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豬頭少年的自救
BJ的冬天還是很冷的,天氣也有種凍不死你不罷休的狠勁。這還不到下午五點,太陽已經開始有氣無力的準備滑落西山了。
孟終興一下午都泡在公園籃球場裏,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撥人,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堅挺在場上。大家匆匆的來,打完這場球,又匆匆的離開,不知奔赴向何處。空空如也的球場,孟終興站在夕陽中,雙手捧着皮球,禁不住思考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一隻漆黑的烏鴉站在樹梢上吱呀吱呀的叫個不停,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應該做點什麼?他看看烏鴉,看看天空,看看籃板,看看公園外急匆匆的行人,只好百無聊賴的拾起衣服搭在肩上回了家。
他的生活就是這樣,是一窪平靜的水潭,不起一點漣漪。或許每個人都會覺得無聊空虛,他孟終興也不例外,這不過是漫長生命中感受時間流逝帶來的副作用罷了。儘管那支火箭筒帶給他的震撼尚有餘溫,但在孟終興看來,那是一場夢,而夢,是離現實生活很遙遠的東西,快到吃藥的時間了,他得加緊步伐。看着夕陽隱去了半個光圈掛礙天邊,孟終興想起了那篇課文,和時間賽跑的孩子,他總是要在太陽落下的時間前回到家。而孟終興,也要早點回家。
不知名的某處。
“孩子們怎麼樣了?”身穿猩紅睡袍男人問道。
“四個已經覺醒了神念,另外九個還在摸索。”少女回答。
“還有一個呢?”男人眉頭一皺,看來對目前這個進度並不太滿意。
“那個幸運兒?”少女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幸運兒?”男人不僅莞爾。“行吧,我們的幸運兒怎麼樣了?”
“他還在思考自己是否夢遊呢。”少女兩手一攤。“其他的孩子從小就知道海橋,家族內部也有一些神選。他們對於神念早就熟的跟自家後院一樣,而他一個普通人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現在你對他說神念,他肯定以為我們是宣傳宗教的神棍。”
男人和煦的笑了起來。“不礙事,回頭找幾個2級的神選,先給這臭小子開開眼。”
“已經找了林程去了。只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只是給他放了個噩夢種子。”
“反應怎麼樣?”
“夢裏倒是比較冷靜。”少女不知道的是,孟終興只是被嚇的差點窒息才說不了話。
“時間不多了,儘快安排吧。”男人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實在不行,就來硬的。”
“好的,”少女看了他一眼,“少喝點酒。”
“多謝關心。”
......
孟終興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在做飯了。
她在廚房裏忙得叮叮噹噹。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看你準備做大餐的樣子。”孟終興輕手輕腳放好籃球,抬頭問母親。
“你老娘我今兒開心,不是什麼日子。”
孟終興看了一會兒母親在夕陽里的身影,又問道需不需要幫忙,母親回答不需要后這才回到自己卧室。
牆上的鐘錶照舊滴滴答答的響着,他湊近去觀察,錶殼完整的跟剛出廠沒什麼兩樣。
好了,就這樣吧,他重重躺在床上,可是他又不想躺着玩手機,只好又起身摁下PS4的開關。忙着尋找前幾天亂扔的手柄,孟終興絲毫沒注意到身後幾道微光閃爍。
“以後再也不要亂扔東西了,我親愛的手柄啊。快出來吧。”孟終興抓着頭髮,一副苦惱的樣子。
總是這樣,你要找某件東西的時候,它死活都不會出現在你視野里。當你不需要它的時候,它又靜靜的躺在你屁股旁邊。
“你先保證你不會亂叫。”孟終興身後傳來女孩子的說話聲。
這句話的殺傷力很大,孟終興瞬間像是漏電的玩具娃娃一樣抽搐了起來,只見他一個誇張的後撤步,一腳踹的PS4差點沒當場廢掉。
“你?”孟終興認出了女孩,正是那天在街上問他在幹什麼的女生。
“二次見面,我是蘇韻,你可以叫我小韻。”女孩伸出白皙的手,以示善意。
“靠啊,”孟終興看着她舉在半空中的手,有種兩國領導人見面的感覺,他覺得一旦握上去就會突然冒出無數閃光燈咔咔咔幾十連拍,半個小時后,各大短視頻新聞平台上就是,雙方達成友好共識之類的新聞了。但他總歸還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你傳送進來的?”孟終興握着小韻的手問道。
“看來你接受了?”小韻看着孟終興暫時沒有放開手的意思,便緩緩用力抽了出來。
“啊,接受什麼?”孟終興尷尬的兩隻手不知道怎麼放,這女的一定以為他是個喜歡佔便宜的色狼了。事實上他的腦子裏還在思考自己怎麼又做夢了呢。看來還得加大藥量。
“那天你在大霧裏得到了什麼?”小韻臉上並沒有不快,而是繼續問道。
“什麼都沒得到啊。”孟終興思考半天,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你說那個礦泉水瓶啊,我靠,那不是什麼神器吧,我給丟垃圾桶了。”
小韻看着孟終興一臉悔不當初的表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不是那個?那是你的勞動所得,”小韻朝他走近了兩步,“我是說,那場大霧裏,你覺得有什麼?”
少女身上的香水味縈繞在孟終興鼻孔旁邊,直聞的他飄飄欲仙,她面容姣好,一頭濃密的細軟長發盤成好看的結,兩隻眼睛像是滴了很多眼藥水那樣炯炯有神。孟終興繼續打量,但小韻對他的表現貌似不太滿意。
“好看么?”她冷着聲問道。
“你身上的香水味太沖了。”孟終興在鼻子哪裏扇扇,一副呼吸不過來的樣子。“抱歉,我有過敏性鼻炎。”
“我們會再見面的,希望你努力回想一下,大霧給了你什麼?”說完小韻迅速打了響指,跟昨夜那個火箭筒男一樣消失在光里。
孟終興愣在原地良久,直到空氣種的香味引得他打了好幾個噴嚏后,才反應過來。
“我靠,我沒睡着?”
......
“他懂個屁啊,我身上這香水是定製款,花了我一個月工資才買的。”某處,一女子在房子裏氣的大叫。
“是啊是啊,他懂個屁。你有沒有問出他的神念呢?”另一個女聲附和道。
“問個屁,我回頭直接去給他種噩夢種子,看他自己怎麼處理,到時候神念是什麼自然就清楚了。”
“可是那樣子的話,稍微不留神他就會精神錯亂的?”
“哼,到時候我在旁邊看着,看他怎麼個精神錯亂。”小韻還是很生氣,這臭小子真是個鋼鐵臭直男。
孟終興在桌子上狂打噴嚏。孟媽媽還關切的問他是不是感冒了。可是他哪裏知道,下午剛邂逅的美少女正在背後對他的品味瘋狂吐槽。
孟媽媽看上去很開心,孟終興忍不住好奇的問道,“老媽,怎麼了?看你開心的。”
“哈哈哈。”孟媽媽發出中了一百萬彩票才有的笑聲。“還記得那個李叔叔么?”她眉眼裏都是笑意。
“記得啊。就你那網戀對象?”孟終興心說怎麼會不記得,這麼大歲數的兩個人了,還搞網戀。那信寫了整整一鞋盒了,其中大部分都是他跑路取回來的。後來實在耐不住孟終興的強烈反對,兩人的聊天方式終於換到了現代化的微信上,這一下才不得了,兩人那叫一個你儂我儂,只要閑下來就是語音視頻的。而且那個李叔叔說話一股子書生氣,動不動就是伊人在水一方,什麼遺世獨立,傾國傾城的。也就老媽這年級的女人吃這一套,放現在,不被當神經病都算李叔叔學問高。不過他對老媽搞戀愛沒啥意見,早在他上高一的時候,孟終興就鼓勵母親再找個對象,兩人搭夥過日子總比她一個人扛着強。“你兩最近有見面的意思?”
“就明天下午兩個人吃個飯。”孟媽媽一張臉上全寫着開心。
孟終興也替她感到開心,論起當媽媽,眼前的女人簡直就是天下最完美的母親,他也希望媽媽能找個體貼靠譜的夥伴。可是對於李叔叔,他有些不太放心。不是有句話說來着,仗義多為屠狗輩,最是無情讀書人嘛。但也只能期待對方是個有情的讀書人了。
“開心開心。”孟終興呲着牙鼓掌。但他的開心不徹底,當然,他也清楚那不徹底的原因。
吃完飯母親便哼着小曲一頭鑽進廚房收拾去了,孟終興無所事事,只好又回到房間。他不知道做什麼,太陽落山不一會兒天就完全黑了下來,大風過境,外面能凍死驢,出去轉轉顯然不太現實。不過幸好有一張溫暖舒適的床在等着他,更驚喜的是,手柄就在枕頭下面。孟終興想到沒想就打開PS4,準備重溫一下以前玩過的遊戲。一款獵人與怪物的遊戲,他將扮演一位誤入夢境世界的獵人,一路屠殺各種怪物,最後調查清楚整件事背後的陰謀。
孟終興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拿到PS4的時候那個開心勁,他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個小時,一小時有70分鐘,除去正常的作息和學習時間,他整個人全身心的撲在這台遊戲機上,不過新鮮勁過得很快,在他高強度的遊玩下,那些遊戲也逐漸褪了色。可是過一段時間,他總要拿起手柄玩個天昏地暗才好,比如今天,他決定重溫一遍。
“去洗澡啦,打完籃球一身汗。你都要有味兒了。”母親冷不丁的在門口敲得震天響。
“好啦,知道啦。”孟終興看着還在加載界面的遊戲,只好嘆了口氣。算了,改天再玩,劇情他都滾瓜爛熟了,也不一定非要現在重溫。再加上他向來不會拒絕母親的這類要求,孟終興起身關掉PS4乖乖的去洗澡了。
溫熱的熱水澆了下來,他抬頭朝向花灑,任由水自由的沖在他臉上,每次這樣的時候,他都有種要窒息的錯覺。這種感覺從他第一次獨立洗澡開始一直延續到至今,那是一種莫名的恐懼,就像是一隻貓科動物一樣怕水,孟終興這樣想。就在他伸手去拿沐浴露的時候,浴室門又被敲得震天響。
“我在裏面啊,老媽!”孟終興吹着嘴邊的水說道。
但門外沒有任何回應。
“媽?”孟終興再次喊了一句,還是沒有回應。
難道自己聽錯了,他還沒來得及想,門又被敲了起來。“咚咚咚!”像是催命一樣。
孟終興警覺起來,家裏就他和老媽兩個人,難道進賊了?可是現在這世道,他的意思是大街小巷這麼多的攝像頭,已經做到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賊哪裏來的生存空間。
不過他還是關掉了花灑,將耳朵湊向門口。
“咚咚咚!”孟終興感覺耳朵都要被震聾了,“誰啊?我報警了。”他聲音顫抖的大吼道。看情況家裏進了個膽子很肥的賊,難道是一個泯滅人性的搶劫犯?孟終興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但僅僅片刻,孟終興立馬收拾衣服穿了起來,因為他還有個比他還弱的老媽正躺在主卧里,要是門外這貨進了主卧,他親愛的老娘估計都見不到明天的愛人了。他需要打起精神,激發所有的男子氣概,要是對方帶着刀呢?
想到這裏孟終興四下打量,他雖然十八歲了,身體因為經常打籃球的緣故也挺壯實,但老刀見肉利三分,他得找個趁手的傢伙。
說時遲,那時快。
浴室的推拉門砰的一聲被強硬撞開了。狂風呼嘯,直吹的孟終興連眼睛都睜不開。
“來啊!”孟終興揮手就打,他憑着記憶衝出浴室門對着空氣一陣亂砍,用的是利馬牌馬桶搋子。
但門外沒有任何東西,客廳里一派祥和,甚至余留着飯菜的香味,孟終興呼呼喘着大氣,眼睛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角落。
可是大門鎖的好好的,甚至這麼大的動靜,母親都沒有出來看一眼。
“媽?”孟終興調整好呼吸后再次喊道。
但今晚他老娘的卧室門就像是被焊死的穿梭機艙門一樣,隔絕了一切。
孟終興走到主卧門口,抬手準備去敲。這一切太奇怪了。
但一陣聲音從他身後再次響起,孟終興發誓,那一刻他連自己身上有多少根汗毛都立馬數清楚了,因為他娘的它們全都立了起來。一股惡寒從他心底生起。他聽得很清楚,那是某種生物的呼吸聲,一種他只在恐怖遊戲裏聽過的音效。像是來自地獄,孟終興甚至覺得那怪物呼出的熱氣都碰到自己脖子了。
“老媽,兒子今天要完蛋了。”孟終興深吸一口氣,剛才泥塑一般的腳這才稍微恢復了一點的力氣,是的,他腿都被嚇麻了。
電光火石之間,孟終興大腦一邊做出決策,四肢同時執行。瘋狂分泌的腎上腺素讓他腳底生風,他看都沒看朝後扔出馬桶搋子,不管那是什麼怪物,他希望這玩意兒能吸引一下它的注意力。三步並作兩步,孟終興衝到了自己卧室門口,他一下撞開大門,順勢回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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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尼瑪是什麼玩意兒?
孟終興看到了一對大燈籠,不,一對燒起來的大眼睛。正在昏暗的客廳里死死的注視着他,眼睛的主人是一隻接近兩米的狼,說是狼,可他卻像人一般站立着。
它半張着巨口,鋒利的獠牙閃着寒冷的光,兩隻尖耳朵敏銳的背在腦袋上,孟終興知道,那是老虎獅子發起進攻時慣有的動作。他已經成了怪物的獵物,沒什麼其他能做的了,他唯一祈禱的是,對面這玩意兒撲上來時能咬的准一點,別撕胳膊咬腿的,那樣子太疼了。
人在絕望的情況下是麻木的,至少大部分人如此。越是恐怖越是走不動路才是很多人的真實寫照。
孟終興一樣,他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氣,那玩意兒不是他能對抗的。他雙腿不住的往後蜷縮,但背後是堅硬的水泥牆。這只是無意義的掙扎罷了。
但狼沒有朝他撲來,它死死的盯着孟終興,卻並不發起進攻。
雙方這樣對峙幾分鐘,孟終興那顆在高速路上持續奔跑的心臟終於有了鬆口氣的機會。
難道是自己在做夢?孟終興再次懷疑到了自己身上,這幾天總是有類似的奇遇。再來一次好像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下一秒,怪物突然嘶吼一聲,轉身撲向孟媽媽的主卧。
它鋒利的爪子挖在木製門上跟切奶酪一樣輕鬆,三兩下就摧毀了那扇堅挺幾十年的大門。孟終興的心隨着那幾爪子下去又跳了起來。
“不不不,媽。”孟終興不知哪裏來了力氣,迅速起身朝母親的房間跑去。他這輩子沒覺得有什麼路比從他卧室到母親卧室這麼長,時間跟慢放一樣,但他恨不得自己比光還快。
“不不不,不不不。”他已經哭了,整張臉上扭在一起,全是淚水。
三步
兩步
一步
卧室里,狼爪已經對準了孟媽媽的脖子,它剛舉到最高點。只要甩下去,那還睡在床上坐着美夢的女人,鐵定是要死翹翹了。
“不。”孟終興憑空伸出手,“我不許你。”
他兩隻眼睛驟然烏黑一片,卧室里狼人駭然的轉過頭來,它察覺到了一種毀滅的氣息,那氣息正來源於站在門口的少年。
“我不許你。”孟終興冰冷的說。
他說了,也那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