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隻幼崽
真紀真工作所屬的部門全稱為東京地方檢察廳特別搜查本部,簡稱特搜部,雖說隸屬於東京檢察廳,辦公地點卻是單獨位於千代田區永田町的國會會館內。
上周為了去長野接諸伏景光回家,真紀真接連調了兩天的假期,再加上周末,已經有四天的時間沒有上班了,因此一踏入八樓,立刻迎接了來自同事們的熱情招呼。
“小林桑,好久不見!”坐在她旁邊工位的年輕男性看着她臉上帶着的彷彿心情很好的笑容,大着膽子試探性的多問了一句:“小林桑你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錯啊,這次休假過得怎麼樣?”
真紀真目光掃到他胸前的工作牌,微笑着回應:“風間君好久不見。唔,因為有了新的家人,這幾天確實度過了一段很有趣的短假呢。”
想到這幾天和諸伏景光的相處,她嘴角的笑意不自覺又深了一分。
“是嗎?那恭喜小林桑!”
不是錯覺……小林桑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啊。
看到她這樣“平易近人”的樣子,風間霧也不禁有些受寵若驚。
作為特搜部內為數不多的年輕女性,真紀真自從入職以來就收到了許多特搜部年輕同事們的熱情關注——天才他們見得多了,但是天才到能以全國公務員考試第三、全國司法考試第三名的成績進入特搜部的也很少見。
在得知她的畢業院校后,特搜部內部分同樣畢業於東大法學部的搜查官和檢事們甚至感興趣地查到了她更早之前在東大入學時的成績——同樣是那年全國偏差值第三的好成績。
——針對這些成績來看的話,如果不是運氣的問題,那她就是個很有意思的天才。
真紀真顯然是後者。
無論在什麼地方,一位年輕、漂亮又天才的女性總是會受到更多的關注和青睞的。
然而同事們也很快就注意到,雖然真紀真平時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樣子,臉上也常帶着淡淡的笑容,但她同時也是位邊際感很強的人,除卻與工作相關的事情之外,她幾乎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討論過自己的生活,更不會參加私下的一些聚餐、聯誼之類的活動。
也因此,他們在私下稱呼她為“溫和版的高嶺之花”,沒想到現在還能碰到她有主動談論起生活上的事情的一天。
“啊,檢事長來了。”風間半張開嘴剛剛想說些什麼,目光餘光見到從前方拐角處走過來的檢事長,只好話語一變,接着眼觀鼻鼻觀心做出了認真工作的模樣。
“小林君,聽說上周的那起列車挾持案里,你也登上了白鷹號,沒出什麼事吧?”
檢事長慢慢走到了真紀真的工位前,一臉關切地問道。
“您也知道了么?”真紀真臉上露出了如常的笑容,“那幾個劫匪都是一些身手一般的普通人,又有警視廳那邊的警官幫忙,所以並沒有出什麼事。”
“我可是聽一目那傢伙說了,那些劫匪當中有兩個人帶的是真槍,下次遇到這些事的時候你還是謹慎一些的好,與犯人動手這種事還是交給他們警視廳那些專業的警官去做就好了。你一個文職,沖在那麼前面萬一出事了怎麼辦?說不定還會給警視廳那邊帶去麻煩。”
檢事長用溫和中略帶嚴厲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然而真紀真能看得出來檢事長其實也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生氣,因此也只是笑了笑,溫聲應答:“我知道了,您放心,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我一定會優先確認好安全的。”
檢事長的臉色果然緩和下來,又帶了些神采飛揚的得意:“不過那傢伙前兩天也和我說了,多虧了你提供的那些信息,他們才能在那些劫匪的把戲得逞前就及時將他們都緝拿下,他還在電話里找我給你請功呢。哎呀,小林君你不愧是我們特搜部的檢事,可真是做的不錯啊。”
檢事長和警視廳的刑事部部長一目健太郎是同畢業於東大法學部的前後輩以及好友,兩個人的交情向來不錯,在平時也多有電話往來。
這次真紀真在列車上敏銳地察覺到了川崎等人的不對勁,也讓檢事長在一目部長那裏很是長臉。
“也多虧了檢察長之前提供的幫助……”
見檢事長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真紀真微笑着繼續開口:“兩年前涉及到石田議員和上杉組的那起貪污案,多虧了當時檢事長您的參與許可,上周我才能及時注意到那些劫匪和真正的上杉組的不同。”
雖然有關兩年前石田的那起貪污案檢事長已經沒有多少印象了,但是他還是微笑着點點頭對真紀真的話表示贊同,同時謙虛道:“哪裏話,這還是小林君你的反應和記憶好的緣故……我也很看好小林君你呢。”
真紀真微微偏頭,若有所思地問檢事長:“說起來,一目部長有向您提過關於那些劫匪的案件進展么?”
那天行動的時候我也稍微有注意到他們背後或許可能另有主謀……只是我當時也覺得這個想法或許有些太離奇了,沒想到後續居然當真另有主使,真是讓人驚訝呢。”
年輕人對於案件的好奇很好理解,更別說這個年輕人還是案件的當事人了。
檢事長笑了笑,也不怎麼避諱這個,很是自然地同她說起:“這個一目君倒是有和我說過……雖然說目前基本是可以確認這件事和松島下議員有關係了,只是證據還未完全集齊,因為還不能完全確定幕後主使是否就是他。
而且那幾個劫匪也有一些問題……除卻昨日自盡的那個,還有那名明面上這起案件的主使者,聽一目君說他的情緒也一直很不穩定,他們甚至懷疑他是否有某種精神上的疾病,因此他的話是否可以當做證詞還不能肯定。”
真紀真歪了歪頭,耳邊的髮絲隨着她的動作微微晃動:“我看說不定有可能……畢竟如果不是精神有問題的話,正常人怎麼可能會想出假扮成上杉組的殘黨去劫持列車呢?”
“小林君你說的也是……總之不管是否是胡言亂語,這件事都不能輕拿輕放,不然以後恐怕就沒人會拿公共安全當回事了。只是如果當真是又精神疾病的話,那位犯人說不定還能逃過監獄呢,也說不準這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了。”
檢事長搖搖頭,雙手背後,又慢悠悠地走遠了。
“唔,逃脫么?也不見得呢。與牢獄之災相比,患有精神疾病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呢。”
望着檢事長的背影,坐在椅子上的真紀真輕聲自言自語道,臉上的笑容和往常相比顯得很是輕飄飄的,似是另有深意一樣。
中午休息間,風間霧也又忍不住趁着休息時問真紀真:“小林桑你怎麼會在上周乘坐白鷹號列車呢?還好最後有驚無險,除了那位比較倒霉的青葉會社的社長被刺激得突發心梗意外死亡,沒有造成什麼多餘的人員傷亡情況,真是幸運呢。”
由於工位距離真紀真很近,之前她和檢事長的談話,風間也不小心聽到了一些。
平常的時候,真紀真對於這樣涉及到她的生活當中的問題總是會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然而如今或許是心態不自覺有了些轉變,真紀真對於這些話題也沒了那些過於排斥的心理。
她笑了笑,用一種表面上輕描淡寫實則暗藏了點炫耀的語氣開口:“因為那兩天我正好去了一趟長野,要去接家裏的孩子當東京這邊來,也沒有預想到居然會恰好碰到那件事。
不過還好那孩子性格也很乖,很讓人省心,一路上都沒有哭,甚至最後還有在反過來安慰我……真是貼心地讓人不知道作何反應好呢。”*
風間臉上的神情瞬間由消失換成了震驚,忍不住驚呼出聲:“什、什麼?小林桑你已經有孩子了!?”
而且聽上去那個孩子的年齡還不小?畢竟從她入職的這幾年她可基本上都是全勤從未休過假期……難道小林桑她早在大學時期就已經結婚生子了?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畢竟之前可從未聽她提起過有關她家庭的事情……可惡,這樣豈不是徹底沒有機會了么……
心中的思緒越想越多,風間的心裏徹底亂成了一團麻。
風間的聲音絲毫沒有遮掩,旁邊的其他幾位同事也不自覺地向他們投來了驚訝好奇的目光。
“誒?小林桑已經有孩子了么?”
路過的年輕女性偶然聽到他們的對話,忍不住探出了好奇的頭:“可是小林桑你不是還沒有25歲么?難道是一畢業就直接完成了結婚生子這件大事了么?啊,那想必小林桑和先生應該很恩愛吧!”
說著說著,女同事不禁雙手捧臉,露出了沉醉的表情。
旁邊的風間聽得少男心破碎了一地,臉色也變得越來越灰敗,露出了敗犬般的姿態。
“不是啦,景光是我家中姑母的孩子,只是那孩子前段時間家中出了事故,因此目前被我收養,上周我請假也是因為這件事。”
真紀真擺了下手,簡單向他們解釋,面露無奈:“結婚什麼的……我現在還沒有那個想法。”
倒不如說,從一開始“結婚”這個概念就不存在在她的腦海里。
“……真是太好了。”風間霧也忍不住大鬆了一口氣。待看到真紀真平靜看向他的目光,又掩飾般尬笑了一聲,努力解釋道:“那個,我是說,那孩子能被你收養真是太好了。”
“不,”真紀真認認真真地糾正他,“我倒是覺得,能遇到那孩子對我來說才是更幸運的。”
諸伏景光是這個世界最乖巧、最可愛的孩子……真紀真想,他和托爾,大概是這個世界遲到了七年的、送給她的補償禮物。
雖然這份禮物來得有些稍遲,但她還是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