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鬼與人禍一
“白夜，這道題你來解一下。”
講台上，老師因開口太久而帶着一點疲憊的聲音響起。
剛剛老師講的是一道去年的高考題，纏纏繞繞的說了半天也沒人聽懂。下面的學生都痛苦的盯着黑板上複雜交錯的公式，為自己的命運暗暗擔心。
他們擔心的當然不是以後考到這道題怎麼辦，高考畢竟還是懸在頭頂的鍘刀，一時半會不會輕易落下。但是如果老師點名點到自己怎麼辦？這才是他們真正擔心的東西。
在不可逃避的東西面前，人們只能鼓足勇氣前行。但是當這個東西可以被逃避時，就沒有人會願意去面對了。
大家暗自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環顧四周尋找起這個寄託了老師最後希望的傢伙。只要災難不落在自己頭上，怎麼看熱鬧都無所謂了。
但當他們環顧一圈發現老師叫的人既不是全班第一也不是數學課代表時，都驚訝班上居然還有一個這麼低調的大佬。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現在終於被老師發現了。
在班上最後一排，一片趴倒的後腦勺中，一張認真聽課的臉顯得格外突出。這張臉的主人帶着學神一般的高冷，在全班同學驚愕的目光中緩緩起身。
“我靠，他就是白夜？怎麼坐在最後一排？”
“你懂什麼？這是人家行事低調，不想引人注意。”
“不愧是學神，這高冷的氣質，嘎嘎帥。”
白夜聽到這句“高冷的氣質”嘴角一抽，鬼才知道他剛才發什麼神經，不跟着同桌一起發獃打瞌睡TM的居然在一本正經的聽課！
有病啊！聽不懂就好好打瞌睡，做好學渣的本分啊。為什麼要裝出一副“哦，我聽懂了，這題好簡單”的樣子？！
白夜僵硬的離開座位，因為心虛而面無表情的走上講台。殊不知在別人眼裏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更加坐實了他學神的身份。一時間，班上同學看向他的目光又多了幾分崇拜。還有人在下面小聲向剛睡醒的無知群眾介紹：“看到沒有，咱們班的隱藏大佬上去解題了。“
老師半是驚訝半是欣慰的看着走上來的“學神“，覺得一切都值了。有什麼喜悅能比得上自己親自教導出來的好苗子呢？
如果白夜知道老師怎麼想的，他一定會在心裏吐槽：“還是算了吧老師，世界很美好的，不要想不開把喜悅放在我這個廢柴身上啊。你現在有多欣慰待會就有多絕望。”
不得不說白夜一本正經的時候真的很有欺騙性。你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在所有人迷茫的目光中格外不同，透露着一股迷之自信。時不時低下頭來在草稿紙上寫點什麼，然後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誰也不會懷疑他其實是在上面鬼畫了一些自己也看不懂的詭異符號。
白夜看着黑板上每個字都認識但是連起來就看不懂的題目沉默。每個人都以為這是學神做題之前在整理思路，還有人無比期待的拿出小本子準備把他寫的每一個字都記下來。
沒人知道白夜此時想的是剛才拿粉筆的時候看到同桌那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他還記得同桌上課前和自己抱怨班上怎麼那麼多人都在內卷？自己當時還附和着說就是就是，咱倆說好誰內卷誰是狗。
果然現在同桌用一種看狗解題的怪異眼神盯着他。臉上充滿不可置信：我只是睡了一覺怎麼兄弟你怎麼就去當狗了？說好的一起擺爛呢？說好的一起做人呢？兄弟我真是看錯你了。
想到這裏，白夜不由得輕笑一聲。
這下連旁邊的老師都不淡定了。
他笑是什麼意思？覺得這題太簡單了？不會吧？這題我解起來都有點頭疼，他居然還能笑出聲來！
當一個人被賦予神的光環時，他不經意間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賦予同樣神聖的光輝。
白夜放下粉筆，在老師驚愕的目光中轉過身來。深吸一口氣，平淡的開口。
“這題，我不會。”
全場嘩然，有驚訝，有奇怪，有不可思議……還有他同桌臉上的歡呼雀躍：我就知道兄弟你不做狗，歡迎和我一起做人。
……
空蕩蕩的教室里，白夜坐在座位上，靠着窗檯看着夜景。
下課鈴聲幫他解了圍，老師好像是還沒從“學習這麼認真的學生居然是裝的”這一事實中回過神來。居然也幫他說話：“白夜同學是不想耽誤你們下課才這樣說的。”
委實來說，白夜其實還挺感激這個老師的。居然會看到自己努力的樣子（雖然是裝的），還能準確叫出自己的名字，最後自己下不了台還幫自己解圍。可是，自己就是不爭氣啊，有種辜負了別人信任的慚愧。
白夜聽到老師叫自己名字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緊張，反而是有點陌生。好像老師叫的是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名字。
真奇怪，明明是叫自己的名字，為什麼會有一股陌生感呢？
雖然自己確實是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人。不然也不會出現老師叫他的名字結果全班沒一個人知道的景象。
也許他同桌知道吧？但是那個時候同桌正在睡覺，根本不知道白夜有多尷尬。裝好學生裝過頭了，馬上要面臨被拆穿然後被嘲笑的下場。
白夜自嘲的笑笑。果然沒有小說里主角光環的加持，裝逼遭雷劈啊。
同桌最後還是覺得白夜拋棄自己選擇了當狗，直接揚言斷絕任何關係，讓白夜以後不要再來打擾他了。那副樣子就像是女高中生髮現自己談了許久的男朋友出軌，第一反應不是悲傷而是憤怒，讓自己男朋友不要再來找她了。
但是當同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白夜只想笑。因為同桌臉上的肥肉生氣地顫抖着，盪起陣陣肉波，看起來格外滑稽。
白夜對自己這個胖胖的同桌沒什麼好感，即使他是這個班上第一個找自己說話的人。但是他也許只是因為太煩人了沒人搭理他所以才來找白夜說話。
現在唯一一個和自己說話的人都沒有啦。但是沒關係啊，現在班上所有人都知道他了，知道他這個裝逼失敗的滑稽小丑。
白夜看着夜色發著呆，自己安慰自己。
“沒關係啊，已經有很多認識你的人啦。”
“孤獨是傑出的人必須享受的東西。呃，雖然我看起來根本不是一個傑出的人。”
“自己習慣就好啦……”
白夜的聲音不可察覺地低了下去，他慢慢的蜷縮起來，抱着膝蓋歪着頭，好像睡過去了，只是背影看起來有點落寞。
但是沒多久他就重新直起身來，笑着自嘲。
“哈哈，白夜你是不是有病啊，入戲太深了吧。這點小事算什麼？你也不是這麼容易難過的人啊。”
笑聲在教室回蕩，聽不出來半點快樂，只有隱藏的癲狂。
“好了好了，現在這裏是我一個人的天下了。鬼，幫我關下燈。”
白夜伸着懶腰，臉上根本看不出來剛才的落寞，只有一種一個人獨處的放鬆和平淡。
燈，真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