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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哈米特】

臨水城的晨霧從半掩的窗縫中滲進來,泛着一絲寒意。

身旁的風塵女子將哈米特輕輕搖醒,他睡意未消,便跌入了曙光剛露的清晨。

哈米特只覺腦袋昏沉,便扭過頭側身一躺,將充滿咸汗味的被子向上一提,正好蓋過自己的脖頸。

這房間的隔音差得讓人心煩,隔壁間某位饑渴豬倌的淫言穢語鑽進腦海,不曾給他的大腦片刻休息。

哈米特認為自己糟糕透頂的睡眠就源自於此,而非昨夜調情所喝的幾杯劣質紅酒。

“大衛.哈米特!我知道你他媽的在這裏鬼混!”

一道高亢叫喚聲從樓下穿過窗戶直入哈米特的耳內。

他又緩緩地將被子上提,把耳朵剛好埋入被子裏面,自己的雙腳卻從另一端露了出來,浸在霧氣之中。

“我親愛的小薔薇。”

疲倦的聲音從被子裏鑽出來,好像覆了一層沙。

“和以前一樣,幫我把窗戶關嚴實咯,我還要睡個回籠覺。”

側旁女子微笑着答應,她都還未起身,一句更大的叫喚聲直接將哈米特驚起,免去了她關窗的麻煩。

“媽的!嫖客哈米特,除非你死在女人的懷裏!否則你再不回應,我就要老查姆扣你十天的工資!我只倒數三聲!”

哈米特將被子一掀,隨即起身,一絲不掛地奔向窗邊,右手將半掩着的窗戶急急打開,米黃色的劣質窗帘則被空出來的另一隻手向左撥開。

他那英俊的五官與懶散的碧藍雙眼形成鮮明對比,浮霧在他那暗金色頭髮上緩緩聚成水珠,幾根稀落落的小胡茬也不能倖免,就連鼻腔里都是晨霧濕漉的味道。

“很好,這次比前天快,我都還沒開始倒數就露臉了。”

哈米特站在窗往下看,臨水城第二警衛隊一眾騎着馬,着褐色制服,除了伊文斯隊長,個個都大打哈欠,他們都是半個鐘頭前被臨時召集的。

伊文斯騎在他那匹健壯的黑馬上,儘管他棕色的短髮夾雜着幾片白色,歲月在他的臉上雕琢出了痕迹。

他那盛氣凌人的樣子是其餘人所無法比擬的。

當然,這也造就了他那愛給人取綽號的惡習。

“隊長!不是還沒到上班的時間嗎?”

哈米特笑吟吟地答覆伊文斯,同時不忘將把頭髮用粗糙的發繩束好。

“有緊急情況,給你一分鐘穿好衣服滾下樓,到我面前。具體的我們邊走邊交代。”

伊文斯隨即調轉馬頭,朝向巷子外的街道,他緊握韁繩,心裏默默計時。

其餘隊員也紛紛準備好,聽候伊文斯的指示。

哈米特迅速地將自己的制服穿好,熟練地將七十枚銅幣放在床頭。

“我親愛的小薔薇,請把我放在角落的劍遞過來。”

“嫖客哈米特,你還有半分鐘。”

催促聲傳來,哈米特接過自己的劍,隨即將滿臉紅暈的“小薔薇”攬入自己的懷裏,同時給了她一個深情之吻。

“還有十秒!”

哈米特不舍地向她表示下次光顧這家店的生意時,還會繼續點她。

隨即行至窗框前一翻,從二樓一躍而下。

“小雜種佩斯利,把你的馬給嫖客哈米特,別誤了時間,我們馬上出發!”

隊伍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個子唯諾應聲,年齡上雖比哈米特小近十歲,但身高卻比哈米特硬是矮了一個半頭的高度。

雖然他是臨水城警衛隊的隊員,

但在平日中沒人愛搭理他的話語。

那黑短齊劉海剛好蓋住了眉毛,眉毛下則生着一對自卑到骨子裏的小眼睛與薄嘴唇,他可能因此而總低着頭。

當然,更有可能是他爸娶了一個曾經被搞大過肚子的風塵女子。

所以佩斯利早早就得到了“小雜種”的稱號,算是警衛隊內唯一一個外號不是伊文斯“授予”的人。

“我的馬要他騎了,那我怎麼辦呢?”佩斯利帶着怨腔向伊文斯反問。

“幫我把文件全搞定。還有,去幫裁縫店的凱爾麗老太太找她的折耳貓。”

伊文斯漫不經心地隨口回答,順便催促哈米特快步過來。

佩斯利心生煩悶,正欲還嘴,但是被伊文斯隨後的一句話堵上了嘴,打消了這個念頭。

“等小雜種你的劍術和打槍的準頭比嫖客強,你再抱怨。”

矮小的佩斯利只好從自己的馬鞍上爬下,攙扶着鞍身,另一隻腳還搭在馬鐙上,還未站穩。

哈米特卻熟練地把劍佩在腰間,走至旁邊打趣道:

“你這傢伙是臨水城河裏的王八?早知道我還不如從裏面慢慢走出來,說不定還可以摸一把老鴇的胸。”

“嫖客你要是再婆婆媽媽,我就一槍崩了你。”

哈米特眯着眼對催促他的伊文斯笑了笑。

等佩斯利雙腳一穩,便撫了撫這匹馬的棕色鬃毛,隨即抓緊遞過來的韁繩一躍至馬背。

雙腿緊夾馬鞍,整個動作如微風吹動柔綢般細膩順滑。

“這下戰鬥人員就齊了。”

伊文斯高聲命令道,“第二警衛隊,馬上出發!”

在晨霧中,佩斯利看着他們將馬韁握緊。

一踢馬肚,隨即朝這條充斥着紅艷氣息的巷子外,絕塵而去,只留他一人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幾位着裝暴露的女子在遠處輕佻地喚他警官大人,不忘念着淫穢的調情詩,將他拉回了現實。

他在腆着臉謝絕的過程中,內心卻獨攬孤獨。

佩斯利朝着警局方向走去,去看看那些只屬於自己的雜活。

對了,還要去尋那隻該死的折耳貓。

第二警衛隊一眾騎着迅馬,從妓院的小巷子裏出發,輕鬆穿過了兩條街道。

但到了“白霧街”銜接城門的市集廣場處,他們的速度則徹底慢了下來。

“白霧街”其實是老百姓們的俗言,在正兒八經的地圖上叫做貝洛克街。

前任城主專門讓知名建築師貝洛克設計的街道,街道的石磚路代替了以往的泥巴路,黑漆漆的路燈柱與街頭躺椅據說也是花了大價錢。

而路兩旁每隔一百米便出現的兩種塑像卻最引人注目:

分別是象徵國家王權的寶冠獅鷲與象徵學院知識的銜書夜鶯。

“白霧街”算是臨水城街道設計的門面,但僅限於早晨之外的時間。

因為在維護城中治安的綠衣巡邏隊上班前,銜接城門廣場那塊地,便是雜七雜八的果商農販約定俗成的交易地點。

他們擁擠的街道廣場中艱難穿行,隊長伊文斯頻頻回頭,看隊員是否都跟得上。

有些農民們靠着燈柱或者坐在躺椅上,將自己的菜籃子均勻地鋪在面前,嘴巴里吆喝叫賣而吐出的熱氣與晨間白霧擰作一團。

某些商販們則坐在自己的木製貨車高聲吆喝:

“上好的蘋果喲。價錢比其他人更便宜。”或者是“來來來,看看這個小掛件咯,紅紅火火的,可以祈福的嘞!”

伊文斯急切的心情被這些吆喝聲反覆撥弄,他失了算,沒料到早晨的“白霧街”這般的擁擠的狀況。

哈米特同旁邊其他的警衛隊員大聲抱怨的話語傳到了他的耳朵里,而此刻他胯下的黑馬還差點撞到了人群中一位綠衣婦人的孩子。

那捲發小屁孩穿着藍色短褲,絲毫不懼晨間的寒溫,卻被伊文斯的健壯黑馬和伊文斯掛在臉上的慍怒表情嚇破了膽。

隨即往後一跌,撞倒了一個正起身準備挑擔子的農家大漢,大漢一倒,身旁果販的攤子就遭了殃。

原本伊文斯的心情就焦急煩躁,群眾圍觀聲、小孩哭泣聲與街販們的爭吵聲吆喝聲彷彿擰成一束帶荊的粗繩,將他頭腦中最理智的部分抽打得鮮血淋淋。

“砰”一聲巨響,青色硝煙散開,讓人群陷入了寂靜。

“誰再擋在我們臨水城第二警衛隊前面,就是妨礙公務!”

伊文斯掏出右腰槍包里的火槍向空中一射,給晨霧捎來一絲的硝煙的味道。

“你們還圍着,是想妨礙公務蹲局子嗎?”

副隊長“機靈鬼”羅斯馬上反應過來。他體格健壯,生了一個寬鼻子和一頭棕色散亂粗發,但為人機敏,極其會察言觀色。

他大聲衝著人群叫喊,不忘拔出火槍學着伊文斯朝空中開槍。

哈米特也想拿槍崩兩下,一摸皮製槍包,空癟的手感告訴他撲了個空。

火槍在自己家裏?還是在“小薔薇“的內衣里?

他想不起來了,反正這是常有的事,只要劍還在,就沒問題。

人群迅速地讓出了一條小路,各種小販們的推車、攤位在伊文斯面前分成左右兩股。

原來是城門下駐守的衛兵隊聽到槍聲快步趕來,農商雜販比起騎在馬上的警衛隊,更懼怕持着長矛站在地上守着城門衛兵隊,得罪他們,就別想穿過臨水城的黑鐵巨門。

“喲,老熟人了,伊文斯這麼急是要去哪兒呀!”

守城衛兵隊長利維那輕佻調侃的問候,那濃密的絡腮鬍快將臉上的空白擠完了。

這句話在伊文斯傳到耳中如同一株稀黃狗屎上生長的豬籠草,噁心到了極點。

“利維,我現在沒空和你龍門陣。”伊文斯答覆道。

隊伍後方,哈米特撫着馬的鬃毛大打哈欠,馬騷味傳到了鼻腔之中,他則隔着晨霧看着衛兵隊一眾。

後者們皆持着黑鋼長矛,腰放配備的火槍。

身着與警衛隊一樣的制服,白色內襯,黑色皮靴與褐色執法風衣,不同之處是臂章的樣式:

警衛隊臂章為金色鎖鏈,駐城衛兵隊為金色城牆。

等等,他們的風衣之下居然還覆了一層鋼甲,藏在其中,哈米特這讓覺得非常奇怪。

“伊文斯,莫不是前天打牌輸太多,讓你舌頭生刺了?”

“老千利維,你他媽快讓開,再把城門開咯!想打牌等老子回來再打。”

“你自己運氣差就怪我出老千?還有你那取外號的惡習別用在我身上。”

他們兩位唇槍舌戰近三分鐘,人群又快速聚合,一齊看熱鬧,激烈程度之盛,就差拔出火槍互瞄着對方的腦袋。

若不是接下來警衛隊副隊長羅斯及時說明緣由,替伊文斯給利維道歉,說不定幾分鐘后伊文斯就真的朝着利維的頭來一槍……

“尊敬的利維隊長,我們接到任務,要去捉拿前些天在哈維斯地區劫掠的匪徒。”

羅斯嚴肅的神情讓利維和伊文斯停了下來,“相信您在之前的報紙上看到了吧,那一幫劫掠的匪徒。”

“有印象,聽說他們是慣犯,畢竟殺了一村的人,還把屍體都堆在爛房裏燒了,畜生一群。”

“沒錯,自從哈維斯城上半年被北方王國搞偷襲屠城,人都死完了,哈維斯地區現在行政執法機構等於零。匪寇猖獗,哪有執法人員管得住他們。”伊文斯插了一嘴。

“是啊,我們駐城衛兵隊都套上了殼,就是怕這檔子事。”

利維掀開了自己的風衣,把鋼甲露了出來,隊伍後方的哈米特默默聽了恍然大悟,原來他們藏這鋼甲是這檔子事情。

“咳咳,正好那群畜生就在臨水、哈維斯地區的交界處,所以我們收到任務,要把畜生們抓回來斃了。”

伊文斯義正言辭地道出這句話,或許正義感才是讓他當上警衛隊長的原因。

他們來到城門前,利維示意揮了揮手。遠處兩位年輕衛兵把長矛倚在厚實的牆磚上,一同將搖桿猛地一拉,一堆堆才上過油的巨型鏈盤帶動手臂粗的鐵鎖鏈,發出清脆的金屬之聲。

漆黑如夜的臨水城門一左一右徐徐打開,城外朦朧一片擠進視野,泥道與稀稀落落的樹叢在浮動的霧中若隱若現。

“利維,好好守着城門!畢竟出老千的看門狗死了,主人就完了。”

伊文斯駛騎着黑馬在出了城門后,不忘將嘲諷拋向了後方。

“伊文斯!別被畜生拱死了,到時候打牌贏了老子,主動舔我的皮靴底,我再放你進城門!”

第二警衛隊隊長伊文斯領着隊員們策馬疾馳,寒涼的霧氣撥開他們的頭髮,滲入他們的毛孔,馬蹄將城外泥道上的塵土拋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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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星之夜與黯淡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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