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海神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莊嚴的神廟。從外觀上看，修建得比氐人族的王宮還要氣派,可見氐人族對海神的信仰虔誠。
“此為海神廟,海神廟中供奉着我們的人魚燈。”海婆婆道。
龍笙問：“廟中供奉的，是哪位海神？”
當世有四大海神，東海禺?,北海玄冥，西海弇茲,南海不廷胡余，四位皆為上古之神，掌山海境中除歸墟以外的全部海域,與天下江河湖海中的神仙。人間海域中的海神,若是因生靈信仰而生,則為下神，要聽命於四大上神。
龍族金龍一脈為龍神，也是歸墟中的海神，與四大海神平起平坐，互不相干。身為水族之王，同樣可以號令天下水神。
龍笙本以為,氐人族信仰的海神,是這片海域中受信仰而生的下神。可一介下神,如何能預言到他的到來？下神可無法窺探上神的蹤跡。
故而有此一問。
海婆婆回答：“氐人族信仰西海神女。”
果然是一位上神。
龍笙猜測證實,又有些隱憂。
若是上神，他的身份就無法瞞過，也許一踏入海神廟,那位神女就能窺破他龍族真身。他的年紀與法力可遠不及上古神祇,哪怕是他父王都得尊稱對方一聲前輩。
不,西海神女應該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否則不會在十年前就預言今日有貴客到來。除了同為上神的他，還有誰能擔得起西海之神口中一聲“貴客”？
至於小山雞也被稱為貴客……龍笙想了想，可能是因為鳳簫跟他是一道來的，神女順帶一提。
西海神女與歸墟素無來往，應當不會見了他就給龍族通風報信。
龍笙思索間，海婆婆已領着他們進了海神廟。
廟中供着一尊寶相莊嚴、人面鳥身的女神像。供台上擺的不是香火，而是一隻蠟燭，燈芯處只燃着一簇黯淡的火苗，火光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看上去隨時都要熄滅。
鳳簫好奇：“這就是人魚燈？”
看上去和普通的蠟燭沒什麼區別。
“正是。”海婆婆望着黯淡的人魚燈，帶着一種絕望的平靜，“十年前那場浩劫，帶走了氐人族的生機，長燃不滅的人魚燈驟然黯淡，至今無法重新明亮。經歷那場災難后，氐人族再不敢與人族通婚，沒有後代出生，氐人族滅絕是遲早之事。人魚燈徹底熄滅之時，就是氐人族生機斷絕之日。”
這十年來，她一直這樣等着，等神諭中那兩位能夠拯救氐人族的貴客到來。
今日，她終於等到了。
鳳簫提出一個天真的提議：“可以試試用火點燃它嗎？”
海婆婆頓了頓：“普通的火是不可能在海中燃燒的，不過……您可以一試。”
十年了，能試的辦法氐人族早就試過了。人魚燈的燭火代表氐人族的生機，豈是凡火能夠替代的。何況除了燃燒氐人族生機的人魚燭，什麼火可以在海水中不滅？根本就沒有。氐人族照明用的都是夜明珠，而不是用蠟燭。
她對此早就不抱希望，可眼前這位是神女口中可以拯救氐人族的貴客，於是海婆婆又抱了一絲希冀。
也許真的可以呢？
鳳簫抬手，指尖燃起一簇明亮的火焰。
深海中一絲火元素都沒有，普通的修士妖族無法在海中操控火焰，只有法力足夠強大才能做到無視海水的剋制，在水中生火。
那一簇炙熱耀眼的火焰穩穩跳躍在鳳簫指尖，並沒有因為海水而熄滅。
海婆婆寂靜許久的眼眸一亮，罕見地出現一絲激動。
他的火焰可以在海水中不滅！
這意味着他可能真的能夠點燃人魚燈，延續氐人族生命的火種。
鳳簫操控着火焰，指尖在人魚燈芯上輕點，將火焰接到人魚燈上。
黯淡的人魚燈立刻燃起明亮的火光。
海婆婆望着這一幕，激動得呼吸急促。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鳳簫說著，把指尖移開。
人魚燈的火焰立刻隨之黯淡，恢復成原來的微渺。
“沒點上嗎？”鳳簫不信邪，又將火焰點到人魚燈上，看着燈火旺盛起來，然而等他手指一離開，人魚燈就重新黯淡下去。
鳳簫犯了難：“好像不行。”
他總不能一直守在海底當守燈鳥吧？
海婆婆見狀，微微失望，但又在意料之中。
如果這麼容易就能重燃人魚燈，反倒才奇怪。
“這樣是不行的。”海婆婆搖頭，“人魚燈的芯火象徵氐人族的生機，您的火焰很強大，強得能夠不被海水熄滅，但普通的火焰並不能重燃氐人族的生機。”
“普通火焰不行嗎？”鳳簫喃喃自語。
那他用鳳凰火行不行？
鳳簫沒上來就暴露底牌，剛才用的是普通的火焰，來人間那麼久，他對凡火的運用了如指掌。
但如果凡火不行，就該試試鳳凰火了。
鳳凰火飽含着毀天滅地，焚燒一切的破壞力，但同樣蘊藏着枯木逢春、起死回生的生命力。
浴火重生，本就是鳳凰的能力。
雖然動用鳳凰火有暴露身份、被族人追蹤到的風險，但在氐人族全族的生命面前，他被族人發現這點事不值一提。
曾經鳳簫的世界很小，覺得逃婚就是他這輩子乾的最大的一件事，不被抓回去就是最重要的事。
可現在他覺得，有很多事要比他逃婚被抓更大，更重要。
他要拯救蒼生，為了鳳凰族，為了龍笙。
也為了天下蒼生。
就在鳳簫準備用鳳凰火重燃一次前，龍笙開了口。
“人魚燈象徵氐人族的生機，先解救氐人族，人魚燈自然而然會重新煥發生機，而不是強行點燃人魚燈以此解救氐人族，你本末倒置了。”
鳳簫：“……哦。”
說的有道理。
鳳簫：“可是怎麼解救？”
龍笙一時也沒想出主意。
身為神獸，還是瑞獸，他們是不能給人族帶去災厄的，哪怕人族罪有應得。但氐人族的詛咒，就是要人族得到報應。
鳳簫問海婆婆：“海婆婆，您可以問一問西海神女，我們應該怎麼幫助你們嗎？”
那位西海神女這麼厲害，連他們今日會來都能預言到，肯定也知道解救氐人族的方法。
海婆婆頷首：“老身去請示海神大人，但海神大人未必會應答。”
氐人族祭司雖擁有與海神溝通的能力，可海神掌管天下江海，日理萬機，不一定會次次回應。十次裏面有一次得到神示，都是運氣好。
這麼多年來，氐人族祭司祈禱無數次，西海神女一共也就給出兩次回應。一是指示氐人族上岸通婚，生機與死路並存，二是預言十年後的今日，有兩位貴客會遠道而來，應氐人族之夙願。
海婆婆道：“二位貴客先在王宮住下罷。”
鳳簫不解：“不是要去請示西海神女嗎？”
海婆婆虔誠道：“請示神女，需得沐浴凈身，跪在神像前誠心吟唱七七四十九日祈神謠，方可祈願與神明溝通，被神明聽到。”
鳳簫咂舌：“這麼麻煩？難道不是直接問一句就好了嗎？”
海婆婆驚訝地望他：“怎可如此輕慢，那可是神明啊……”
鳳簫覺得四十九日太長，恨情海上的邪氣就在合歡島外興風作浪，拖延一天就多一分危險，不能把
時間浪費在這種等待上。
鳳簫對着神像直接開口：“西海神女，您可以告訴我們該怎麼做嗎？”
海婆婆無奈搖頭，海神大人何等尊貴，每次請示神諭都得無比莊重，怎麼可能這麼隨口一問就問出來……
鳳簫話音未落，廟中石像忽然發出陣陣柔和金光，明亮炫目。待光芒散去后，一位端莊溫柔的神女代替石像的位置，端坐在神廟中。
海婆婆：“……”
海婆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神像變成真神，神女顯靈了？
海婆婆活了快三千歲，第一次見到神女顯靈。
前兩回神女降下神示，都是憑空出現金色字跡，並不曾顯露聲音，更不曾降臨真身。
這兩位是什麼來頭，一句話就能問得神女顯出真身？
海婆婆反應過來，魚尾一彎，跪下行禮：“海神大人。”
西海神女弇茲睜開雙眼：“請起。”
一股柔和的力量將海婆婆的尾巴輕輕託了起來。
弇茲神女望向龍笙與鳳簫，微微一笑：“貴客駕臨，吾有失遠迎。吾之真身遠在山海境中，此乃一縷分魂，未能親迎貴客，是吾怠慢。”
“吾有話要與龍笙小友一敘，還請兩位迴避。”弇茲神女溫和道。
海婆婆自是聽從神女命令。鳳簫雖好奇神女留龍笙要講什麼悄悄話，但也不是不識大體，當下給了龍笙一個眼神，就和海婆婆一起退出神廟。
大不了回頭再問龍笙神女跟他說了什麼……
海婆婆與鳳簫離開神廟，弇茲神女就設下一道隔音結界，確保他們的對話不會被任何存在窺探到。
弇茲神女望着龍笙，眸中複雜，似懷念，似欣喜，最終只道了一聲：“龍太子殿下。”
龍笙神色波瀾不驚，並不意外神女知道他的身份，頷首回禮：“龍笙見過西海神女。”
論修為論資歷，西海神女都算是他的前輩。
弇茲神女含笑：“聽聞殿下昨日大婚，今日怎出現在吾神廟中？”
山海境一日，人間一年，雖然龍笙在人間和鳳簫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事，待了近一年，但按山海境的時間來算，他逃婚還是昨天的事。
龍笙面不改色道：“前輩何必明知故問。”
“您在十日前，就已預言到今日我會出現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