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支向日葵

第70章 第七十支向日葵

離別是必然的事情,尤其是在這樣一條危險的道路上,大家都太習慣有人來,有人走,也有人因為各種意外離開,但是悲傷是不能被忽視的,除非他已經把自己劃出了人類的界線。

季米特里的葬禮在一個灰沉沉的雨天,厚重的烏雲團在灰天上孤獨的飄着,紛紛揚揚的細雨飛落在半空之中,安娜站在最前面,一身漆黑的衣服在雨里遠遠望去像一塊墓碑,她的背筆直的像一桿標槍。

“我沒有想過米佳的死亡會是用這種方式來到。”安娜手裏抱着一捧潔白的百合,雨滴落在她的帽檐上又滴在花上面,在亞歷山大走上前去時,她沒頭沒尾的如此說了一句。

聞言,亞歷山大隻是扯了扯嘴角,將手裏的花放下就回到自己站着的地方。

誰又能想到呢?死亡來的永遠是那樣突兀,塔那托斯揮下鐮刀時不對任何人做出預告,就像沒人能想到一場小小的試驗帶走了季米特里,也沒一隻小熊能想到瓦西莎會那麼輕鬆的離開。

亞歷山大問過瓦西里,能否去瓦西莎的葬禮看一眼,只是遠遠的看上一眼,沒有墓碑前的康乃馨,沒有說著自己來遲了的絮絮叨叨,只是在一個灰濛濛的雨天去看一眼,沒有人會發現他。

瓦西里否決了他的申請。

而他甚至不能前往祭奠,只因為他和琴酒早早地遠離了,瓦西莎只是一個孤獨的、普通的俄羅斯婦女,也不需要他的祭奠,亞歷山大早在離開的時候就想好這些,明白自己踏上的是怎麼樣一條不歸路。

一條斬斷所有關係的不歸路。

他望着前方那個黑色的身影,沒有管背後那道注視着他的目光,那道目光的主人是瓦西里,只是他有些不想搭理,多麼可憐的,難道不能讓他發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脾氣么。

“奧列沙。”

亞歷山大將頭稍稍側過去一點,從他的角度可以望見琴酒遮蓋在禮帽之下的墨綠色瞳孔,還有被黑大衣裹着的瘦削,眼下那抹發青的顏色,還有明明滅滅的猩紅色光點。

煙草的氣息強勢的穿透了雨幕,亞歷山大不知道琴酒什麼時候學會了把煙草納入自己的生命,但他不反感,甚至隱隱想把煙草也納入自己的生命里。

“不要抽煙。”亞歷山大本來想說的不是這個,只是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這樣一句,看琴酒無奈的斜覷了他一眼,兩指夾住了那支煙。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了。”他找到自己想說什麼了,其實這句話不重要,他就是很想和琴酒說,如果藉此能得到一點安慰更好,亞歷山大隻是下意識的抓住了唯一可以抓住的人。

這句話在最初最初的失眠里就被提出來過,只是沒人意識到這樣一句話背後的東西是多麼殘酷,這代表你一路前行,身邊的人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離開你。

亞歷山大已經是幸運的極致,他還有着琴酒,而不是用火柴擦燃一支煙,望着寒冷的月色感嘆自己孤身一人。

琴酒只是將那支煙拿下來丟在地上踩滅,伸手抱住了亞歷山大,帶着黑手套的手拍了拍他的背,多麼熟悉的安撫。

亞歷山大突然笑了出來,他望着遠方的目光空空蕩蕩,誰也不知道他是在看遠處的高山還是山邊那塊連綿的灰雲,或者那段高台上的回憶里有滿地的鮮血淋漓打開了這道大門,還是什麼都沒在看,僅僅只是發獃防止眼淚自己掉下來。

他用帶着點哭腔的語調又強調了一遍這個事實。

“奧列沙,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還有我們兩個人。”琴酒否定了他這句話。

“薩沙,我們是永遠的共犯同黨,在奔跑的雪林里,

在高風的天台上,在無數次的壁櫥上拿出過糖罐。只要我們的過往不會消失,我就不會離開你的身邊,這是永遠被我所承認的事情。”

亞歷山大的手心冰冷的,琴酒的手套也帶着風冰冷的溫度,當他們手掌交握時不知道是誰更冷一點,可能是亞歷山大,畢竟琴酒手套里的手又出一點汗。

琴酒難得的像猞猁一樣展露了一些柔軟的肚皮,他恨不得用所有的話語告訴亞歷山大還有自己在,他們會永遠握住彼此的手。

“只因為是共犯同黨嗎?我的小月亮?”亞歷山大將他推開一點,直視他墨綠色的眼睛,伸出手擦去了琴酒臉上的一絲水痕,紅髮濕漉漉搭在他肩膀上,也有垂下來的與琴酒的頭髮交織在一起,然後隨便在什麼地方打成該死的結,好像昭示着他們彼此之間死結一樣的生命。

下一刻他真正推開了琴酒的懷抱,在知道那個消息后,一直到今天季米特里的葬禮,亞歷山大第一回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有點燦爛的光耀,就像一枚閃閃發光的太陽。

“奧列沙,共犯,同黨,這些關係都是恆定的不準確。”

“共犯會因為利益出賣對方,同黨會因為思想的衝突或者小小的罅隙而分離彼此,兄弟也會贈送彼此刀具而割開出生時就存在的紐帶。所有的關係都有分離的不準確性。”亞歷山大勾起一段纏在一起的頭髮,不出意外的,這段頭髮被死結打在一起,他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摸出一把刀割斷了這縷髮絲,在琴酒面前晃了晃。

“就像這段頭髮一樣,總有鋒利的東西割斷它,不能保證。”

“奧列沙,我們理當比共犯同黨兄弟更加親密。”

琴酒深深地凝視他的眼睛,不出意外的複雜,他看不懂但又看的分明,於是他也露出一個笑容,沒有管亞歷山大的抗拒抱住了他。

“你說得對,我們是彼此的唯一,我發誓,無論我的決定何在,我們是否會繼續走在這條道路上,我都不會與你分離,我唯一的小熊。”

琴酒的聲音就像大提琴的樂符在耳邊流動,亞歷山大怔怔的分析他的話語,直到臉上的笑容變成了木偶一樣的僵硬,他終於猶豫着伸出手,緊緊的抱住了琴酒,好像溺水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我們是彼此的唯一。”

安娜不知道什麼時候和瓦西里站在了一起,手裏抱着那捧獻上去又被拿回來的白百合,此刻它已經沾上了灰土色的泥水,狼狽的垂着頭。

但安娜卻不在意泥水滴在衣服上留下一個臟髒的灰斑,只是用帶點奇妙的眼神望着那邊相擁的兩個人,併發自內心的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瓦森卡,我是說,你會這樣嗎?”

“什麼樣?”

“他們太親密了,這遠遠超出了所謂搭檔的範圍……你聽清了他們再說什麼嗎?我只聽見了唯一。”

安娜皺起眉頭,雖然按照亞歷山大日常里也會出現的依賴性來說,在瓦西莎與季米特里的雙重噩耗之下,他將琴酒作為自己唯一的一類希望,並有這種表達是正常情況,但琴酒也如此就讓安娜揪到了一絲的怪異。

瓦西里對此看法倒是和她不太一樣,可能女性就是有些情感上的敏銳,而瓦西里並不覺得這種敏銳算什麼。

“唯一的兄弟,同黨,共犯,這很正常,安娜,不要大驚小怪。”

是她在大驚小怪嗎?安娜吐出一口悶了許久的氣,沉默的點頭附和了一下瓦西里,或許,確實是她現在的腦子不太清醒。

——

一切都很正常,該怎麼走着怎麼走着,只是安娜將自己包裹在黑色里很久,以及早上的時候,她會習慣性在門前坐幾分鐘。

“我總覺得米佳還在這裏,只是出遠門,而我要送他離開。”瓦西里去問的時候,安娜回答的是如此平靜,甚至眼角也不帶一點悲傷,好像她真的只是在普通的送別。

初春的陽光很好,金色的光照在她的鬢角,工整的盤發里有幾根頭髮冒了出來,在輕輕吹動的風裏左右搖擺,金色透過去好像可以看見發白的內芯。

現在確實是發白的內芯了,衰老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我有時候會覺得我不適合再留在這裏,這裏會讓我想起很多事情,並讓我發自內心的感到悲傷,瓦森卡,我該退出這條道路了。”

瓦西里靠在她旁邊的柱子上,陽光對他也不吝嗇,他臉上的每一道紋路都被陽光均勻的切割,聞言他詫異的抬起頭,看見安娜手裏拎着的那根白髮后,伸手將它接過來丟在地上。

“這可不是衰老的標誌,安娜,我們還得挺直自己的脊樑。”

“很有道理的話,我想我明白了最初的教官為什麼會讓我們不要後悔,我太粗心大意了。”安娜只是笑着又拔下一根白髮丟在地上,金色的陽光落在眼睛裏,猶如莫斯科河上一片一片的金色鱗片。

這條道路就是這樣,沒有後悔的地方,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一條危險卻迷人的道路,所以她還會直起自己的脊樑望着每個進來的人,到自己倒下的時候。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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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廠興風作浪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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