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茱荻•；傀儡

即使以林凱的眼光來看，外貌只有十三、四的茱荻也很可愛。她擁有無法言喻的魅力，與奇異的裝扮混為了一體。雖然那件皮衣應該不適合小女孩，但偏偏穿在茱荻的身上顯得很和諧。就連給莫妮卡使用都太過妖艷的紫色眼影，塗在茱荻的雙眸上都恰到好處。這讓林凱覺得非常惶惑，因為他目睹了某種魔法生命的誕生。那是絕對的非自然過程，結果卻是如此的賞心悅目。

當林凱陷入輕微的混亂時，狄摩高根開始說話。它在黑暗中觀察不知所措的對方，然後用沉穩的語氣說道：

“別緊張，她只是一個傀儡。選擇這種形象的原因，是由於主物質位面的蠢蛋們總喜歡以貌取人。當然，理由不僅如此……嗯，我可以告訴你，茱荻是我女兒的名字。他和她分開得太久，或許能藉此睹物思人。”

“你真有這樣的女兒？”

林凱欲言又止了片刻，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話。他知道惡魔的原貌只是截觸手，所以壓根不相信對方的話。這讓狄摩高根啼笑皆非，不過也懶得解釋。多少有些惱火的它嘆了口氣，隨後不快的說道：

“把你的注意力放到有用的地方來，小學徒。你需要關注的是，茱荻能提供你什麼樣的幫助。我會在你和她之間建立里心靈上的連接，以方便你們進行交流和聯絡。她是很有用的工具，甚至能完成許多你還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信賴她，善用她。我保證，你一定會受益匪淺的。”

“希望吧。”

林凱聳聳肩，只覺得自己被硬塞了個燙手山芋。他忽然又醒悟過來，發現自己竟然如此輕易的便接納了茱荻。雖然林凱性格隨和，不過應該還沒寬容到來者不拒的地步。他懷疑這是某種暗示法術的效應，可是在短短的數秒間，狄摩高根已經轉開了話題。它讓一道光幕橫空出現，然後讚賞的說道：

“這些天你幹得很不錯，小學徒。不管是對才能的應用還是堅持不懈的努力，你都做得相當完美。憑藉這些作為催化劑，上次賦予你的三個施法者之魂正在發揮功效。我會再助你一臂之力，讓它們能完完全全的運作起來。”

“我說……”

林凱試圖把話題拉回茱荻那邊，可惜失敗了。狄摩高根無視他的話，直接展開了行動。它在光幕中描繪出人形虛像，強行奪取了林凱的視線焦點。隨後惡魔換上不容置疑的口吻，大聲的命令道：

“跟着我做，用你的全部力量！”

“什麼？呃……啊啊啊！”

就在狄摩高根說完話的瞬間，光幕中的虛像開始舞動雙手。它精準有力的變化十指，形成一個個無可挑剔的手勢。在異乎尋常的壓迫感面前，林凱沒有任何拒絕的辦法。他追隨影像的動作施法，一次又一次的超出了自己的極限。與此同時，惡魔用高亢的聲音念出咒文。它巧妙的輔助林凱，並硬生生的在對方心中留下印象。

“納迪•依路特斯……對！加快速度！波蘭卡•魯波奇……再快一點！埃克納•多倫斯……用你的心和本能！黑赫斯•阿卡……釋放！”

於是巨大的能量從林凱體內奔涌而出，迅速匯聚向他的指尖。直到林凱即將不支的瞬間，它們才爆發出來。

熾紅的火球掠過半空，在天穹附近爆散。它的可怕威力擴散向四面八方，將滾燙的熱風拂遍房間的每個角落。精疲力竭的林凱就地坐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施展出了三級法術，火球術。那本該是他兩年後才能問鼎的境界，但在狄摩高根的強迫下，林凱居然現在就做到了。稍後他大聲的喘着氣，擼了把汗濕的頭髮。在極度的驚駭壓迫下，林凱帶着無法置信的表情問道：

“你到底做了什麼？”

“引發你的潛能，僅此而已。”

惡魔從容的回答，同時以人類的形象浮出地面。它躲在黑袍里嗤笑，然後攤開雙手說道：

“這是很普通的計算題，和一加一等於二差不多。——上次送給你的施法者之魂里有一個能施展四級法術，而你則是不錯的接收者。所以在那個儀式里，大概八成的能力得到了繼承。因此只要你相信自己，它們就會為你所用。當然，我不是指以不勞而獲的方式。如果要做比喻的話，那麼普通的學徒都走在茫茫叢林裏，需要披荊斬棘才能前進。而你卻邁步在已經有先驅者開拓出的道路上，可以用盡全力的奔馳。”

“這簡直是……神話。”

林凱默默的聽完，隨後做了個深呼吸。他將雙掌互握到即將痙攣的地步，完全不知道該狂喜還是恐懼。因為直到今天，林凱才真正了解到狄摩高根的可怕。那惡魔擁有深不見底的力量，現在展露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但僅僅如此，它的所作所為就粉碎了林凱的常識。假如再繼續放縱它，支持它，那最終的結果究竟會怎麼樣？無論如何，狄摩高根都是深淵來客。就算林凱再怎麼天真，也不會認為它是善類。

似乎是由於察覺到異樣的關係，惡魔暫時沉默了下來。它很體貼的給了林凱一段時間思考，然後才淡淡的說道：

“你好像在做多餘的憂慮，小學徒。或許我該提醒你，契約的效用有多強大。除非你我都自願放棄，否則我們的命運將永遠被聯繫在一起。坦白的講，這對我而言是很吃虧的交易。要不是當時我脆弱到必須依賴你，那麼過去發生的事情將全部改寫。無論如何，現在我不能違背你的意志。包括這段多餘的說明在內，其實一切都是你潛在的**心催生出來的。”

“我的**心？”

“是的。”

向著猛然抬頭的林凱，狄摩高根有些厭倦的頷首。它反感的扭曲眉毛，接着不怎麼情願的說道：

“我們之間的關係，是我依附於你。若不這樣定下契約，那麼曾無力獨存的我便會消失。在你同意修改條約前，眼下的關係將一直持續。而我的行動就是你最真切願望的反應，比如……想要變強，不斷的超越，直到足以守護某人。最後的願望是你今天才忽然萌發的，強烈得簡直讓我吃驚。”

“我……”

無言間，林凱的臉色慢慢變紅了。雖然惡魔不是存心擠兌他，但造成的結果還是一樣的。這讓林凱非常局促，只想趕緊一走了之。而狄摩高根也希望事情能快點收場，以免被迫吐露更多的秘密。於是它很快的揮手，打開了出去的通道。搶在林凱落荒而逃前，狄摩高根突然省起什麼似的說道：

“啊，我忘了重要的事情。請再給我一點時間，一點點就好。”

“不管怎麼樣，你最好快……”

為了不顯得太過心虛，林凱只好止步。可是當他回過頭時，只看到離自己不超過三寸的紫色眼影。隨後林凱的呼吸一滯，嘴唇感受到了柔軟的碰觸。接着在席捲而來的奇異的甜香中，他徹底呆住了。隨着惡魔猛然爆發出來的鬨笑聲，林凱把眼睛越睜越大。他僵硬的一動不動，只聽見狄摩高根大笑着說道：

“建立心靈連接需要雙方都敞開心扉，我認為這麼做是最有效的。你不會反感吧？當成必須付出的代價就好。”

“你——！！！”

幡然醒悟的林凱急忙抽身，往後退了幾步。他用力的擦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具惡魔造出的傀儡。——剛才茱荻悄悄的靠近，完全是無聲無息的行動。而在奪去林凱的初吻之後，她又像精緻的蠟像一般凝固在了原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無助於林凱撫平內心受到的衝擊。因為在剛才的行動中，一縷生氣被吹入了茱荻的體內。在林凱的注視下，她的雙眸緩緩開啟。那明明是對能吸走人類靈魂的妖瞳，卻偏偏清澈得只有無邪可以形容。

下一瞬間，林凱彷彿看到有圈光暈從茱荻的身上亮起。於是蘊含無限生機的色澤也隨之擴散，遍佈了傀儡的每一寸肌膚。她仰天呼出氣息，將尚且迷濛的眼神投向天穹。要不是茱荻的外貌終究才十三、四歲，恐怕林凱當真會迷失在紛亂飛舞的長發間。

在接二連三的混亂中，林凱的認知能力開始變得模糊。他不知所措的後退，遲疑的將衣袖攔在臉前。這時茱荻輕輕的扇動睫毛，終於低下頭來。她的目光沒有焦點，純粹得毫無雜質。這讓林凱感到陣陣無法抑制的悸動——他面前的生命剛誕生，在精神上猶如嬰兒般毫無防備。假如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茱荻不會得到來自父母的呵護。她無疑是強大的造物，可是在某種程度上又脆弱不堪。這種矛盾活生生的集結在林凱面前，讓還不足十六歲的他陡然迷惘了。

“主人……”

從只張開一線的雙唇中，茱荻吐出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句話。然後她空洞的微笑，逐漸隱沒在空氣里。林凱在剎那間失神，等到驚醒后才發現自己已經伸出了手。但他只抓到虛無，和絲絲縷縷遺留下來的甜香。

狄摩高根袖手旁觀一切，直到林凱將握緊的拳頭收回胸前。它睨視了若有所失的學徒一會，隨後淡淡的說道：

“如果需要，就在心中呼喚她。我將收集到力量全部賦予了茱荻，還有一些你可能用得到的知識。她會留在你身邊，服從你，誓死保衛你，即使為你犧牲也在所不惜。她是最忠實的侍衛和僕人，而你就是她存在的意義。現在走吧，去做你該做的事情。牢記我們之間的約定，為了彼此好好努力。”

“說真的，我沒辦法感激你。”

林凱慢慢的垂下手，同時低沉的咆哮。他帶着不知從何而來的憤怒瞪視惡魔，然後再次怒吼道：

“你玩弄生命，創造不可能受到祝福的靈魂！你以為我會高興？那只是個從誕生之初便註定了命運的奴隸罷了！”

“別只關注表象，難道你希望得到座大塊頭的金屬雕像？”

狄摩高根苦笑着申辯，但林凱已經拂袖而去。被留下來的惡魔矗立在黑暗中，良久才從嘴角泛起笑意。它從容的點頭，接着喃喃自語道：

“不錯，就是這樣。簡單且危險，莽撞又執着。人類就是有那麼多缺點，才會變得容易操縱。這一注真是下對了，看來我抽到張好牌。只要再多積累一點籌碼，自由便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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