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抱歉中也,我等會兒再過去。」
「怎麼了？」
「突發情況，不要緊，馬上就能解決。」
「了解。」
北原拓也金色的眸子中倒映出手機屏幕上的短訊字符，隨後隨着屏幕熄滅而變暗。短髮青年抿了抿唇,沉默着反扣放下,不再去看。
拓也抬頭看去,面前的白髮青年哼着曲子，面對端來香氣撲鼻的咖啡的服務員女郎眨了眨眼,硬是撩得對方臉紅才嬉笑着收回眼神。
面對眼前的東亞面孔，白髮青年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道。
“所以說你們日本人太含蓄了。”
不愧是多情浪漫的意大利人，撩人已經成了習以為常的事情。
二人在附近找到了一家正在營業的咖啡店。屋外漂亮的綠植鬱鬱蔥蔥,掛盆花卉隨着重力垂下，很好地遮擋住了一部分的透明玻璃,使得照射進來的光線撒下一片零碎的陰影。
咖啡廳的人不多。他們特意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
坐下之後,北原拓也沒有說話,晦澀不明的眸子緊盯着面前這個不曾謀面的白髮青年。而對方卻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眯起眼睛，往面前的咖啡里加着方糖,一連扔進去四、五塊，幾乎整個方糖罐都空了底。
“那麼討厭苦味的話,為什麼還要點意式咖啡？”拓也忍不住問道。
“，我不討厭苦味哦。我只是更愛方糖。”白毛男笑眯眯地說道。
他用攪拌湯匙不緊不慢地攪拌着，讓意式咖啡里的方糖能夠更快地融化。黑色的咖啡上漂浮起的泡沫隨着旋轉,如同旋渦一般,似乎能將人的影子連着一起吸進去。
拓也冷哼一聲。
“那你不如直接吃方糖。”
“哈哈~哈,那多沒意思哇。沒有苦澀的甜蜜便失去了它的意義。”
白毛男用手托着自己的臉頰,指尖恰到好處地抵在他左眼下方的那枚紫色倒皇冠印記上。
他舉起咖啡杯，輕呷一口，皺起了眉，看來即便加了那麼多方糖，咖啡的苦澀還是直衝天靈蓋，令他措不及防。
白髮青年吐了吐舌頭，聳肩無奈地說道，“不過，看來還是最單純的甜蜜比較適合我。”
“這不就是失去了你剛剛所說的「意義」？”
“哪又怎麼樣？「意義」的存在本就沒有意義，這個世界的存在就有了它的意義嗎？沒有，對吧。”
完全是自相矛盾的話。
而白髮青年顯然並不在意那麼多。他像只喜怒無常的白色大貓，任憑着自己的興趣喜好來對話，隨心所欲。
——麻煩又棘手的傢伙。
這是北原拓也對白蘭·傑索的第一印象。
“哦，忘了向你自我介紹，”白髮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陶瓷材質的杯子與托盤相接觸時，發出清脆又好聽的聲響。
他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包棉花糖。在塑料包裝袋撕開時的呲啦聲中，青年悠閑地說道。
“白蘭·傑索，我的名字喲。”
北原拓也的眸色閃了閃。
這個名字，他從中原中也的口中聽說過。那個意大利新興的傑索家族，在短短時間內與古老傳統的基里奧內羅家族合併，建立了密魯菲奧雷家族。
密魯菲奧雷家族兩位話事人，一位是年僅十二歲的女孩——尤尼，而另一位……
則是面前這位看似輕佻的白髮青年。
白蘭·傑索。
表面上看起來兩個家族的合併，按道理來說，原本的兩個家族應該是平等地位。但實際上，白蘭·傑索掌握了對整個密魯菲奧雷家族的主導權。
北原拓也深呼吸一口氣，沉聲問道。
“你都知道些什麼？”
“這麼直接的嗎，嗯嗯，直接叫我白蘭就好，別介意。唔，你都沒還介紹自己。然後我們要交換互相的興趣愛好，再來一些過度話題，適應之後，才慢慢進入主旨……”
白蘭眯着眼，喋喋不休地說道。
“少廢話。”
北原拓也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故意為之的曖昧話語，油腔滑舌的模樣讓人看了不爽。
“真是心急呢，”白蘭誇張地做出了個無奈的手勢。他從袋子裏掏出了一顆棉花糖，塞到自己的嘴巴里。
棉花糖在舌尖上融化開，一般人都覺得甜到發膩的味道，而白蘭卻享受地眯起眼睛，心情明媚。
“好吧好吧，跳過你的自我介紹。畢竟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呢。”
“你特意調查了我？”
“不，不是特意，而是偶然。”
白蘭又拿起一枚棉花糖，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柔軟的觸感像是在捏小姑娘的臉蛋一樣。
“我見過你哦。”
北原拓也瞪大眼睛，有些不解。他快速從腦海里搜羅了一遍現有的記憶，做出了否定的答案。
“這應該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只不過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被系統拿走交換的，有關這個世界的任務時期的記憶。
但白蘭·傑索卻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說法。
“是的，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在這個世界。”
短髮青年放在身側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攥緊，而臉上卻裝出毫無波瀾的模樣，面不改色問道。
“什麼意思？”
“很簡單。拓也醬，你知道平行世界嗎？”
面前的白髮青年笑眯眯地說道。他將袋子中的棉花糖取出，放在桌子上，一個接着一個，整齊又規律。
“所謂的平行世界啊，不過不同選擇下的不同可能性的存在。在一個宇宙中，會存在千億兆個平行世界——以「薛定諤的貓」來舉例，說不定兩隻貓都是真實存在的。一隻活着的，而一隻是死去的，但存在於不同的世界之中。”
“不過，他們彼此之間無法看到對方。無法探究，無法確定，因為他們中間隔着一道牆。”
“而作為觀測者，正因為無法打開盒子，所以才會有兩隻貓‘存在’。一旦打開，那微妙的平衡便會被打碎——如果觀測者拆開了那面牆壁。”
“——畢竟世界它是不穩定的。”
北原拓也看着面前的白蘭·傑索，後者興緻勃勃地介紹着亂七八糟的所謂理論知識。
“不過，這並不是我今天找到拓也醬想說的重點哦。”白蘭·傑索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晃了晃。
“我在無數過平行世界都看見過你，或者說，無數平行世界的我都見過你。”
白蘭一隻手托住自己的下巴，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想要貼近對方的臉頰。眯起的晶紫色狐狸眼看似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
“但是，很奇怪哦。”
“無論哪個平行世界的拓也醬，都像是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一樣，沒有過去，憑空出現后卻微妙地修補了你的經歷。”
“不過在你十八歲的某一時刻，又會突然消失，無一例外。”
“並且所有人都將忘記你的存在。”
“若不是無數平行世界的‘我們’發現了其中細微的不尋常，或許也會被你身上奇怪的力量抹消去相關記憶吧。”
白蘭·傑索捏着袋子中最後一枚棉花糖，舉在半空中，咖啡廳座位頂上的昏黃色吊燈適時地將燈光撒下，落下一枚長方形的陰影，混雜着玻璃外綠植樹葉斑駁的影子，灑在桌面上擺放整齊的棉花糖上。
“在無數平行世界中的拓也醬就像投影一樣，既是存在，又並不存在。”
“即便有那麼多的投影，但被投影的事物卻始終只有一個。”
說著，白髮男人捏了捏手中的棉花糖，桌面上那塊長方形陰影也跟着他手指的動作變了形。
“所以——
「北原拓也」是特殊的存在。”
“拓也醬~你是這個世界之中，獨一無二的哦。”
被點到名字的拓也身體肌肉繃緊。不過，強大的心理素質令北原拓也輕笑一聲，學着白蘭的動作，將手肘支撐在桌面上，璀璨的金瞳中倒映着白蘭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麼，你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唔，首先是感到好奇，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異界來客，聽起來就很有趣，不是嗎？”白蘭·傑索笑了笑，紫眸中閃過一絲光。
“然後就是我自己的意願。”
“我想要借拓也的力量一用呢~”
“借用我的力量一用？呵呵，難不成你想要統治全世界嗎？”
“對哦，就是你說的這樣哦！”白蘭·傑索眼睛一亮，打了個響指開心地說道，“拓也醬很懂我嘛，嗯嗯，越來越喜歡你了~”
北原拓也感覺自己的眼皮抽了抽，滿肚子的吐槽，卻又不知道該對這個大齡中二少年說點什麼。
“讓我們再說回之前的「薛定諤的貓」這個實驗吧——有沒有人不需要打開箱子，便能看見兩隻不同狀態的貓咪呢？”
“呵呵，能做到這種事的，或許是神明吧。”
北原拓也冷笑了一聲，“你是想說，你就是能做到這點的「神明大人」嗎？”
“我才不是「神明大人」呢。”白蘭笑眯眯地說道。他低頭看了看桌上陳列着的棉花糖們，輕笑了一聲，“如果我是神明的話，輕輕一揮手，就能把這無聊的世界毀掉了吧。”
“那太輕鬆，就沒有意思了。”
“遊戲需要一些難度才好玩。”
他捏着一枚白色的棉花糖，像是選擇着上面的棋子向前移動着，一點一點吞吃掉獎勵點，升級，變得更加強大。
“拓也醬~你知道七的三次方嗎？”
“從過去到未來的不斷延伸，如貝殼般世代傳承的七枚彭格列指環；橫向不斷蔓延的平行世界，如同大海般遼闊的七枚瑪雷指環；以及無處不在、永不停歇的七枚彩虹之子的奶嘴——”
“這些原石正是這個世界的基石，維繫着平衡，才能讓這個世界持續不斷地運轉下去。”
他抬起右手，中間那根手指上，一枚有着如同天使翅膀浮誇裝飾的指環正中央鑲嵌着淺橙色的石頭，散發著幽幽的光。
“所以，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哼哼~拓也醬還沒搞清楚現狀呢。”白蘭·傑索並不惱，頗為好心地為拓也解釋道。
“因為「北原拓也」是獨一無二的，無論這個世界怎麼變化，又有多少個平行世界，實際上的「北原拓也」其實只有一個。”
“你的存在，就像阿爾克巴雷諾的奶嘴一樣，以點的形式存在於這個宇宙。”
“所以，拓也醬可是能夠成為世界基石的偉大存在哦~”
白蘭·傑索一邊說著，卻沒有去看北原拓也的表情，而是滿意地注視着手上的那枚代表着大空的瑪雷指環，語氣愉快又期待。
“如同收集齊所有平行世界的七三原石，也就可以控制這個世界了吧？”
“哼~那和神又有什麼區別呢？”
與其說是想要控制、征服世界，倒不如說，白蘭·傑索將整個世界當做了自己的遊戲盤，按照自己的心意肆意妄為著。
簡直不可理喻。
北原拓也眯起眼睛，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你的計劃很有意思。”
“是吧，有心動嗎，拓也醬。”
“不過抱歉吶，我可沒有征服世界這麼中二的願望。”
白蘭的表情一下便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