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賈赦的試探
之所以不是從今晚開始,是因為明天他們要到張家去參加婚禮。
是的,張淵重娶上官夫人的日子,就定在了明日。
其實明日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黃道吉日,反而是一個適合辦喪事的陰日。
張家之所以選了這麼個日子,就是因為上官辛夷乃是鬼身得道,這日子對上官辛夷來說,就是最大的黃道吉日。
江停雲讓母親先安排秦可卿去休息,第二天一早,他們一家三口便坐車到張家去了。
作為一個尚未成婚的大小夥子,江停雲還有一個任務,就是給張淵做儐相,一起到上官家去迎親。
這日的天氣陰沉沉的,陽光被烏雲完全遮蔽住,看起來就像是要下雨了一般。
迎親隊伍里只有江停雲和張淵知道內情,其他人抬頭看看天氣,都忍不住心裏犯嘀咕:怎麼選了這麼個日子成婚?
但大喜的日子,就算心裏再嘀咕,也不會有人傻到說出來。
接下來的一切就很順利了,江停雲等五六個儐相,陪着張淵過五關斬六將,終於把新娘子給接到了轎子上。
一路上吹吹打打回到了張家,隨着喜娘的一句“新娘下轎”,上官辛夷頂着紅蓋頭,從轎子裏走了出來。
然後就是跨火盆。
如果有細心的人就會發現,當上官辛夷從火盆上跨過去之後,原本燒得極旺的火盆,一下子就熄滅了。
幸好江停雲眼疾手快,彈了一縷靈氣過去,火盆瞬間又燒了起來。
等拜過堂之後,這對苦命鴛鴦終於破鏡重圓,苦盡甘來了。
知道內情的江停雲一家子,比旁人更加欣慰。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賈氏還在感慨:“他們這一對,可算是好了。”
煥娘也點了點頭,“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又想到了秦可卿的事,興沖沖地問江停雲,“雲哥,今晚去寧國府的事,你有章程嗎?”
她可得好好嚇嚇那賈珍,讓他吃人飯不幹人事。
等他們回到郊外莊子上,城裏宅子的僕人來報,說是寧國府前去報喪,請太太和大爺回去呢。
只是江家人都不在家,家裏客居的幾個舉子也不好越俎代庖,讓人來莊子上通報。
兄妹二人對視了一眼,江停雲吩咐道:“你先去套車,我們隨後就到。”
三人到了後院,秦可卿早就醒了,並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小菜。
“我估算着你們這時候也該回來了,宴席上一定喝了不少酒,快來吃東西,墊墊腸胃吧。”
當真是個體貼賢惠之人,煥娘再次唾棄賈珍: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這麼好一個兒媳婦,還有什麼不知足的?竟作妖!
江停雲道了聲謝,請她坐下一起吃,問道:“對了秦夫人,你的事情,要告訴你娘家人嗎?”
秦可卿神色一僵,苦笑道:“若是父親母親知道我沒死,一定會再把我送到寧國府去的。”
雖然她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養父之所以把她抱回去,為的就是替家族謀好處。
若是得知她詐死離開,為了巴結賈珍,一定會再把她送回去的。
江停雲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那我這裏倒是有一個去處,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去了。”
“什麼去處?”秦可卿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表叔,我會刺繡會算賬,還會下廚,不會白吃白喝的。”
江停雲點了點頭,笑道:“你知道通過展現自己的價值來謀求機會,這很好。”
他心裏最煩的,就是那種一味苦苦哀求別人救他,卻絕口不提別人救了他之後能得到什麼好處的人。
倒也不是說他救人就是為了讓人報答他,而是一個不懂得展現自己價值的人,很容易再次落到苦難的境地。
他就算救得了一次,也不可能次次都救得。
人還是需要有自救精神,才能徹底擺脫苦難,走上自己想要的道路,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江停雲道:“我有一個朋友,她辦了一個作坊,專門招收女子做工。
我可以介紹你去,幫忙算賬管事。只怕你大家小姐出生,看不上這種生計。”
“怎麼會呢?”秦可卿道,“經此一事我算是明白了,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若是能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從此不再受制於人,我是一千一萬個願意的。”
再說了,她算什麼大家小姐?
秦可卿暗暗自嘲:養父秦邦業培養她的方式,哪裏是培養千金小姐?分明就是培養揚州瘦馬。
她從前有這官家小姐的身份,為了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兒,也得在家討好父母,出嫁討好公婆。
可結果又怎樣呢?
父母將她養成揚州瘦馬,公爹更是將她當成拉攏人的玩意兒。
一開始丈夫對她倒是還好,但自從出了那件事,賈蓉待她也逐漸疏遠了。
做什麼千金小姐,倒不如做個窮苦人家的女兒,至少來去乾淨。
“那行。”江停雲點了點頭,“你先在我這莊子上休養幾日,等寧國府的事情完了,我親自送你去洛陽。”
聽見“洛陽”二字,秦可卿下意識鬆了口氣。
洛陽好呀,至少洛陽離京師足夠遠,輕易不會再碰上賈珍。
她是真的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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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秦可卿安置在莊子上,他們一家三口坐車回了京城。
來他家報喪的是賈薔,一看見人,賈薔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起來比死了爹媽都傷心。
“真是紅顏薄命啊,誰能想到呢?”賈薔道,“嫂子多好的一個人,誰曾想她紀輕輕就去了?”
江停雲連連讓他節哀,問明了停靈幾日,何日出殯,表示他明天就去,這才把賈薔給打發走了。
“停靈四十九日?”江停雲挑了挑眉,“他們家也是真敢。”
像賈家這樣的貴族,辦喪事也是有規制的。
秦可卿只是三等將軍的兒媳婦,停靈七日就很了不得了,停靈四十九日,這是生怕別人注意不到呀。
賈氏沉着臉,“大概是心虛吧,珍兒可真是越來越荒唐了!”
煥娘嘻嘻笑道:“雲哥,既然他要停靈四十九日,那咱們就鬧他四十九夜,如何?”
江停雲道:“只怕鬧不了那麼久,賈珍就要來找我,請泰山散人了。”
自從賈母的壽宴過去之後,賈珍就逐漸疏遠了賈政,反而和賈赦走得近了。
若是寧國府鬧了鬼,賈赦一定會給賈珍支招,讓賈珍來找他,通過他請燕赤霞的。
而他的最終目的也是這個。
這一回,他一定要好好教訓賈珍一頓,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
剛參加完婚禮就要去辦喪事,江停雲只好把喜慶的衣裳脫下,換上一身素服,自己先乘車去了寧國府。
他是男性親戚,自然要提前過去幫忙。像賈氏和煥娘這種女眷,只需要出殯的當天去就是了。
因他去的時候不早,寧國府已經是車來車往人山人海了。
賈赦也去了張家參加婚禮,只比他早來了一時三刻而已。
遙遙看見他過來,賈赦急忙從停靈的屋子裏出來,帶着他一起進屋焚香禱拜。
而後也不等痛哭流涕的賈珍對他說什麼,和賈珍打了聲招呼,就拉着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蓉哥兒媳婦不是病死的,是弔死的。”
賈赦顯然是憋了很久,直到江停雲來了,才找到了傾吐的地方。
“早先珍兒說到秦家提親的時候,我就覺得不靠譜。倒不是我嫌貧愛富,而是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娶個小門小戶家的姑娘,進了門根本就沒底氣管家理事,全是受氣的命。”
他也是想到了自己續娶的妻子邢氏夫人,從她進門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管家權是半點都沒摸着過。
先前一直是老二媳婦王氏在管,後來璉兒娶了媳婦,就是璉兒的媳婦小王氏管家。
難道賈赦不知道邢氏過的憋屈嗎?
他又為什麼不替自己的妻子爭取管家權呢?
就因為他們榮國府已經傳了好幾代,家生奴才盤根錯節,邢氏雖有官宦之女的名頭,當官的爹卻早就死了。
空有名頭沒有背景,那些家生奴才根本就不會怕她,若是讓她管家,便是沒事,底下那些人也會鬧出事來。
只可惜,邢夫人在娘家時,也是管家理事性子十分強勢的,自以為嫁給了大房長子,管家權也該是她的。
可結果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又怎能心意平?
偏偏賈赦又並不喜歡這個妻子,也懶得跟她解釋那麼多,以至於邢夫人的性子越走越偏,成了榮國府有名的尷尬人。
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肯定會以為秦可卿也是遭遇了和邢夫人一樣的尷尬,只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如邢夫人,這才一條白綾求了個清靜。
聽完他的分析,江停雲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神色。
看見他的神色,賈赦意識到,江停雲知道的,遠比他以為的多,急忙問道:“怎麼,難道你還知道什麼內情不成?”
“大舅舅都不知道,我當然也不知道了。只是……”
他左右看了看,才壓低了聲音對賈赦說:“我方才祭拜的時候,察覺到那棺木中的屍體怨氣極盛,覺得十有八-九,我那侄媳婦兒不是自願死的。”
“啊?”賈赦大驚失色。
“噓,噓!”江停雲慌忙示意他噤聲,“舅舅,這是在別人家裏呢,你小聲點!”
“哦,哦,好,好。”賈赦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神色恍惚了一陣后,他終於是沒忍住自己的試探之心,“你說她不是自願死的,難不成,還是誰把她掛上去的?”
江停雲心說:我唄,還有誰?
“這我就不知道了。”江停雲搖了搖頭,轉而問道,“對了舅舅,昨天除了蓉哥媳婦兒,京城裏還有哪家死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