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鬼與人禍六
一個身影蹲坐在教室的角落,手裏握着一把可笑的美工刀,握刀的手蒼白無力,握刀的人在黑暗之中如同受傷的野獸大口喘息。
他在虛無般的黑暗中揚起頭來,眼中是尚未褪去的驚恐和興奮。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有點像癮君子毒癮發作時的樣子。
他突然無聲的笑起來,勾起的嘴角還在抽搐,那是劫後餘生的興奮。只不過另一隻手始終緊緊的捂着嘴克制自己,生怕驚動了什麼東西。
白夜鬆開握刀的手,因為太用力手心已經攥出了紅印,只不過他沒有察覺。
之前敲門聲響起的那一刻他遲疑了一下,雖然覺得不對勁但還是去開了門。然後,他看到隔壁班門口站了個穿着風衣的男人,在他關門前白夜看到了那把銀色的手槍在走廊的燈光中閃過。
那時候白夜還想叫住他,出於對陌生人的警惕詢問一下對方是誰。呃,雖然從他直接給陌生人開門看不出他真的有警惕心嗎。不過話說回來剛才那個女孩不也是陌生人嗎?他毫無防備的接受一個陌生女孩的擁抱,如果那時候女孩手裏有把刀子那他就可以直接重新投胎了。
也許是男人手上的槍點醒了他,也許是女孩的離開啟發了他。反正白夜突然之間就醒悟過來了:這個男人是來殺他的!
一排課桌被推倒的響聲把他嚇了一跳。靠,真的是來殺我的啊?!
然後就和張子昱想的一樣。毫無防備的獵物受驚,第一反應就是逃跑或者躲藏。唯一不同的是……獵物不在他以為的牢籠里。
……
張子昱一拳砸在走廊的牆上,手指發疼。牆上是一張班級分佈表,23和22兩個數字被某個手癢的傢伙劃了一筆,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模糊不清。
他的臉色陰沉得嚇人,居然失誤了,而且還是一個如此小的錯誤。
真正的獵物應該就在隔壁教室,他造出的響聲確實讓獵物心驚膽戰。但除了告訴獵物危險即將逼近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張子昱抬頭看向四周。
這所學校的教學樓整體呈“回”字型。前後兩個出口都被他提前堵死,這座五層高的建築有三處樓梯可以上下通行。一共五十多間教室讓搜索範圍一下子大了起來。
張子昱皺了皺眉頭,自己和獵物之間的直線距離絕對不會超過手槍射程,只要獵物出現他就有把握一槍解決。但是,如果獵物躲了起來,始終沒有出現在他的視野里他就奈何不了。
“那好吧,這次的捉迷藏變得有趣起來了。”
張子昱把沙漠之鷹插進口袋,臉上是最初的平靜。就算是現在這樣的局面他也依舊是勝券在握的樣子。
就像你拿着槍去打原本被關在籠子裏的兔子,但是不小心把兔子放跑了。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只要兔子一露頭就是死神的鐮刀駕上脖子,逃不過被做成麻辣兔頭的命運。可愛的小白兔永遠不可能反過來把獵人咬死。
“只不過你讓我犯下了一個小小的錯誤,那這個錯誤就用我的一顆子彈來彌補吧。”
宛如惡魔的低語,恐怖猙獰……
白夜坐在地上,還是覺得喘不過氣來。好像靈魂不在身體裏了樣的,只能感受着瘋狂跳動的心臟往全身泵去鮮血,不但沒有提供一點力氣,反而還覺得四肢沉重,渾身發熱。
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一本書,裏面提到了一個英國的風俗:當犯人被套上絞索,收緊繩結,正要被吊起來的時刻,
赦免的文書傳到。這種情況下,往往會有一名外科醫生隨赦書同時到達,以便給犯人放血,免得他喜極而血氣攻心,暈死過去。
無論是狂喜還是極悲,都會令人靈魂出竅。
現在白夜就能很好的體會到這種感覺。
太刺激了。
他這是做了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讓人提着槍找到學校里來了啊?雖然白夜平時偶爾也會有遲到,抄作業,開小差,闖紅燈什麼的。但也沒幹過什麼違法的事啊,什麼高利貸,黃賭毒,黑社會他都不沾邊啊。大事不犯,小事不斷才是他的常態。
難道是因為自己抱了那個女孩,所以現在女孩的男朋友找上門來了?可是女孩也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她明明是那麼悲傷,那麼冷。好像一塊千年的寒冰,內心深處裹着一滴萬年的眼淚。那種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悲傷是演不出來的。-
白夜甩甩腦袋,感覺暈乎乎的。平時連流血都不常見的普通學生突然知道自己被人提着槍追殺是怎樣一種體驗?
好比你只是一部電影的群眾演員,連台詞都沒有一句,每天反覆的上台只是為了烘托一下氣氛,讓你的臉和一大堆同樣普通的臉一起在銀幕上出現十幾秒,然後消失在接下來的劇情中。沒有人會記得你。
可是突然有一天導演過來告訴你要拍一個追逐戲,讓你來演那個被追殺的無辜群眾。你一下子驚呆了。雖然都是扮演群眾,但現在是只有你一個人的戲份。你現在是配角,也是主角。銀幕上你出場的畫面會持續到你最終被殺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會記得你。
但是一個人演出的害怕會戰勝掉你所有的信心。
群演當久了,已經不知道該怎麼一個人演下去了。
一直習慣埋沒在塵埃之中,已經忘記自己原來不是塵埃了。
可是,自己原來是什麼東西呢?
白夜這樣想着,覺得心跳逐漸平緩下來,血液恢復了正常的流動速度,甚至感覺比平時還要更慢一些,連帶着人也突然變得慵懶起來。
我如果不是塵埃,那,我是什麼?
白夜突然覺得有些厭倦,每天都在重複的生活像是無窮無盡的輪迴,看不到終點。平凡無味的日子像是在一條沒有風景的路上散步,路的兩邊沒有花,沒有樹,沒有溪流,甚至沒有一點光。
沒有人同行,只能孤獨的前行;沒有人言語,只能寂寞的自語。
這條路上只有自己,永遠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