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
深夜船行,即使房間的封閉性和隔音都做得很好,但因為整層只留給兩個人,在彼此都不說話時,氣氛就靜得磨人,除了被無形中放大的呼吸和心臟搏動聲,外面海浪反覆拍打的潮湧也顯得尤為清晰,海水不止衝擊船身,飛濺上窗口,還滌盪着姜時念為數不多的冷靜。
她喝下的那杯酒很甜,度數也不高,只是微醺,恰到好處地燒起了她的氣焰,從甲板上樓的時候,她還覺得不算醉,只是壯了膽,但現在,她坐在床沿,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人,忽然就有了真切的醉意。
房間裏燈不算亮,窗面對着海面,透進一些清凌月色和波光,混着船身外亮度不一的照明,揉雜着拂上男人的半邊肩膀。
沈延非靠坐在床頭,長腿一條鬆弛地伸直,一條隨意屈膝,西裝已經脫了,絲質襯衫自有筋骨,挺括地覆在他略微起伏的肌理上,領口解了少許,下擺一改以往的矜重整齊,散亂地堆疊出陰影。
他頸間領帶被拿掉,遮蓋在眼前,結扣束在腦後,泛着薄光的槍灰色暗紋,與他冷白皮膚極具反差,顯得下方高挺的鼻骨和薄唇像罩了層勾人的色調,就算不言不語,也在蠶食人心。
姜時念酒意越來越上漲,定定盯着他看,目光艱難從他臉上移開,落到他的左手,剛才她藉著衝動,把他左手用髮帶固定在了床頭欄杆上,免得他變卦亂動,只留下了骨節分明的右手。
此時此刻,他右手就放在襯衫的陰影旁,隨着金屬扣的輕響聲在姜時念耳朵里炸開,她臉頰也控制不住地再次升溫。
這幅畫面實在……
超出她想像的性感。
她鼻腔隱隱發熱,看到沈延非停住,唇邊向上翹:“寶寶,你確定?真的不好看。”
“這種事,我又能好看到哪去,你當時不是也看得——”有些形容詞到了嘴邊,她說不出口,漲紅着耳朵,輕輕咽了咽,堅持說,“你今天必須聽我的。”
沈延非唇角弧度更深,不再多問,縱容地抬了抬頭,向後略仰靠着,讓她繼續聽見拉鏈。
“你當然好看,什麼樣子都最好看,”他口吻依然沉靜,波瀾不驚,但指尖已經按她要求的朝自己移過去,“我現在眼前是黑的,你離我這麼近,也不讓我碰到,我只能回憶那天,你在洗手台上對着我的樣子。”
他聲音太磁,不急不躁說出這些話,畫面感過於強了,姜時念被點了若有若無的火苗,視線震顫地跟着他。
幾句描述,陰影就變化顯著。
姜時念口乾舌燥,想喝水,想做些其他的,抿唇忍住。
她眼睛完全被勾緊。
龐大遊艇的船身遇到海浪,很輕的一下顛簸,姜時念的鼻息忽然混亂,在不穩的光線里,看到他合攏。
明明兩人隔着一點距離,根本沒有直接的接觸,但心理上在這一刻已經狂風暴雨,姜時念眼帘發燙,分不清是酒氣,還是自己躁動。
她轉不開眼,理智上覺得不該直視,她以前沒這麼壞,這麼大膽,可實際上,高山霜雪的男人表露出這幅樣子,怎麼能抵擋,她快要暈船。
氧氣被逐步抽走,她注視着他脖頸上漸漸綳出的青筋,牆上裝飾的時鐘無聲滴答,時間好像永無盡頭,他吐息很重,驀地靜止下來。
姜時念被酒精和情緒雙重碾壓,防線薄弱到底,她不知道他怎麼了,不禁膝蓋發酸地湊過去,問:“怎麼……停了?”
“這樣不行,”沈延非聲色不動,語氣還是平穩的,引她靠得更近,“自己做不到。”
姜時念呼出的氣息間都是醉意,拋開以前幾次電話或者視頻中的親身經歷,跟他講道理:“我在網上看過正經的醫學科普,說男人應該都可以——”
“我不一樣。”
她慢慢發出一點溫婉的鼻音:“嗯?”
已經跟他近在咫尺。
沈延非被束縛在床頭上的左手,在她快要挨到跟前時,出其不意掙開,那條看似綁牢固的髮帶對他來說不堪一擊,飄搖着掉下。
他握住她肩,拉到臂彎里,視野漆黑地直接壓下去,終於嘗到她口中果酒的甜。
“當然不一樣,我是穗穗的男人,我有人疼,也有請老婆幫忙的特權。”
-
姜時念這場忙,一幫就是不可收拾,過程純享,隔天午後去樓下中餐廳吃飯,盡情奢侈了大半天的媒體同事們個個贊她臉色格外好,氣血充盈,這狀態不上鏡簡直可惜。
瞥到沈老闆在旁邊眼尾含笑,姜時念暗暗捏他手指,捏到紅又給揉了揉,自己偏開臉,也沒忍住唇邊那點鮮活的笑意。
一船的官媒誰都不白來,各司其職,以最妥帖方式把沈老闆哄老婆的點滴透露出去,換來全網哀嚎。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沈董惹老婆生氣,看着身段怪低的,忘了他壕無人性,可以滿地撒錢。”
“郵輪煙花換老婆一笑,太值了,值到我哭出來,為什麼我沒學傳媒,不是姜老師同事!我也想免費出海,現場看我CP恩愛要死啊啊啊啊!”
沈延非不想讓姜老師的工作被這些話題淹沒,喧賓奪主,在網絡這場熱度狂歡過後,很快就讓人壓了相關討論,換上姜時念實打實的履歷和個人閃光。
穗穗一步步走到今天,踩了那麼多荊棘才站上高台,感情也好,婚姻也好,只要他擁有就夠,絕不能模糊掉她自身光芒。
短假結束后,姜時念在總台的工作回到正軌,忙歸忙,但不會再佔用個人時間,能給的都給沈延非。
她在北城電視台趕完的節目也陸續上線,不同領域,無一例外都成了爆款,人氣水漲船高,本來就夠受關注,幾檔實績加持之後,姜老師直接躍升主持界大一線。
不久就是中秋,沈延非的意願自然是想跟老婆兩個人在家過,不受外面打擾,何況最近幾天穗穗身體狀況也不夠好,總是容易累,需要休息。
但臨近過節開始,沈濟川一天五六個電話轟炸,被掛了拉黑就換微信,催着這個管不了的不肖子孫中秋回家,務必請上宋文晉和俞楠夫妻,兩家團聚。
沈延非知道是自己太奢求了,穗穗有父母,不可能放他們單獨過,正巧夫妻倆也拋了橄欖枝,表示沈老爺子實在太熱情,電話都打到研究所了,那就乾脆一起過,人多熱鬧。
姜時念聽了想笑,問:“爸爸,你不是說一桌子都是資本家,你看不慣嘛。”
宋文晉沒台階可下,要被乖女氣死,硬邦邦說:“那能怎麼辦,誰讓我女兒偏要嫁資本家!”
姜時念不忍心再刺激他,定了時間,中秋下午提前跟老公把父母接到,在沈濟川寂寞老頭兒的盛情邀請下,早早回了沈家老宅。
這邊剛一進門,沈惜就迫不及待迎出來,一把拉住姜時念的手腕,笑眯眯嫂子長嫂子短,想把她從三哥手裏搶過去。
沈延非懶懶看了賊心不死的沈惜一眼,把姜時念往懷裏收,沈惜挑起眉梢,身子往旁邊一讓,露出後面穿着緞面小衣裳,吭哧吭哧爬過門檻,搖晃往這邊張着小手跑過來的三歲半小侄女。
小侄女長得精雕細琢,一眼看中姜時念,笑嘻嘻撲上來,軟軟抱住她腿。
沈惜一臉無辜:“三哥,這下你沒辦法了吧,堂堂家主,總不能跟大哥家的小屁孩兒置氣是不是,我可沒纏着嫂子,是她纏的——”
姜時念面對軟萌小孩兒,下意識彎腰把她接住,捏了捏臉,笑着抬頭跟沈延非說:“老公,她長得好漂亮。”
“哪有你漂亮。”
沈延非神色淡淡,一視同仁地拎起小侄女擱一邊,攬着老婆進門,抽空掃過垮下臉的沈惜:“不想學沈灼掃地出門,就別動歪腦筋。”
沈惜憤憤不平,她只不過想跟嫂子盡情貼貼,怎麼就這麼艱難,拿軟萌小可愛來助攻又犯了三哥什麼忌諱?
她追兩步朝沈延非的背影控訴:“好哇,三哥你現在這麼小心眼兒,等嫂子懷孕,生下你扔不開的,看到時候你怎麼辦!”
正餐時間還早,沈濟川先在前廳跟全家人喝茶,和宋文晉俞楠夫妻倆聊得火熱,小侄女活潑,到處跑跳,沒一會兒又悄悄貼到姜時念膝蓋邊,抬着腦袋甜甜叫她。
姜時念偷摸她臉蛋兒,一轉頭就對上沈老闆意味深長的視線,他慢悠悠問:“喜歡?”
姜時念果斷放開奶香小侄女,勾上他手臂,彎着眼靠他耳邊輕聲答:“還是喜歡你。”
晚餐在主廳里,要跨兩道院,沈延非懶得跟全家人擠,扣着姜時念的手放慢了速度,帶她走小路,繞到側面的庭院時,天已經黑了,明月正高懸。
庭院裏有架新搭的鞦韆,在風裏輕輕搖晃,上面還放着小女孩的毛絨小兔。
姜時念看了幾秒才轉開,想起小時候在孤兒院裏,也有一架鞦韆,掉漆斑駁,老舊得咯吱響,但依然是她黑暗童年裏僅有的嚮往。
嚮往終歸只是嚮往,怕試過了就會成癮,怕快樂過痛苦就會加倍,所以她從來不敢靠近,沒有真的玩過。
如同她最初對待沈延非,對待她的婚姻,可這世上也只有沈延非,能讓她無所畏懼,奮不顧身。
姜時念準備往前走,手腕卻被沈延非扣住,他拉她到鞦韆前,把小侄女的毛絨玩具挪開擺旁邊,壓着她坐下。
“我……”
“如果知道你喜歡,家裏院子早就有了,”沈延非走到她身後,撫摸她挽起的長發,“你想要的,我都能給。”
姜時念放鬆地往後靠了靠,高高仰頭望他:“我只想要你。”
沈延非推她一下,她在溫緩夜風裏輕輕盪起來。
第一次坐鞦韆,姜時念新奇緊張,用力抓着扶手,盪回來的時候,被他穩穩按住,她笑着靠他身上,嘗到了小時候最心念的那口蜜。
姜時念回頭想跟他說話,無意間看到頭頂的滿月,她抓着他手指,讓他抬頭。
等她看夠了,轉過臉才發現沈延非始終都在凝視她,好像從頭至尾就沒動過,他眼裏映進了光,滿滿當當籠罩住她,眸底是她完整的投影。
“我讓你看月亮——”
沈延非俯身,扶着她後腦吻上去。
“穗穗,我現在看的,就是我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