后,趙玉蘭家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
周衛紅沒去城裏之前,這個家頓頓不是地瓜就是窩窩頭,連尋常最賤的豆腐都吃不起。
可現在隔三差五的不是雞蛋,就是肉,村子裏日子過的最好的春花家都沒她家的日子過的滋潤。
以前周家日子還沒好過的時候,都怕她們過來佔便宜,後面日子好過了,更是防她們像防賊似的。
平時走在路上,碰到了也不搭理她們。
今個咋這麼好,竟然請她們過來吃飯,菜還這樣的好,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侄媳婦,這一包肘子,恐怕有兩斤多吧。”
自打進門,坐上了炕,周紅眼的眼珠子就沒從那包鹵的紅艷艷的肘子上移開眼,口水都悄摸的往下咽了好幾下。
“三叔,您眼力真好,兩斤半,我又給澆了香油,您和三嬸快嘗嘗。”
趙玉蘭一改往日的樣子,臉上帶着和善親熱的笑,用筷子給周紅眼和江槐花一人夾了一筷子肘子肉。
江槐花有點不敢吃,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雖然沒有上過學,但活了一輩子,這個理還是知道的。
她的心眼多,徐寡婦瞅了她一眼,也是不敢動筷子。
就周栓子和他老子,啥也不怕,啥也不想,看着這誘人噴香的肘子,想忍都忍不住,直接拿起筷子夾着就往嘴裏塞。
周紅眼年紀大了,整個人乾癟的就像是風乾的老冬瓜似的,可胃口還是那樣的好,人也瞧着挺精神。
“三嬸,你們怎麼不吃啊?”
她不是最饞的嗎,以前在她家耍賴,訛她們的肉吃,這次主動請她們來吃,她倒是不動筷子了。
江槐花不是不吃,她也很想吃。
看着身邊這倆人一個勁的夾着那包肘子吃,還吃的這樣的香,她口水都不知道咽了多少下。
“吃吃吃,這就吃。”
再不吃,這包肘子,一塊都撈不到了,這個死老頭子只顧着自己,也不講她們的事。
周紅眼和周栓子倆人下筷子,一個比一個狠,也不怕旁人笑話,一筷子下去,夾起來足足有三四塊肉。
就像八輩子沒有吃過肉似的。
徐寡婦見婆婆動筷子了,她也連忙往那個油紙包里所剩無幾的肘子裏伸筷子。
“娘,麵條好了。”
周衛麗用家裏和面用的,笨重的陶瓷盆,端過來一盆麵條。
聽說還有麵條吃,周栓子伸長了脖子,往盆子裏瞅,見是白嘩嘩,用細糧面擀的麵條子,端起碗,就迫不及待的想撈。
這樣的好飯,在鄉下是很難吃到的。
周衛麗剛放下盆子,就同時湊過來四個腦袋,四雙在嘴裏嗦乾淨的筷子,在盆子裏抄着麵條。
只見買回來的那包肘子,吃的連渣子都不剩,幾個盤子裏也沒啥菜了。
趙玉蘭見閨女臉子拉好長,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出去。
周衛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然後轉過身走了,真不知道她娘為啥要請三爺這家人吃飯,還凈給他們吃好的。
“侄媳婦,你也吃啊,別光看着俺吃。”
周紅眼端起桌子上炒雞蛋的盤子,放在嘴邊舔着上面的油,這種事做起來自然的很,
“省的浪費,俺這……”
舔到一半后,才回過神,怕趙玉蘭笑話他,一臉的尷尬。
趙玉蘭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三叔,甭拿我當外人。
按理說,咱都是一家子,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你們吃,不夠吃的話,我讓衛麗繼續給你們擀。”
“夠吃,夠吃,玉蘭啊,這麼多年,你可算是有點人味,曉得親了。”
趙玉蘭款待他們的這頓好飯,把江槐花給吃美了。
她吸溜着碗裏沒有摻苞米面全是好面的麵條,心裏滿意的很。
在鄉下,招待客人最高的規格,就是給擀一碗白面麵條,再窩上一個雞蛋。
“三嬸,以前都是我不好,你們別和我一般見識。”
趙玉蘭認了錯,在他們面前低了頭,又伺候他們吃了一頓這樣的飯。
江槐花和周紅眼他們都對她親近了不少,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
“玉蘭啊,也不是三嬸說,你那個公公婆婆實在是太偏心了,衛麗她爹也是他們的兒子。
這些年,你看他們有管過你們,問過你們的事沒?”
江槐花在炕上,貼着趙玉蘭坐,倆人親的不行,她撇着嘴,數落着王翠芬和周老摳的不是。
“不就是看老大不是技術員了,享不了他的福了,所以才這樣對你們,這還親娘親爹哪,真是勢利的不行。
不管咋說,老大都是他們的兒子,可他們那,只帶着老二這個兒子在城裏享福。”
“玉蘭嫂子,俺娘說得對,當爹娘的幫襯兒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可你看,這些年,他們有幫襯過你們嗎?
俺向北大哥,都成那個樣了,也不說往這寄點錢,讓你們帶着俺向北大哥去看看病啥的。”
徐寡婦也來插嘴。
趙玉蘭嘆了一口氣,擦了一把眼角,吸了吸鼻子,
“三嬸,艷紅,我家是咋熬過來的,以前過的有多苦,你們都是知道的。
我以前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狠心的爹娘,後面就知道了。
你們說,都是兒子,他們咋就這麼偏心,憑啥這樣偏心?
俺閨女衛紅去她們家待過兩年,沒日沒夜的伺候他們,可他們就是不待見她,把她給打回來了,我到現在都忘不了。
我閨女就來的時候,那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沒有一塊好皮,還誣陷俺閨女偷了他們家的錢。
衛紅是我生的,我養大的,她是啥樣的人,我這個當娘的最知道,她壓根干不出那樣的事來。”
趙玉蘭臉上佈滿着愁苦的神色,
“我跟你們說,你們恐怕都不信,可俺衛紅真的是被冤枉的,是當初着了他們的道。
衛紅又傻,嘴又笨,被人這樣誣賴也說不清。
現在外面的人都以為俺閨女是個賊,可她不是,她沒有做過那樣的事。”
“俺當時知道的時候,心裏就犯嘀咕,衛紅那閨女,俺是看着長大的,就是地上掉根針,她都能撿起來還給人家。
咋可能幹出偷人家錢的事……周老二那人,俺以前就知道他是個孬的。
你看連自己的親侄女都能這樣害,他和衛紅爹雖然是親兄弟,但一個像娘,一個像爹。
俺看這個周老二就是像那個不幹好事的王翠芬,這母子倆人,一個塞一個的不是個東西。”
江槐花現在和趙玉蘭一個鼻孔里出氣。
別管心裏信不信趙玉蘭說的,反正嘴上已經幫她罵著王翠芬和周老二他們了。
周紅眼坐在另外一邊,抽着手中的旱煙,聽着她們說,
“那個老二乾的確實不叫人事.
俺那個二嫂,當年要是多積點德,別干那麼多缺德的事,這報應也不會降臨在那個老二身上。
他生不出娃,這就是俺這個二嫂害的,再加上,他也不是啥好貨,活該絕戶。”
“玉蘭啊,你三叔倒是提醒了俺,老二的媳婦,是個不下蛋的老母雞。
他們倆沒有自己的兒子,往後那邊的家,還是要你的衛東去撐。
他們還要靠衛東給他們倆養老送終,別看他們現在這樣囂張,往後衛東去了那個家,當家做主,有他們好受的。”
這是鄉下一直以來,不成文的規矩,沒有兒子的人家,會找侄子來養老,沒有侄子的會找外甥。
家裏的閨女,得不到家裏的屋子啥的,因為不是這家人了。
給他們養老的侄子,也不允許他們把家裏的東西偷偷的給閨女,因為他們認為那是他們的東西。
“他們忙活了半輩子,肯定攢下了不少的錢,往後,這都是衛東的。”
徐寡婦都忍不住羨慕趙玉蘭的福氣,周老二他們忙活這麼多年,都是在替趙玉蘭的兒子周衛東忙活。
等將來這幾個姐出門子了,這些彩禮也都是他的。
這要是哪家閨女嫁給他,那真是掉進福窩,有享不完的福了。
趙玉蘭聽到她們這樣說,臉上沒有一點喜色。
“三嬸,你們不知道,他們已經有了個兒子。
我現在只想把我的大閨女給要回來,我可憐的大閨女,在他們家,也不知道遭了啥罪。
當年,他們仗着自己是衛紅她爹的兄弟,親爹親娘,就逼着俺過繼給生不出孩子的老二兩口子他們一個孩子。
俺的大閨女就這樣被他們給要走了,這些年,俺想她都想的心口疼……”
當初趙玉蘭從大姑姐口中知道了周老二兩口子生了,還生了個男孩的時候,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怎麼就生了哪,前面一二十年都生不出來,這把年紀了,倒生了一個。
他們有了自己親生的,還是個男娃,那他們的家底,將來就不可能給她的衛東。
這周老二有兒子的事,江槐花她們都不知道。
“那個劉小娥不是生不出來嗎?”
“該不會是抱養的娃吧。”
徐寡婦的這句無心之言,說的趙玉蘭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還真有這個可能。
榕城,
“二爸,你要是想干,就放手干,我支持你。”
周文從包里拿出了一個存摺,她這次帶來,就是想給他們的。
“這摺子上有些錢,你拿去用。”
“二爸有錢,你快把這摺子收起來。”
周向南說啥都不能要她的錢。
“這些錢我也用不到,上面大概有一萬多……”
這個一萬多,把家裏的人都嚇了一跳,
“你上着學哪,哪來這麼多錢?”
周文就把自己跟着王教授他們這兩三年,先是發現了礦,又是油田的事和家裏的人大致說了一下。
這個錢,是王教授給她的,算是安家費什麼的,她也沒有細問。
周向南和王翠芬她們都聽傻了,她們都不知道她去干這些事了,只以為她在學校里上課。
“這……”
王翠芬結巴的不知道說啥了,劉小娥更是這樣。
“這個是要保密的,你們可不要出去瞎咧咧。”
周老摳囑咐着她們。
雖然周文和他們說的已經很含糊了,可周老摳依舊聽出了孫女她們找出來的礦,不是一般的礦。
“不說不說,往後家裏都不準再提,旁人問起,就說在大學裏,在大學裏學外語的。”
王翠芬激動的不行,之前孫女考上了大學,想學這個什麼地質,她也不知道好不好。
只要她喜歡,無論學啥,她都舉雙手支持她。
後面才知道,學地質,就是專門研究地上和地下的東西的。
這件事,家裏消化了兩天,才稍微平靜了下來。
周文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她奶奶身上,這兩天她一直在和他們說著外面的形式和走向。
“奶,你要是想做,就去做。”
“你奶我都這把年紀了……都六十多歲了。”
王翠芬見自己的心思被孫女看透了,有點不好意思。
她怕人家說她,這麼大把年紀了,還跟着瞎折騰。
“六十多歲怎麼了?你一點都不老……”
周文鼓勵着她奶奶。
王翠芬見孫女一本正經的樣子,她的心被觸動了,燃起了火苗。
“讓我再想想,要是乾的話,干點啥哪?”
“娘,當然是干你的老本行了,你要是開個飯館,去吃飯的人肯定多。”
原本劉小娥是不贊同周向南從廠子裏辭職的,可聽了小文這兩天說的,她之前的想法改變了。
既然他想干,那就讓他干,即使掙不到錢也沒事,家裏還有她那,她能上班養他們。
她娘也想干,她也支持她。
就像小文說的那樣,人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自己不行。
這一幕,就像當年鍾幹事來家裏請她娘去燈泡廠做飯。
她娘害怕做不好,不肯去。
是小文勸她去,她這一去,做的飯讓人中意了,成了燈泡廠的大師傅,又慢慢的成為了榕城有名的大廚。
如果當初沒有去,不知道現在是啥樣子。
前幾年,就連她娘都和她說,沒想到她一個鄉下的婆子,有一天會成為讓那些人親自上門來請的人。
“你們想幹啥就幹啥吧,我在家裏給你們搞後勤,家裏的事,還有娃,你們不用操心。”
周老摳從紙盒廠退休了,平時劉小娥她們去上班,王翠芬去外面給人做飯,狗蛋都是他帶。
王翠芬和周向南母子倆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心裏的氣更足了。
這下能甩開膀子,擼起袖子,去闖了。
周文見家裏的事整好了,就要走了,那邊的事不能耽擱,昨個王教授的電話已經打到郵局催她趕快回去了。
“姐姐,姐姐,姐姐……”
狗蛋見周文要走了,哼哼唧唧的在她身上不肯下來。
“狗蛋,你在家要聽爺爺的話。”
周文把從瀘城買的小皮球,塞到了他懷裏。
“狗蛋啊,你姐姐不走,走,咱回屋喝奶去,喝完奶,再來找姐姐。”
劉小娥把狗蛋哄騙了下來,讓小文趕快走,別誤了火車。
周文和家裏人告別後,就匆匆的去火車站坐火車去了。
她走後的第三天,趙玉蘭就帶著兒子衛東找上門來了。
“你們找誰?”
在院子裏牽着孫子狗蛋踢球的周老摳,看着站在門口的這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