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算計
“素珍，這些年你時常添衣送食，照顧我們爺倆，憑空惹來許多非議，這又是何苦呢？”
東街盡頭的徐家鐵鋪里，徐長貴與羅素珍正在院落里相對而坐，兩人隔着一方木桌，並未有任何逾越之舉。
“貴哥，我本就是一福緣淺薄的苦命寡人，早些年鎮裏遭逢馬賊，若不是貴哥你捨身相救保我清白，素珍只怕早就成了青田湖裏的一縷亡魂，只求能報答貴哥一二，這些流言蜚語屬實算不得什麼。”
羅素珍回憶起當年往事，望向那徐長貴時，眉眼中除了感激，分明還帶着些許意味不明的綿綿深意。
徐長貴望在眼裏，卻也只是無奈嘆了一口氣說道。
“素珍妹子，你的心意我明白，原本我想再過一兩年，等安勝再大些，也該是時候給你個交代，但現如今恐怕是要事與願違了”
羅素珍聽完前半句原本臉上還露出些許欣喜，但聽到後半句心裏卻又涼了半截。
“貴哥，出了什麼事？不過一兩年光景，我等得起，你莫不是嫌棄素珍是個寡婦？”
羅素珍眼中含着幽怨，不禁紅了眼眶，這麼多年鄰里之間的議論她不怕，但最怕徐長貴心生嫌隙。
“哪有的事，我若在意這些，也不會與你往來這麼多年”
“那這又是為何？”
羅素珍滿心疑惑，原本以為將迎來苦盡甘來的好日子，到底是什麼阻攔其中？
不等徐長貴回話，屋外卻傳來三聲急促敲門之聲，而徐長貴彷彿已經預料到什麼似的，眼裏帶着愧疚與不舍，面容平靜的站起了身。
“素珍妹子，此生長貴怕是要負你了，若有來生，長貴必用八抬大轎，將你明媒正娶過門。此地，你往後還是不要再來了。”
羅素珍自然聽出了徐長貴言語裏的決絕之意，整個人如遭雷擊，呆愣癱軟在了椅子裏，一時間眼中水霧瀰漫，心酸委屈湧上心間，無聲哭泣着離開了院落，連門外站着的那名族老都沒有理會。
徐長貴望着羅素珍離去的背影，神色更是黯淡如死灰，但終究還是只能無奈的長嘆一口氣。
花有再開日，人無重逢時，這一去，只怕將是天人永隔，自己又怎麼忍心羅素珍再受一次喪夫之痛的打擊。
……
賓滿樓今日賓客未滿，只有寥寥十餘人宴飲而已。
整個二樓都被提前佈置過，特意置辦成了酒會模樣，主位上那白衣公子沒有嫌棄此地簡陋，反而胃口尚佳，頻頻動筷，看得出來似乎心情不錯，或許也有這一路舟車勞頓食之無味的緣故。
左手首位桌的鎮長眼見公子酒足飯飽，便又朝着下首輕輕拍了拍手。
一位清倌佳人便掀開幕簾款款走了進來，只見她身穿輕紗紫蔓，膚白勝雪，羅裙搖動間，大片雪白若隱若現。
佳人蓮步輕移，身材曼妙，長袖善舞，臉上還繫着一方白紗，窈窕頷首之際，那眉目中又傳來幾許秋水瀲灧，稱得上是攝人心魄。
公子也被這場中的俏佳人提起了興趣，上下細細打量了一番，臉上仍舊看不出喜怒。
鎮長這時正仔細觀察着公子表情變化，他不了解這位公子的喜好，但他活了大半輩子，自然了解男人，適時開口介紹道。
“公子，這位便是小蝶，剛滿二九年華，乃是小鎮醉仙樓新培養的舞師，身世清白的清倌人，今日老朽特意請來，也好讓小蝶為公子舞上一曲解解乏困”
公子端起酒杯，淡淡望了鎮長一眼，並未多說什麼，又將目光放在了小蝶身上，這邊陲之地竟還有如此美人，倒也屬實難得。
“小蝶見過公子”
小蝶向著那位公子微微欠身施了一禮，聲音如歌似訴，酥酥軟軟，當真是楚楚動人，惹人憐愛。
“不必多禮，既然是舞師，那便舞一曲罷”
“是”
小蝶並不過分妖媚，她本就清清白白賣藝為生，雖有魅意，但並非放蕩之人。
身後又有幾名隨行樂師或抱琵琶或攜短琴上來落位，音樂悠揚，小蝶雙袖翻飛，翩然起舞，果真是人如其名，如花似蝶。
一曲舞畢，連公子都不由點了點頭，鼓起了掌，小蝶再度施禮。
“好一個舞師，好一個小蝶，你且上前來些”
“是”
小蝶沒有猶豫，輕抬香足款款來到公子身前。公子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一把拉過佳人便攬入懷中。
小蝶頓時有些驚慌失措，鎮長只說這是位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可沒說還要有如此犧牲。
“公子請自重，小蝶並非煙柳花巷之人”
但公子卻依舊不肯放手，大手深入衣裙當中便隨意探索起來。隨行小廝哪裏還不知道這位公子要做些什麼，立刻派人取來屏風擋在主位之前。
幾位鎮長族老一個個更是始料未及，一個個如坐針氈愣在原地，這下可十分尷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各個臉色或紅或白，只能拚命喝些酒水掩飾一二。
但是這二樓本就不大，隔着一層屏風又能擋得住什麼？不二時已然聽到那邊傳來異樣之聲。
“公子，不要，公子，公子”
不一會兒整個二樓已經儘是小蝶如泣若哀的聲聲幽啼之音。
……
也不知過了多久，鎮長只覺天旋地轉飽受折磨，恨不能憤然離場，但此時可由不得他。
好在那屏風不知何時已經撤去，公子依舊風度翩翩衣冠楚楚神色如常，正飲着美酒，那小蝶卻已不知所蹤，剛剛似乎是被兩名隨從抬下去了。
“可還好聽？”
眼看公子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鎮長沒來由一陣心虛，直接跪了下去，那些族老眼看鎮長跪了，當即也都跪倒在地。
“噢？鎮長勞心傷財，設宴擺酒，做的十分不錯，為何要跪？”
“草民該死，實在是草民有事相求方才出此下策”
“說來聽聽？”
“我青牛鎮原本只是一邊陲村落，幸得祖宗庇佑，出了一家鐵匠奇人，這才有了名氣，漸漸得以繁華，如今公子要帶走那戶人家，無疑是讓青牛鎮再度落入平庸。草民斗膽，懇請皇子收回成命。”
鎮長磕頭如搗蒜，他此時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這一個月來他雖表面上讓徐長貴做好準備，但又實在不願讓徐長貴前去送死，這才想了這麼一招鴻門宴，如今既然這位皇子接受了小蝶那也就意味着或許有了些許希望。
原本鎮長以為這位爺會收斂些，晚上暗中收房，沒成想居然被逼着聽了一整場顛龍倒鳳，當真是羞憤欲死老臉丟了個乾淨。
“大膽，竟敢算計當朝皇子，此罪當誅，來人啊，將這鎮長壓了”
一旁的太監臉色突變，眼中殺機浮現，當即下令道。
“慢，此事也算不得算計，於我並無損失，只不過鎮長你只怕是忘了一件事”
公子的表情依舊帶着幾分從容不迫，緩緩起身走到了老鎮長身前。鎮長此刻生死全然掌握在公子手中，心肝俱顫的抬起了頭，望向了那張俊俏非凡的臉。
“這青牛鎮，我今日可以讓其繁華更勝，明日亦可讓其寸草不生，這，便是皇權。這個鐵匠，這個青牛鎮，甚至就連鎮長你，都是我東夏國的，將來也會是我的。所以，人，我今天便會帶走，你還有話要說嗎？”
鎮長直感覺整個人的靈魂都被這位皇子看了個通透，當即面若死灰，再沒有了半點言語，自己的小伎倆，只怕早就是被識破了，他故意不說罷了。
……
西街外的豪華馬車再度啟程，來時沒有驚動任何人，走的時候也十分低調，只是多了一男一女而已。
隨行太監站在馬車窗前再度問道。
“公子，那些人當真不殺了？”
“殺了作甚，挺有趣的不是嗎？”
公子微微一笑，聲音卻隨着馬車越行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