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美人魚10
來人正是先前那群強盜的同夥,當時被殺死的人中有為首男人的弟弟,也是他唯一的親人和軟肋。
有個強盜在山上瞧見埃里克三下五除二便幹掉了幾個弟兄,自知下去也是送人頭,於是便小心藏住,目送埃里克和祁妍離開,記下方向,趕回去告訴了強盜首領。
首領得知后,怒火與悲痛交織,立刻集結五十多個手下往埃里克和祁妍離去的方向趕去。
趕是趕上了,守城的侍衛卻將他們攔在城門外。
強盜們計劃等二人出來后再報仇雪恨,原以為今晚那兩人不會出來,他們就在城門外的紮營,打了大大小小十餘個獵物,準備就地休整。
正吃飽喝足打算睡覺,一個沒注意,就瞧見馬車從城門衝出,趕馬的人正是報信人提到的模樣。
他們連忙收拾好東西,駕馬追上。
不知為何,身後竟還墜了群穿着黑衣的人,他們從城門跑出,看上去也是在追方才跑出的馬車。
強盜們想問清楚,結果剛提到那兩人便被當做同夥,好一番糾纏,才擺脫那群黑衣的傢伙,繼續向仇人追去。
林中的落葉灰塵被疾馳的駿馬驚起,隨着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守在火堆旁的埃里克覺察出正有一群人朝他們的方向靠近。
他起身,想喚起車內睡着的祁妍,一抬頭就瞧見黑髮少年在唇前豎起手指,示意他什麼都不需要做,保持安靜。
黑暗中,少年的一身白袍格外醒目。神奇的是,他分明踩在潮濕泥濘中,整個人卻纖塵不染,不久前折斷的樹枝落下的塵埃枝葉都沒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少年轉頭看向遠方強盜們的方向,他知道強盜們的後面還有從城中追出的信徒。
他什麼都沒有做,連表情都未有絲毫變化,只是往嘴裏送進一顆酸澀的紅色果實。
鮮艷果實碰到殷紅唇舌的剎那,強盜們手中飛揚的鞭子和韁繩盡數停住,他們慢慢直起身子。
不再被驅使的馬兒很快停下,不再前進,而在他們身後的那群黑衣人露出同樣空洞的神色,卻沒有像他們一樣停下,而是以更快的速度追上。
兩批人馬相遇,全副武裝的盜賊們依舊保持着呆愣失神的模樣,企圖召喚出邪神的信徒卻一點都不出驚訝,紛紛舉起手中的長\槍木棍將馬上的盜賊們推落。
被掀倒在地的盜賊們恍若未覺,木楞地盯着漆黑夜空,死於信徒們的武器和馬蹄下。
然而,強盜們並沒有失去意識。
在他們思考着追上后該如何折磨仇人的時候,突然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所有人都被困在軀殼裏,連眨眼都無法做到,只能焦躁憤怒地聽着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又眼睜睜地被推到地面,任由或尖銳或鈍重的武器戳向自己的身體,再被馬蹄狠狠踩入泥土。
骨頭碎裂,血肉扎破的聲音伴隨着馬蹄聲在他們耳邊響起。
這是他們預想中對仇人的報復方式之一。
果然非常痛苦……
直到完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強盜們都沒有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連發泄的嘶吼都無法喊出,只能惶恐祈禱這是一場噩夢,身上傳來的清晰痛楚卻讓他們絕望。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話,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啊!
強盜們手下沾染了無數無辜者的鮮血,可當他們面臨這種絕望的情形,居然有不少人在心中吶喊着請求神的救贖。
邪神倒是聽到了他們的祈禱。
他的唇角扯出抹淺淺的弧度,嫣紅如熱烈玫瑰。
強盜們的痛苦不足以令邪神感到饜足,他將目光投向解決完所有強盜后,迷茫環視四周的信徒們。
既然選擇信仰他,想必他們同樣樂見鮮血和廝殺,喜聞哀嚎和慘叫。
來,再為他獻上一場猩紅的狂歡吧。
他的笑容一點點擴大。
林中的黑衣信徒頂着滿臉血污,將刀刃指向彼此。
他們自願追隨邪神,以祂為信仰,殊不知在他眼裏信徒和其他螻蟻沒有什麼兩樣。
*
清晨的陽光投進車窗,將少女本就白皙的臉龐照出凝脂般的透潤瑩潔。
她變的更美了。
在黑髮少年的凝視下,祁妍眉頭微蹙,緩緩睜開雙眼。
她是側躺着的,正對着車身,一雙美目惺忪睏倦,眨了兩三次眼睛才從顛簸中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起身時,濃密的長發順着動作披垂下來,如黑織錦緞般柔軟飄逸,惹得對面的人好奇起這烏黑長發是什麼觸感。
他本就肆行無忌,想做什麼當即便會去做。
蒼白修長的指尖穿梭在飄飄長發間,滑膩柔順中帶着微涼的清晨寒氣。
“你怎麼還在這裏?”
祁妍將他的手拍開,將頭髮攏到身後。
失去輕柔觸感的少年有些不開心,他的目光掠過秀髮,在她臉上頓住。
“你帶我走的,該對我負責。”
祁妍盯着他看了片刻,道:“你讓那孩子出來,我就對你負責。”
“我說過,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聽到這話,祁妍不再理他,而是湊到車外埃里克的身邊喚了聲他的名字。
身後立刻響起聲音打斷他們的交談,許是從車裏傳來,顯得悶悶的。
“你從來沒喊過我的名字。”
祁妍深深地吸了口樹林中的空氣。
森林早晨的空氣不比晚上清新,不過由於帶着清晨獨有的涼爽,給人的感受也是十分美妙。
“你也沒說過你叫什麼。”
車裏安靜片刻,清澈的聲音再度響起時彷彿多了些鄭重的意味。
“奧斯古羅,”他說,“我的名字。”
祁妍點點頭,“好的,奧斯古羅。”
說著,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剛醒便有新的困意湧來,這令她有點無奈。
人魚成年期前後的四大癥狀分別是身體不適、嗜睡暴食、好鬥易怒還有慾望激增。
目前為止,身體不適、嗜睡易怒在她身上已經得到體現,以後說不定還會有新狀況發生。
對於奧斯古羅這個名字,祁妍沒有多想,儘管腦中多了份麵包店老闆娘的零星記憶,但礙於沒有在這個世界人類社會中生活過,且老闆娘本身的知識面有限,對於一些詞語的含義,祁妍並不能領會。
埃里克不同,聽到奧斯古羅的名字時,他捏着韁繩的手就是一緊。
他從未聽過有人以這個詞作為名字。
奧斯古羅象徵著黑暗與死亡,縱是再厭憎自己孩子的人也不會冒着觸犯教會的風險,給新生兒取這個名字。
迄今為止發生的一切讓埃里克明白現場大概率就他一個人類。
妍是人魚,名為奧斯古羅的少年似乎並不是身體的原主人,也不像分魂症,更像是高於人類,有着不凡能力的存在。
……難道,神真的存在?
埃里克長久以來堅持的想法開始動搖。
祁妍原先想着出來替換下埃里克,讓他到車廂里休息休息,但現在這狀態若是讓她來驅馬,怕是很可能撞到樹上。
她目光一掃,落到埃里克手邊的一張羊皮紙上。
“地圖。”注意到她的視線,埃里克解釋。
“還有多久能到達王都?”
聽到這個問題,埃里克抿抿唇才開口:“兩天。”
祁妍點頭,好奇起王都的模樣,裏面都有哪些人,便一一追問起來。
沒過多久,綿綿困意漸漸積累起來,這讓她覺得自己的頭也變得越來越重。
“困就回去睡會兒,這裏有我。”
睏倦像是在耳膜上加了層厚厚的屏障,連身邊人的聲音都變小了許多,朦朦朧朧的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她懵頭懵腦地回到車廂,躺下后似乎有人用手輕輕拂過她的頭髮,一次又一次……顛簸中,祁妍再次陷入黑甜的夢鄉。
睡前唯一的想法便是:嗜睡可比暈陸地舒服多了。
陣陣馬蹄和滾滾車輪聲在叢林穿越,綠葉枝丫間透過的光線愈來愈明亮,時間從清晨來到中午。
身後的車裏睡着將他從海里救起,又喂血給他治療重傷的妍。
王都里,他的愛人正在等待厄運降臨。
埃里克的眼中再度浮現掙扎,這次沒等奧斯古羅出手,幫他停止搖擺,遠處便有一人不確定地喊出他的名字。
埃里克應聲看去,“科爾特?他怎麼在這裏……”
來人叫做科爾特,金髮碧眼,是埃里克的戰友,在戰爭中受傷,沒有辦法繼續戰鬥,所以打算趕往封地。他騎着駿馬朝埃里克的方向靠近,心裏的驚訝並不比埃里克少。
幾天前,教會放出消息,說高級白銀騎士埃里克·亨利擅闖禱告,被押入牢中等待判決,羈押期間畏罪逃離,不知蹤跡。
消息一出,迅速引起嘩然,信仰光明神的眾人紛紛為埃里克的舉動感到憤怒,要求捉拿后嚴懲,可當又一條小道消息走漏后,一部分人的怒火頓時消去不少,同時還將目光轉向旋渦中的女主角迪莉婭。
離開王都的時候,科爾特聽說有個子爵家的小兒子被抓住了,原因令人啼笑皆非,竟是想偷偷溜進神學院看看將高級白銀騎士迷得神魂顛倒的姑娘是生了副怎樣的相貌。
不過,作為埃里克在神學院進修時的同班同學,以及他後來的戰友,科爾特對那則消息一直抱着懷疑的態度。
和迪莉婭一樣,他也隱約察覺出表面溫柔俊朗的埃里克對教會那群人並無好感,說句大膽的話,科爾特甚至懷疑他對光明神都沒有多少敬意。
一個缺乏信仰,一個立志將一切獻給神明,這兩個人怎麼可能有瓜葛?說有矛盾他還能信上幾分。況且,埃里克和迪莉婭唯一可能有交集的,且已然被王都眾人視作\愛情開端的神學院進修期間,科爾特幾乎沒見過他們有什麼交流,他覺得迪莉婭和自己的關係恐怕都要比和埃里克的來得好。
基於這份困惑,一見到埃里克本人,科爾特便立即加速靠近,簡單的寒暄過後就迫不及待地問出心中的疑問,還暗示埃里克這條消息被散佈,說不定就是教會自導自演,想要詆毀他的名譽。
埃里克的答案卻叫他再也無法篤定自己的記憶是正確的。
“我愛迪莉婭,這件事是我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
斬釘截鐵的回答讓科爾特忍不住張開嘴,目露迷茫,還無意識地搖了搖頭。
“那你們藏得可真深!”他感慨,“我得提醒你,神選日就定在明日和後日。”
這回輪到埃里克皺起眉頭了。
金髮青年貼心解釋道:“不過你快點趕也來得及,明天是在少年中選出侍神者,第二個神選日才會從少女中選。”
說罷,他還讚歎了幾句兩人的感情,言語間不乏鼓勵肯定之意。
埃里克本人相貌過人,身材氣度亦是出眾,很受王都已婚貴婦人的青睞,不少未婚的姑娘也對他心存好感,偏偏他還實力驚人,參加的第一場戰鬥就展露鋒芒,引起國王的關注,破格加授稱號,將其他騎士的風光全都蓋了過去。
和許多同時期,甚至是老資歷的騎士一樣,科爾特嫉妒着埃里克,嫉妒他出身好,天資高,相貌佳,嫉妒他還能在戰場上殺敵立功,而他卻卡在最低的騎士品階,再也無法戰鬥,只能回去守着小小的一塊領地,度過餘生。
因此,科爾特所有鼓勵和催促的話語都不是出於友愛,而是存了看好戲的心思。
天才為情愛隕落,嘖,多戲劇性,多叫人惋惜。
睡夢中的祁妍逐漸醒來,她聽到埃里克在同人交談,迷迷糊糊地喊了聲他的名字。
這下,馬車外的交談聲瞬時止住,祁妍眼前也湊來一張臉,她這才發現自己竟是睡在了對方腿上。
不對啊,明明是枕在疊好的衣服上,怎麼會……
她起身,順便將奧斯古羅的臉推開,緊接着眼前又被遞來一串紫色的果實。
形狀顏色都很像葡萄,卻比葡萄小上許多。
祁妍沒有接,她掀開帘子想看埃里克是在做什麼,正好同騎馬的金髮青年對上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