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夢數10年
竇小六帶人出了麵館,瞅見何璧雙手一灘血跡帶着哭腔喊道:“三少啊,你這是咋了呀!”
“號喪呢,特么趕緊找醫生啊。”
“哦~對對對,這就去。”
竇曉嬋搬來小凳子扒在窗口,朝樓下喊了聲:“倒霉蛋兒,讓他背你上來。”
“啊?”
何璧愣愣神立馬改了主意,朝汽艇駕駛員說道:“師傅你開船在市區轉轉,看有啥幫得上忙,工錢給你雙倍。
六子,背我上去。”
汽艇駕駛員長的人高馬壯,嘿嘿笑着說:“我來吧,萬一他再您摔水裏。三少,工錢就算了,您把油錢補給我就成。”
麵館二樓。
黎珍拿着毛巾剛要給竇遲擦臉,手指碰到他的額頭瞬間收了回來,“嫂子,竇遲哥身上好燙,不會是發燒了吧?”
林燕摸了下,面容嚴肅地說:“你看着他,我去找醫生。”
竇曉嬋從小凳子下來,“不要不要、不用找醫生,竇遲吃過葯沒事的。”
“這……”
何璧站在樓梯口,接過話茬:“嫂子,聽小、小嬋姐的,阿遲不會有事。
六子,來扶我去床上。”
“不行!”
竇曉嬋搬着小板凳,擱在樓梯護欄的牆角,指了指,“倒霉蛋兒你坐這裏。”
說罷,她翻開竇遲的包,取出雲氏姐妹送的那個小瓶葯,遞給竇小六,“清理過傷口,抹葯。”
“……”
何璧朝林燕擺了擺手,規規矩矩坐在小板凳,心裏很是疑惑,前幾天竇曉嬋喊倒他霉蛋兒只當玩笑話。
今天呢,只是巧合嗎?
黎珍面露愁容地坐回小床邊,一邊抹着淚一邊說:“竇遲哥這是怎麼了呀,前幾天才凍成冰坨坨,今天又成火爐了。
小嬋,竇遲哥真的不會有事嗎?”
“嗯,放心吧,死不了。”
“……”
凌晨開始下雨,四五個小時就淹了大半個靈州。
半夜的時候,林燕几次起床查看雨勢,看雨越下越大就歸攏些重要物品搬上二樓。後來她又喊黎珍幫忙,將廚房的煤氣灶、廚具碗筷搬上來,在空擋位置弄了個臨時廚房。
林燕燒好熱水倒進水盆,“三少先燙燙腳,再抹葯。”
“誒,謝謝嫂子。”
何璧洗過腳,奪過竇小六手裏的小瓶,自給兒慢慢塗在狹長的傷口;只過了幾分鐘,就感覺患處麻癢,抬腳一看竟然都開始結痂了。
“……”
他偷眼去看竇曉嬋,心裏嘀咕:果然是妖怪,隨點弄點葯都這麼好用!
愣了會兒神,何璧腦子活泛起來,吩咐竇小六:“你去把熟悉的人召集起來,看城裏有啥地方需要幫忙的。”
說罷,他看了眼竇遲,又叮囑兩句:“阿遲心裏肯定惦記市福利院,先帶人去那兒看看情況,需要什麼物資……找關係先拿東西、錢回頭給。”
“好嘞,三少您自己當心着點兒。”
“滾你的吧。”
何璧想了想,又跟黎珍說:“小珍,阿遲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醒,等下午看看情況,要是能出去跟我去給竇爺爺上墳。”
黎珍眨了眨哭紅的眼,點了點頭,“好。”
……
剛回到鼓花樓的時候,竇遲只覺渾身無力、隱約也能聽見旁人說話。
或許是這幾天一直壓在心頭的石頭落下,也或許是‘竇佛爺’受創,心神太過疲憊,他漸漸地陷入了昏睡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隱隱有了光亮,耳畔聽見嘈雜的人聲。
“快點、快點,夫人馬上就要生了。”
“手腳這麼慢,天天凈吃乾飯!”
“……”
一聲響亮的啼哭,沒過多久、嘎吱一聲,有人推門出來歡喜地說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是位小公子爺!”
“好、好,管家,厚賞。”
“是,老爺。”
光,暗了下去。
等竇遲再次恢復意識,眼前是一座很大的花園,比何家老宅還有寬敞三分。
一個四五歲、粉雕玉琢的小孩兒正蹲在地上玩耍,身後站着一對中年夫妻,看樣子像是小孩兒的爹娘。
“娘,你看我捏的泥人像嗎?”
“像、真像,檀兒真伶俐~”
“夫人,檀兒如你幼年一般聰慧。”
“都多少年了,老爺你還記得我那時候的模樣?”
“哈哈哈,自然記得。”
“……”
竇遲眼前一黑,再亮起來的時候,眼前出現個十來歲的小男孩。
他身着錦衣、長發散在肩膀,面色獃滯地說:“管家爺爺,你再說一遍。”
“少爺,老爺夫人為賊人所害,如今屍首就在門外車上……”
“少爺、少爺,您醒醒啊!”
“快來人啊……”
畫面一轉,小少爺獨自坐在花園,手裏舉起捏好的泥人,只是回過頭身後卻無人欣賞。
兩個僕役在廊道走過,竊竊私語:“咱家少爺不會是患了呆病吧?”
“誰知道呢,整天一句話也不說,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待在花園。”
“嘿嘿,那這樣……”
“……”
管家是個忠厚的實在人,只要他在府中,那些僕役丫鬟都規規矩矩不敢胡來。
只是小主人年幼,他不得不出門打理生意。
漸漸地,僕役也就摸清了路數。
只要管家不在,或是閑暇捉弄少爺、或是偷些小物件兒出去。
時光流逝,小主人漸漸長大了。
管家已然老邁,他請來城內有名的媒婆,為小主人擇了一家門當戶對的親事。
隨後,三書六禮將少夫人迎進門。
洞房內,大紅火燭幽幽燃着。
“夫人。”
“相公。”
“……”
轉眼三年,檀少爺屢試不中,與夫人也沒有誕下麟兒。
老管家又張羅着給少爺納了兩個妾室。
只是女人多了,家宅便再無寧日,妻妾爭寵整日在檀少爺跟前兒哭鬧不休。
此時的老管家已近古稀,鬚髮皆白,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握住少爺的手腕,“少爺,就讓我的兒子繼續跟着您,這樣、我也好去九泉之下面見老爺啊。”
幾天後,老管家死了。
府中的僕役、丫鬟卻很高興,壓在頭上那座大山終於沒了。
新管家上任,整日帶着自家主人遊山玩水,流連青樓樂不思蜀。
檀少爺頭一次進青樓時,坐在閨閣的圓桌前,心裏惴惴不安、手裏攥得滿是汗水。
直到那位淡妝素裹之人起身斟酒,“公子爺,喝一杯罷。”
連飲三杯,檀少爺的目光變了,再看那女子竟似有着沉魚之貌,羞花嬌顏。
吹熄紅燭,上了軟塌。
嚶嚶耳語中,他已然忘了當年髮妻可是比眼前這女子漂亮多了。
日復一日,主僕二人整日流連山水。
至於銀錢之事檀少爺從不擔心,只要不賭不貪,爹娘以及老管家賺來的銀錢足夠他三世逍遙。
轉眼十年後。
髮妻早已誕下嫡子,妾室也生下一雙兒女。
可檀少爺卻忽然發現,自己生病了。
口舌生瘡,除了稀粥吃不下任何食物;雙耳嗡鳴不斷,即便有人在他面前說話,竟也聽不清楚。
躺在病榻,他的心裏疑慮頓生。
往日健康的身體,怎會突然病得如此厲害?
沒幾天功夫,檀少爺兩眼昏花,即便人站在跟前兒都看不清;身體枯瘦如柴,胳膊連抬都抬不起來……
日子還在繼續,只是附近的人再沒見過那座大宅的少爺,故友同窗登門,僕役只說少爺出門遊玩不在府中。
漸漸地,沒人記得曾經有過一位檀少爺……
也沒人知道,他很早就死了。
潰爛的屍體被一張破席子裹住,半夜的時候被僕役們扔在亂葬崗。
而遠處的山腰,正是檀少爺父母葬身的墳塋。
相隔數里,遙遙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