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11月1日,下午四點零五分。
針對早上發現的山田桃香被害案的搜查會議才結束,佐藤美和子馬上就聽聞了會議上才認定下的第一嫌疑人——死者的丈夫山田渡被抓到了的事。
而把人帶回警視廳的,正是缺席了搜查會議的松田陣平。
那傢伙……
完全就不照着常規流程來行事啊!
雖然,他的辦案效率和行動力都高得可怕。
匆匆忙忙趕到審訊室門口,佐藤美和子就和剛從裏面出來的松田陣平打上了照面。
這個男人還是那副不羈又隨意的弔兒郎當模樣,看起來實在是很欠扁。
“松田君?你這……逮捕令還沒下來你怎麼能直接把人抓進來?”
即便是在建築內部,依然戴着墨鏡的捲髮男人瀟洒地擺了擺手:“安心吧,不是逮捕程序,只是讓他過來配合調查的,留他不能超過二十四個小時的那種。”
“……”佐藤美和子哽住了。
明明一直都在打破規則的人意外的又很遵守規則……
“搜查會議結束了?”
“嗯?”
“原來如此,那逮捕令應該很快就會下來了。”
“是這樣沒錯……”
“那就行,也不用再特意去抓他一次了。”
“……”
松田陣平說完,直接就從佐藤美和子的身邊繞過。
他似乎就沒有要繼續交流的打算,徑直往廊道的另一頭走去。
佐藤美和子轉身叫住了人:“松田君,你去要哪?”
“審訊結束了,我還有其他事。”
“哈?”
松田陣平抬手指了指審訊室的方向:“你要是有話想問,人就在裏面,你自己再去和他聊。”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不合群?行動的時候好歹和搭檔知會一聲啊……剛才的搜查會議也不來參與……”
佐藤美和子無奈地控訴了幾句,她轉頭透過審訊室牆上的單向玻璃看向內側。
死者的丈夫山田渡一個人坐在裏面,他的臉上有好幾處明顯的淤青,一看就是被人打過。
佐藤美和子一驚:“松田君!你不會是把人打……”
“打住打住,我才不會做那種事,我啊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
這種沾沾自喜自誇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找到他的時候就已經被人打成這樣了。讓他配合調查,倒是沒有反抗,直接就跟着我一起來了。”
“誒?”
佐藤美和子轉回頭,又一遍打量起山田渡的模樣。
這個瘦弱佝僂的中年男人面容滄桑得要命,臉上的淤青更是把整個人的狀態襯得慘兮兮的,完全就是一副可憐巴巴的苦主模樣。
這樣的人是殺死妻子的兇手嗎?
就體型來看,豐.滿臃腫的山田桃香把人反殺的可能性才更大一些吧?
想到這裏,佐藤美和子很快就打止了自己這先入為主的思路。
辦案最忌諱的就是太過主觀,她可不能這樣。
她還想再追問松田陣平幾句這到底是個什麼狀況,但回頭之時,松田陣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這傢伙……在搞什麼啊!”看着空蕩蕩的廊道,佐藤美和子表示很崩潰。
*
11月1日,晚上六點三十五分。
完成了一課今日分內工作的松田陣平一刻也沒有在警視廳多留地就直接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他的新搭檔佐藤美和子追着他的背影還說了幾句以後應該要一起行動之類的話。
松田陣平有他自己的安排,當然不會聽話地停下來配合工作,佐藤美和子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無意間瞥見這位稀有的女警皺着眉毛略帶愁緒的表情,還有那副認真說教的樣子……
松田陣平覺得莫名的還挺吸引人。
晚上松田陣平是直接回的公寓,他打算單獨研究一下丹羽飛鳥的手機。
畢竟這是現場的證物,他私下帶出來,也只能避開所有人,悄悄進行檢查。反正他早就做好重新上交證物后一定會受到處分的心理準備了。
松田陣平沒有將手機上報除了想要單獨調查之外,還因為他在審問過山田渡之後,案情又有了新的疑點。
只有他一個人能理解的疑點。
山田渡對於自己這麼快就被警察抓到的事似乎早就有所預料,他本人一點都不意外,甚至還忿忿地說一定是因為那個女高中生報了警指認的他所以才讓警方的行動這麼快。
人都是這樣的,一旦被指認罪責或者錯誤時,會下意識地偏移重點,強調另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來掩蓋自己的錯誤。
有沒有女高中生的指認,都不影響警方對於山田渡的嫌疑認定。
至於那個女高中生……
自然說的是丹羽飛鳥。
松田陣平問起山田渡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時,他還情緒很激動地控訴現在的女高中生很兇,和他們那個時代根本不一樣。
言外之意,打他的人是丹羽飛鳥。
這話松田陣平是信的。
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天生怪力,一早踹在他腰上的那一腳,確實力道狠辣。所以能把人打成這副模樣,也不是沒可能。
可問題就在於,現場根本沒有除了死者和山田渡意外的人留下的任何證據,比如DNA,再比如未知的衣服纖維等等。
那串腳印之所以留下,是因為血液是屬於山田桃香的。但好像,也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
山田渡的這些證詞換做其他警官來聽的話,估計會被當做為了脫罪的胡言亂語吧?畢竟從實打實的證物來看,現場根本就不存在過什麼女高中生。
說不定,山田渡還會因為這番話被帶去做精神鑒定。
只有松田陣平知道,“那個女高中生”確實存在過。
想要解開這些謎題,也許真的只能從丹羽飛鳥的手機入手了。
上午在現場撿到手機之後,松田陣平就已經粗略地檢查過了一遍。手機的充電接口類型他沒有見過,常規的手機充電連接線完全不匹配。
原本想着把后蓋打開,換塊電池就好。但是他帶好手套,把手機從證物袋裏拿出來之後,才發現后蓋根本不是能夠隨意打開的。
“看來還是得拆……”
這簡直就是專業對口。
拆東西,松田陣平再擅長不過了。
坐在矮桌前,松田陣平掏出了他的工具箱,認真又小心翼翼地擺弄起了這隻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類型的手機。
一來是因為對於這種“新鮮玩意”的興趣,二來這也是重要的證物,能獲取推進案情的線索也說不定。
一通操作下來,松田陣平連晚飯都忘記了吃。
但好消息是,他給手機成功充上了電——用非常規的手段,把內置電池暴露出來的直接充電法。
手機的屏幕重新亮起。
因為此前意外猜對了密碼,松田陣平很輕鬆順利地就將其解鎖。
在對手機進行操作之前,他突然想到丹羽飛鳥一早緊張兮兮地將手機按在胸口拒絕被他看見內容的動作。
看來這手機里肯定有什麼。松田陣平如此篤定着。
他一點一點細緻地翻看着手機里的內容,從最基礎的聯繫人通話記錄等等,到手機相冊,還有一些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界面檢查……
關於山田桃香被害案的線索一點沒有,反倒是關於丹羽飛鳥的身份,松田陣平大致弄清了。
在手機相冊里,松田陣平看到了熟人——爆.炸物處理班的前輩,丹羽誠一。
照片是丹羽誠一和丹羽飛鳥的合照,是用手機拍攝的實體照片。
這明顯是很多年前的了,女孩看起來還是個小學生,被爸爸掐着臉在哭,使壞的父親倒是衝著鏡頭笑得格外燦爛。
看來這個“丹羽”,真的不是巧合。
丹羽飛鳥就是前輩的女兒。
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這張照片,之於上面已經逝去的人,那樣的笑容簡直帶着加倍的悲傷。
可是,丹羽誠一的女兒不應該是個國中生嗎?
之於這個違和點,松田陣平在手機里還找到了其他線索——手機里的時間是三年之後。
包括他打開的那個叫LINE的圖標,最新的記錄是和一個叫做幸村精市的人的對話,界面中顯示的時間也是三年之後的10月31日,這是發生在那天晚上八點前後的對話。
結合丹羽飛鳥是突然出現然後又突然消失……
“不會真有那種事吧……”
種種跡象都在證明着,一早出現在公寓中的、穿着帝丹高中校服的女孩,是來自三年之後的丹羽飛鳥。
三年之後的國中生,確實應該上高中了。年齡也就對上了。
松田陣平放下手機,忍不住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也太離譜了點吧?
不會他現在還是在夢裏沒有醒吧?
不僅僅是手機里顯示的時間問題,甚至連手機密碼是1107的理由也找到了。
那一天不僅僅是好友萩原研二殉職的日子,同樣也是丹羽飛鳥失去父親的日子,所以丹羽飛鳥才會用這個數字作密碼。
要不……
明天去拜訪一下丹羽家吧?松田陣平想道。
關於山田桃香的案子,刨除掉丹羽飛鳥的存在,證據鏈是很清晰的,再者人也已經抓到了。
剩下的事,交給佐藤足夠了。
那就這麼辦吧。
心中拿準主意的松田陣平開始回憶起這位四年前殉職的前輩,沒記錯的話,丹羽誠一是一個人在東京上班,家裏人都生活在神奈川。
也就是說,明天的目的地在神奈川。
還好,也不算很遠。
放鬆下來之後,松田陣平隨便解決完餓着的肚子,又處理了些瑣碎事,轉眼時間就不早了。
調好第二天早上六點的鬧鐘,他便直接休息下了。
回憶起曾經的故人,這晚松田陣平又夢見了四年前的那一天。
不過這一次,夢裏的時間要比前幾日夢見的更早一些。是那天他們接到了拆彈任務時,還尚未出發的畫面。
畫面里有丹羽誠一,這位前輩還在說著等結束任務之後要去醫院看看待產的妻子,說不定趕到了的時候都不用焦急地等待,他能直接抱上兒子。
同事們都在開着工作才是他老婆的玩笑,松田陣平和好友萩原研二對視了一眼后,也笑得很明朗。
再然後,這幅和諧的畫面就被一聲尖利的叫喊打破了。
“……變、變.態啊啊啊啊!”
叫聲之後,松田陣平的腰上迎來了熟悉的狠辣力道,將他直接從床上踹到了地上。
他揉着腰從地上支起身體,轉眼看見坐在床上的,正是丹羽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