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餘輝輕撫着的廢墟
1097.01.26
16：22PM
羅德島07區
“我批准了，科林應該也不會有意見。”
加森伯格在終端上操作了幾下，出行許可就到手了。
“這麼輕描淡寫嗎，長官？我以為會複雜一些。”
楊鎏看着出行許可，有些難以置信。
“我可不像李旭明艦長那樣，對部下在道德方面以外約束地那麼嚴格。”
加森伯格笑了笑，表情卻不經意間帶上几絲憂傷。
“況且，親自去看看這片大地的景色能加深你們的理解，不是么。”
“謝謝您，長官。”
楊鎏看着轉身去收拾行李的身影，想起了幾件傳聞。
比如說，和“天權星”的艦長、他們的指揮官李旭明關係不錯；或者說因為友軍鐵馭濫殺平民而幹掉了那名中尉，導致從上尉升任少校的時間推遲了數年....
“對了，給你們了一輛參孫裝甲車的使用權，享受去吧。”
加森伯格折回，打斷了楊鎏的思緒。
“哦，好，好的，謝謝長官！”
他慌忙立正，向著加森敬了個禮。
“不必如此拘束，鐵馭，我又不是什麼魔鬼。”
加森帶着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得意轉身離去。
楊鎏也轉身，下午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感覺好極了。
“嘿頭兒，要是你還在的話.....嘖。”
他搖了搖頭，把李旭明的“四點七注意”甩出腦外。
16：28AM
“布萊恩特，你確定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楊鎏最後一次問那個抱着終端看資料的傢伙。
“不了，我在看資料，一會還得去工程部討論一下。”
他揚了揚手中的終端。
“你確定？那可是難得的自由活動的機會。”
“嗯....回來錄像給我看看。”
“你丫——”
楊鎏嘆了口氣，這傢伙就是這樣。
“老楊啊，我買好東西了，你那邊呢？”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加森長官他同意了，還給了我們一輛參孫。”
楊鎏轉身對着來者樹了個大拇指，語氣中流出一絲得意。
“不錯啊，布萊恩特還是不去？”
“不去。”
“好吧，隨他去吧，畢竟機械對他來說比女朋友都重要不是么？”
肖恩放下手中的袋子，過去拍了布萊恩特一下。
“我似乎記得你倆連女朋友都沒談過啊？至少我還談過一個。”
布萊恩特無情地戳起了兩人的弱點，楊鎏莫名躺槍。
“哈——你這混蛋.....“
“喂關於另一半的話題就此結束吧你倆...”
16：32PM
參孫裝甲車駛下坡道，衝上無盡的荒原。
“嚯，從這個角度來看，羅德島真大。”
肖恩看着顯示屏上羅德島的雄姿。
“確實，感覺比天權星要大一圈。”
楊鎏直接把身子探出車窗，看着遠去的羅德島。
“去哪？”
肖恩望了望四周，感覺都是一個樣，有些荒涼。
“嗯...我想想，羅德島的人告訴我現在這個位置算是航道，附近的人類聚集點比較少。”
“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去村子之類的地方。”
“沒錯，感覺這麼過去會被當成搶劫的。我聽說這顆星球上的民風挺淳樸的。”
“淳樸....罷了，正好，我也不像去過於熱鬧的地方。”
楊鎏聳了聳肩。
“那...逛到哪算哪？”
兩人相視一笑。
肖恩踩下油門，參孫衝下道路，以170km/h的速度向著荒原深處奔馳而去。
17：58PM
“那是————”
“移動城市....的殘骸。”
肖恩輕輕地吐出幾個字。
在他面前，在兩座山的夾縫之中，居然....
移動城市無力地靠在一座山身上，另一半已然坍塌，建築材料夾雜着源石結晶簇淹沒了另一座山的山腰。
尚且完好的一般上，探出幾座建築的頂部。
夕陽的餘暉也被其所阻擋——現在他們置身於陰影之中。
“去看看？”
楊鎏看了眼肖恩。
“就當是一次冒險，或者說科考行動？”
肖恩關閉發動機，從貨箱裏拿出一把R-201。
“準備好武器，鬼知道會不會有鉗獸把這東西當窩，我不想在難得的休假中被這種長得沒獵獸帥氣脾氣比飛龍都大的玩意襲擊了。”
他沒好氣地又抽出一把電能步槍。
“哈——”
楊鎏接過肖恩丟給他的L-STAR，又拿起一把克萊伯。
“雖然我不覺得在這裏會有戰鬥啦。”
他嘴上說著，做起了熱身。
“但有又如何呢。”
18：12PM
“嚯。”
“挺不錯的。”
兩位鐵馭站在移動城市早已破損不堪的圍牆上。
建築群從這裏一直延伸到遠方，只不過大多已成廢墟。
幾座高樓孤零零地屹立在城市中央，如同墓碑一般宣告着城市的死亡。
“分析結果出來了，這裏發生過戰爭。在四十四年前，這裏到處都是爆炸形成的痕迹。”
“你注意到那些源石結晶了嗎？”
“看來在這裏發生天災的次數不算少。”
結晶長在幾棟坍塌或半坍塌的樓上，如同黑色的腫瘤。
而這樣的腫瘤不在少數。
“不...它是被拖過來的。”
”有道理。“
肖恩轉身看着山體上的划痕，儘管歲月早就填平了大多傷口。
多可怖的傷疤，文明帶來的...傷疤。
”進去看看吧。“
楊鎏跳下數十米高的圍牆。
他的跳躍裝置照亮了圍牆之下的陰影，一輛側翻的裝甲車躺在那裏。
腳步聲和揚起的灰塵嚇跑了不遠處的小小磐蟹，它朝着不遠處的缺口逃跑。
“砰。”
肖恩用手比了個開槍的姿勢，轉而跟上楊鎏的腳步。
此刻，他們也還沒有到達移動城市的表面，他們站在一個平台上。
“看來這裏是這座城市的中樞。”
“你覺得這是觀禮台之類的地方？”
“看這裏的斷面，它的上半部分被整個削去了。”
楊鎏指了指整個“平台”。
肖恩向著缺口走去。
這哪裏是什麼缺口，這是電梯井。
“深不見底。”
肖恩將一塊碎石踢下去，沒有聽到回聲。
“試試這個。”
楊鎏拿出一根條狀物，折了一下后丟入井中。
下一刻，刺眼的白光照亮了電梯井內部。
屬於生命的喧鬧聲再一次降臨到這座死城之中...
鳥兒四散而飛，飛出它們的棲息地，幾乎遮住照明棒的光。
一直磐蟹被同伴擠得失去了平衡，掉了下去。
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生物....
“一百七十四米。”
照明棒終於摔到底部，砸在一個金屬外殼的東西上，發出深邃且響亮的撞擊聲。
“喔。”
“你覺得底部是什麼？”
楊鎏沒有抬頭，依舊盯着建築內部。
“接待大廳？”
“下去看看？”
“好。”
兩人向著電梯井躍下。
跳躍裝置的火焰又一次照亮了這座建築。
鏽蝕斑斑的鋼架，斷裂的繩索....
磐蟹的巢穴。
堆在電梯門口的辦公桌，木製面板早就成了灰，只剩下金屬結構腐朽不堪。
一隻鉗獸靠近照明棒，試圖拿起它。
下一刻，兩名鐵馭與火焰一同落地。
鉗獸進入了進攻姿態。
一隻母鉗獸，剛剛產子不久——
數道紅光擊中了它，堅硬的身軀炸碎。
鐵馭頭盔上藍色的光照驅散了一點黑暗。
“這裏不是接待大廳，肖恩”
“我知道。”
夜視模式下，他們看得很清楚。面前是一個巨大的空間，空無一物的空間。
但被截斷的管道和規則排布的傳送帶，幾個損毀的裝置足以說明這裏是什麼。
“動力室。”
肖恩對這種地方挺熟。
“不過它被拆空了。”
肖恩能想像到曾經這裏是怎樣的情景。
動力爐發出興奮的嗡嗡聲，巨大的能量驅動着同樣粗獷的機械，讓這座城市的步伐向前邁去。
“從這裏上去吧？”
楊鎏抓住一根從上方垂下來的鋼索，跳躍裝置啟動，火光向上飛去。
“這裏是辦公室？”
“應該是。”
楊鎏拿起一塊...建築材料，這玩意稍微一用勁就變成了粉。
他看了看這獨特的裝有...“落地窗”的辦公室。
好吧，裸漏的建築材料和肆意分佈的源石結晶告訴他這座辦公室原來的設計不會這麼高級。
“老楊啊，前面那是施工場地吧？”
肖恩指着起重機。
“沒錯，看起來這裏像開發中的CBD？”
楊鎏仔細觀察了一下。
那座大樓像是要和一旁的大樓連通，打造一條空中走廊。
可惜，大樓早就成了廢墟。
楊鎏躍出“窗口”，鉤爪擊中起重機。
他像幾百年前流行電影上的超級英雄一般在空中盪着鞦韆，只不過他劃了一個大圓后穩穩地降落到了起重機上。
肖恩也如法炮製，站在起重機上。
他轉身，中樞塔靜靜地立在地上。
肖恩眼中，不過滿目瘡痍而已。
不過，他很快注意到了其它的東西。
蒼勁的枝幹從某個窗口伸出，享受着陽光的沐浴，葉片在風中搖曳。
一顆，兩顆，三顆.....
肖恩不禁輕聲讚歎，為了生命而讚歎。
廢墟之上依然有生命的一席之地。
“喂。”
“嗯？”
楊鎏丟過來一個包裹，他馬上認了出來，這是之前買的食物。
他看到楊鎏坐在起重機臂上，也盯着那些自窗口探出頭的樹。
他摘下頭盔，直接呼吸了一口空氣。
18：44PM
街道
“這是俄文？”
“有點像，但語法有些出入。”
兩位鐵馭打量着倒在地上的路牌。
“麵包街。”
“喔~”
“呃...這一段有點難認。大致意思是通往戈洛夫街和..哥薩什麼街...”
“沒必要一隻盯着這玩意不放，散散步吧，老楊。”
“好。”
腳步聲回蕩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這裏還算完好，如果忽略一些彈坑，廢棄的汽車之類的玩意的話。
“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肖恩似乎猜到了楊鎏想說什麼，但還是問了回去。
“從邊境來到這裏...的生活。”
果然是這樣。
肖恩嘆了口氣。
沉默半晌，他終於開口。
“說實話，剛開始我挺糾結的。”
“嗯。”
“IMC吃了不少敗仗，反抗軍越來越強大，到最後文達耶星也沒了.....我其實挺佩服帕爾的，畢竟他敢帶隊跑到反抗軍，而我們這些比他老一輩的傢伙成了鴕鳥，把頭埋到了沙子裏。”
“唉。”
“以前我們都覺得反抗軍不過是一群星際海盜、投機分子之類的傢伙組成的恐怖組織，那個時候它也的確是.....直到詹姆斯麥卡倫幫反抗軍幹掉了穀神星，格瑞夫將軍也叛變了。”
“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忘記了自己加入軍隊的初心，從維護邊境的和平變成了掙點錢然後跑路....他媽的。”
“然後我們莫名其妙被友軍襲擊，莫名其妙地到了這個星系，莫名其妙地被科學家告知回不去了，還莫名其妙地找到了那個幾年前失蹤的加森伯格中校。”
“然後我們就接受了他的建議和領導，準備在這顆星球紮根.....”
“哎，老楊啊，我們來到這個星系才幾天啊，好像還沒一個月。”
“但就是這幾天，我居然覺得過得意外的不錯，雖然我們的存款全他媽沒了。但不用天天上戰場廝殺擔心什麼時候掉腦袋的日子居然也不錯。”
“我想，中校的想法挺好，畢竟這是我們能做出的幾個選擇中最現實的那個。”
“...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在這顆星球重新開始么？”
楊鎏把手交叉放在後腦勺上，伸展了幾下。
肖恩覺得他一下子釋懷了。
“說實話，我也覺得這樣不錯。”
肖恩看不到他的臉，但他明顯感覺到楊鎏笑了。
太陽早就降到了地平線之下，黑暗籠罩了這裏。
但對於他們來說，黑暗算什麼呢？
他們可是鐵馭，戰場上的精銳，和孩子眼裏的帥氣偶像。
“沒路了。”
移動城市從這裏開始斷裂，鐵馭們所處的一側完整，而另一側碎裂。
“下面是什麼？”
“你說那片光源？”
楊鎏點了點頭。
隱身裝置啟動，他們向那裏接近。
光從一個缺口處射出。
裏面的景象讓兩位鐵馭有些驚訝。
是小麥。
小麥田。
綠油油的生命搖曳在不遠處的田野里。
身後傳來了一陣聲音，是一隻鉗獸。
它無法看到隱身的鐵馭，自顧自地鑽進缺口。
它大搖大擺，向著小麥田前進。
在它對小麥揮下鉗子時，一根弓箭刺穿了它。
“鉗獸會種小麥嗎？”
楊鎏悄悄問肖恩。
“你怎麼不問我磐蟹會不會拉弓射箭？”
肖恩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噗。”
兩人悄悄笑了起來。
“不過我記得有種鉗獸喜歡破壞視野里綠色的東西。”
肖恩突然想起來幾天前翻資料翻出來的知識。
“就是那種？”
肖恩又確認了一眼，點了點頭。
“那我們一路上見過鉗獸都是這玩意？”
肖恩又點了點頭。
“那我們走？”
楊鎏解除隱身，掏出了L-STAR。
“行，不過我們得先回去拿消音器。”
兩道火光在大樓之間跳躍，
宛如令城市新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