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血晶石
獨自站在封閉的電梯間裏,黎奡也說不上自己此刻是個什麼心情。終於zìyóu了,本該開心才是,他卻從自己的身體裏嗅出一絲絲憂傷的氣息。
人類的感情嗎?
他微微地冷笑了笑。
抬眼看看頂上的監控攝像頭,他忽然想試試能否藉助他的魔域瞬移。如果成功,憑空消失的他,就算是他留給這些人類的一個惡作劇吧。
只怕,他這樣的一個卑微小人物,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
黎奡輕嘆了口氣。
在他進入魔域的同時,他的身體也瞬間從電梯間裏消失無形。
藉助魔域瞬移,黎奡來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北小鎮的墓園。
初秋的傍晚,殘陽如血,染得天空和山林都是一sè的金紅,美得不似人間,透着幾分慘烈的凄美。
墓園寂靜,毫無人息。
從虛空中來的黎奡,默默地來到了母親的墓前。墓碑上是母親二十來歲時的照片,秀眉明眸,笑容微抿,容顏動人。
不知道是怎樣的一段故事才讓他得以成形?現在,她將這個秘密永遠地帶進了墳墓里。
這個孕育了他生命的女人,在她的墓碑上卻刻着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黎奡忽然不知道他跑來是要做什麼。
他看着照片上的黎雪莉,輕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也許是這討厭的身世又一次地刺激到了他,他心裏有種排遣不掉的憤怒感,而這種情緒令他體內的魔xìng又在蠢蠢yù動,貪婪地渴求着,迫不及待地想要飽餐一頓血食。
正想着要去哪裏尋找新鮮的血食,忽見前方來了位身懷六甲的少婦,腳步踉蹌,神sè慌張,衣衫也有些凌亂,胸前似有血跡,頗為狼狽的樣子。
此刻,天sè已暗了下來,籠得墓園裏灰濛濛的一片yīn影,鬼氣四溢,黎奡又沒注意她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一時不知她到底是人是鬼。
看她跌跌撞撞地過來,黎奡忙閃身躲到了灌木叢后,好奇地張望着。
那少婦捧着肚子,痛苦地皺起眉頭,腳底下更加的磕磕絆絆,兩條腿像是在絞麻花。好不容易掙扎到了樹叢邊緣,身子便癱倒下來,就地一滾,抖下一堆滿是污血的衣服,她的人已變成一條灰褐sè的花斑蟒蛇,粗如水桶,長達數十米,扭曲着爬進了樹叢里。
黎奡大吃一驚。
原來是條蟒蛇jīng!
蟒蛇jīng盤蜷起身體,張着嘴,吐出紫紅sè的信子,發出細弱的嘶嘶聲,似乎很痛苦的樣子。它的身體就像是汗腺失調了,不斷地分泌出汗液,滾珠似的從它身上湧出來,濕黏黏的裹滿全身,散發出陣陣的腥臭味。
黎奡與它相距不足二十米,被熏得快要吐了。他伸手捏住鼻子,屏住了呼吸。
大約十分鐘后,從蟒蛇jīng盤蜷的身體裏爬出了一條條纖細的小蛇,卻都是碧綠黑青的顏sè,其中有一條還是雙頭。
比起其他的小蛇,雙頭小蛇生來就強悍許多,爬行的速度和力度遠勝其它的兄弟姐妹,才從母親身上下來,便去如離弦之箭,伸着嫩紅的信子,嘶嘶有聲。草叢裏一隻青蛙,只呱了一聲,便被它的兩條信子分別捲住了兩條後腿,生生撕成兩半,旋即,又分別飛進了它的兩張嘴裏。
果然是妖孽呵。
連黎奡也不禁認為身為半妖的自己,體內的魔xìng實在是覺醒得太晚!
而且,他太拿自己當人看了。
小蛇們嘶嘶地叫個不停,昂揚着小腦袋,好像是在為雙頭小蛇鼓掌喝彩。雙頭小蛇也非常地自豪,扭動着雙頭,吞下了自己的獵物,然後,又再度飛shè出去。
宛若一道青sè的閃電,雙頭小蛇端直地沖飛上去,一嘴咬住樹梢,將身體懸吊在半空。嚇得樹梢上的一雙鳥啾啾地叫個不停,撲愣着翅膀來啄它的眼睛。雙頭小蛇絲毫不懼,另一頭昂起,噴出一口毒液。銀白sè的黏液如同shè出槍膛的子彈,被擊中的那隻鳥竟在巨大的衝擊力之下,倒飛了出去。
而雙頭小蛇在噴出毒液的同時,尾巴向上捲起,用力一甩,將頂上的鳥窩打翻,一窩雛鳥驚叫着紛紛落下。
地上的小蛇們立即興奮地沖了上去,你追我趕,吃了個痛快。
雙頭小蛇用一條信子捲住還想做無謂掙扎的鳥媽媽,鬆開樹梢,飛去捲起正在墜落中的鳥爸爸,扭身回了母親身邊。
大汗淋漓的蟒蛇jīng疲累地望着它的這些活潑又可愛的孩子們,眼淚漣漣。雙頭小蛇將捕來的食物送給母親,纏在它身上,嘶嘶地輕鳴。
感觸到了母親的哀傷,小蛇們也紛紛地爬回來,一起纏着母親,嘶嘶聲此起彼伏,像是在安慰着母親。
看着依偎在一處的蛇jīng們,黎奡心裏很不是個滋味。
正yù離開,卻聽蟒蛇jīng口吐人言,虛弱地說:“這位公子,你我今rì偶遇,也是彼此有緣,可否近前來說話?”
既然被發現了,黎奡便起身過去了。
小蛇們纏在母親身上,一個個昂着纖細的小腦袋,圓睜着黑綠sè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黎奡也好奇地望着這些小蛇們。
蟒蛇jīng問:“敢問公子貴姓?”
“黎。”
“黎公子,奴家這廂有禮了。”蟒蛇jīng彎下頭頸,向他行禮。
“你好。”
雖然這蟒蛇jīng話說得彆扭,可黎奡也只能盡量適應了。像這樣的低等生物修鍊成jīng,時間絕對是第一要素。這條生活在新世紀的蟒蛇jīng,自然不會例外。
蟒蛇jīng對身上的孩子們說:“孩兒們,還不快見過黎公子。”
小蛇們很是乖巧懂事,齊齊地向黎奡垂首行禮,用nǎi聲nǎi氣的童音異口同聲道:“晚輩見過黎公子,黎公子好。”
黎奡很是詫異。
想不到它們一出生就能口吐人言了。
而他跟人類的孩子毫無差別,三翻六坐七滾八爬,周歲時方能人言。
他不由地蹲下身來,細看着面前的這些小蛇們,心裏竟有些喜歡它們。小蛇們也一樣地望着他。剛剛還勇猛無比的雙頭小蛇,這會兒也一樣的乖巧,溫順地望着他,而它的雙頭看上去就像一個V字,彷彿是在預示着勝利,充滿英雄氣概。
黎奡伸手輕摸了下雙頭小蛇,問蟒蛇jīng:“你受傷了,要緊嗎?”
蟒蛇jīng輕嘆了口氣,滴下淚來:“傷雖不致命,卻也是應了劫數,實在是堪憂。”
一時間,小蛇們也都跟着悲戚起來,其中幾條已是眼淚汪汪。
蟒蛇jīng說:“請恕奴家冒昧,敢問黎公子也是我族中之人?”
黎奡搖了搖頭,說:“我算是半個人類。”
蟒蛇jīng略一沉吟,雙眼望定了他,神情很是堅毅:“黎公子,你我今rì得遇,料來也是天意,奴家便將這九個孩兒託付於你,還望黎公子垂憐,施予緩手,解吾兒倒懸之危。”
黎奡頗覺意外。然而,看着這些憂傷的小蛇們,他也不禁心生憐憫。眼下,他自己也居無定所,朝不保夕,可畢竟他有了些年紀,說起來可要比這些剛出生的小東西們好混得多。
想了想,他說:“若僅僅只是養活它們的話,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以後只要有我一口飯吃,絕不會讓它們餓着就是了。可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你就敢將自己的孩子託付於我,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方便的話,還請你能告訴我,這樣,我也好有個準備,即使將來遇上什麼不測,也不至於太被動。”
蟒蛇jīng聽了這話,不覺淚如雨下。它匍匐着身子,深深地向他行拜謝之禮。九條小蛇也都是眼淚汪汪地跟着母親一起行了大禮。
拜謝罷,蟒蛇jīng說:“請公子放心,奴家自會安排,不敢禍及公子。只是這事說來話長,二十年前,我夫婦在太虛修行,忽聞雷聲爆響,黑空裏劈出數萬道血sè閃電,殺氣滔天。當時,有幾道閃電劈進我夫婦修行之地,凝成幾塊血晶石。外子說,這恐怕是上界神仙鬥法,卻是極難得的天靈地寶,既落在我二人之地,也是我二人的造化,便將那幾塊血晶石收了。後來,外子酒後與友人說起,誰承想,那廝竟起了殺人奪寶之心,好在外子jǐng覺,才不曾得手。那廝恁地歹毒,四處放出話去,說那血晶石乃上古魔王的jīng血凝成,得血晶石者得世界,就是各路神仙聖人都得臣服於他。”
黎奡心神微動。
不知為什麼,聽它說到血晶石時,他莫名地有種難以抑制的好奇心,渴望一觀。
蟒蛇jīng嘆道:“如此無稽之談,卻不乏信者,使我夫婦二人淪為眾矢之的,再無寧rì。五年前,我夫婦二人逃回人間,扮作凡人草民,小心活命。卻不想還是被人算出蹤跡,追殺至此。”
說到傷心處,蟒蛇jīng眼淚漣漣,神情凄然。
九條小蛇也嚶嚶而泣。
黎奡問:“那、你先生呢?”
蟒蛇jīng哽咽道:“外子為保奴家xìng命,分身化做奴家樣貌,一同引賊人往太虛中去了,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黎奡安慰她:“尚不知結果如何,先別這麼悲觀。”
蟒蛇jīng點點頭,說:“奴家也是因此才要將這九個孩兒託付於公子,只要奴家趕去,那些賊人必不會懷疑,自然不會再來為禍人間。”
黎奡也不由點頭。
“那些血晶石呢?”他問:“能不能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