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位器
以離化的身份收下顏安青禮物的時候,雲諫其實意識到了領結內部有定位器,但是那時正好接到唐艾白有關地獄犬的通訊,之後又加入二十八宿,接踵而至的一大堆事情讓他把領結忘得乾乾淨淨,直到聽顏安青說起“找貓”,才恍然想起自己遺漏了什麼。
剛剛感應到地獄犬的位置,正在高樓間快速奔跑的狸花貓貓猛然剎住步子,嚇得跟在後面的唐艾白吹出一圈白色氣泡:“出事了嗎?”
“沒有,”雲諫撓頭,“我就是忽然想起來,咱們總部能定位嗎?”
唐艾白面色嚴肅。
儘管二十八宿是超能界守衛華夏的最堅實的防線,但是歷史上也曾經發生過總部被攻破的泣血慘劇,因此說起被定位這種敏感的話題,他周身氣場都不由自主地沉凝幾分。
“怎麼?有教派企圖定位二十八宿?”
“不是,沒那麼複雜,”生怕波及到顏安青,雲諫連忙擺手,支支吾吾地含糊道,“就是,我剛到二十八宿那天穿的衣服兜里裝了個定位器,一直放在衣櫃裏忘了銷毀,我怕會有人循着定位器找到二十八宿。”
唐艾白微微皺眉。
普通的定位器自然不可能攻破二十八宿的嚴密防線,但是雲諫的能力畢竟與超能有所區別,再加上他輕易破解了強制契約的壯舉,唐艾白實在不敢鬆懈警惕:“什麼樣的定位器?”
“……”
雲諫尷尬地捂住眼睛,逃避似的往數百米開外的銀行高樓頂部躍去,直到再次腳踏實地,才小小聲說出實情。
“就是寵物店買的普通定位器,裝在頸圈領結里的那種。”
唐艾白腳下一滑。
全身心都在用力憋住大笑,沒站穩,從玻璃樓頂噗通掉下去,半路上緊急拽住窗沿的大理石,才呼哧呼哧地邊笑邊爬回原處。
雲諫:“……我真的不是貓妖。”
[咳,嚴格來說,狸花貓貓的軀體融合了貓貓神的肉身碎片和靈魄碎片,雖然在位格上比普通妖精高上很多,但說是貓妖也沒毛病。]
雲諫權當聽不到某個貓玩具說的話,頭頂的貓耳朵委屈地塌成飛機耳,繼續一絲不苟地完成驅逐地獄犬的任務。
而他的本體也放了心,隨便扯了幾個理由把顏安青搪塞過去,同他揮手告別,急匆匆地回了家。
顏安青看上去滿不在乎的樣子,笑嘻嘻地與雲諫分別,轉過頭,用力抿了抿嘴唇,表情冷淡下來,挺直腰板,獨自一人步入夜色中。
他走過寬闊街巷,拐進小區,從包里翻出一大把丁零噹啷的鑰匙,找到最大的那個打開大門,走進去,開燈,然後垂眸看着空無一人的客廳,好一陣兒,腳尖踢開房門中央貓洞的安全鎖。
書包里沒裝課本,裏面放着用外套嚴嚴實實地裹起來的、晚上才從首都寄來的金獎盃,是今年國家油畫展的二等獎。
顏安青拿到手的時候幾乎高興瘋了,下意識轉頭去找雲諫,看到他正低着頭奮筆疾書,愣了片刻沒打擾他——而等到進家門時,他卻已經連拿都不想把獎盃拿出來,更別提放進畫室的展覽架上了。
“要不就扔在沙發,讓明天來掃地做飯的阿姨收拾得了,”顏安青自言自語,說到一半,嘲諷似的扯了扯嘴角,“還能順便看看,至少讓她知道這家僱主的兒子不光是個有錢的小廢物。”
不再去想這些煩心事,他把書包甩在地上,摸出手機,點開寵物定位app,看着上面滿城亂竄的小紅點。
“居然能在一瞬間從東區跳到西區,”他嘖了一聲,語氣不知是驚奇還是嚮往,“這隻貓妖還會瞬間移動的!”
同樣是初次使用定位器的顏安青,並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還有一種可能是信號紊亂造成的信號跳動,滿心以為好動的貓妖一直在全城亂竄,還煞有介事地做了筆記,穿上顯眼的亮晶晶西裝,帶着手電筒、擴音器、水果刀和一大包進口貓糧,信心滿滿地騎着改裝版的越野摩托車,轟隆隆衝出院子。
十分鐘后。
用自己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把目前已經現身的地獄犬全部驅逐,雲諫氣喘吁吁地看向唐艾白:“唐隊,我請一個小時的假可以嗎?”
即使顏安青找不到二十八宿的位置,知道宿方晚上到底有多危險的雲諫也不太放心他半夜出門晃悠,思來想去,還是得確認下他的安全。
唐艾白早就看出雲諫的心神不寧,貼心地沒問到底有什麼事,乾脆點頭同意:“反正現在東宮研究出的新式武器能夠把地獄犬困住很長一段時間,你只要在太陽升起之前回來就行,要是有其他情況直接叫我們。”
雲諫甚至沒聽他說完,見唐艾白點了頭,立刻躍到頂樓,一刻不停地往顏安青家裏趕。
然而縱是如此,等到雲諫衝到目的地時,連顏安青的摩托車尾氣都沒趕上,他只好躍至高處,眺望四方,焦急地尋找着顏安青的蹤跡。
其實以他目前的權限,其實是可以調出實時監控來尋找顏安青的,但是這行動太過張揚,尤其是在剛剿滅一個教派、拉滿了超能罪犯仇恨度的現在,顏安青要是跟自己扯上關係,必然後患無窮。
[這麼大的宿方城,你又沒有千里眼,怎麼可能找得到他?]
貓玩具嘆着氣勸他。
[就算超能教派再厲害,也不過是能挖出顏安青曾掩護你逃跑還把你當成了自家貓的事情,二十八宿也會對他採取相應的保護措施,沒必要瞻前顧後,萬一耽誤了救援時間,該哭的還是你。]
貓貓神選擇的這位繼承人哪裏都好,就是過於重視感情,總讓貓玩具忍不住擔心他會重蹈貓貓神的覆轍。
“再等等,”雲諫咬牙,“我總得先試試兩全的辦法。”
[人生哪兒有兩全?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幾率可太低了!]
貓玩具潑冷水的話剛落下,遠處忽然響起偌大的喇叭聲。
“小貓咪,來打狗呀~喵嗚喵嗚喵~”
[……]
雲諫:“……”
然而最震驚的並非雲諫,也不是慘遭打臉的貓玩具或者巡邏途中差點笑噴的南宮眾人,而是昨天遭到慘重打擊以致於今晚一直沒敢從藏身點出來的各大教派。
“這是哪個沒長腦子的教派乾的?”離得近的幾位超能信徒滿臉悲憤,“這得多沒腦子才會放喇叭挑釁那隻可怕的貓妖啊?萬一他生氣了,像打狗那樣追着我們不放可怎麼辦!”
接到彙報的教派高層同樣火急火燎:“快查!誰沒約束好手下的狂信徒!等查到正主,立刻火刑處置!”
雲諫並不知道某些教派已經自覺地把這鍋背在了身上,他幾乎是瞬間往聲音的源頭衝去,趁着附近教派的眼線還沒到達現場,一手拎摩托一手拎人,扯着顏安青迅速離開。
“你是不是瘋了!”他在高樓間跳躍,故意只扯了顏安青的衣領,任由他被下一秒就要掉下高樓的恐懼感嚇到臉色發青,怒氣沖沖地沖他吼,“你知道要是剛才我沒趕在超能罪犯之前發現你會發生什麼嗎?”
狸花貓貓的人類形態過於漂亮,以至於總顯出幾分雌雄莫辨的妖異,兇巴巴瞪圓眼睛時,有種噬人的猛獸感,再加上他無聲無息就能致人死地的縹緲身法,讓教派的狂信徒們忌憚又后怕的確有所依憑。
但是這一招對於顏安青毫無用處。他看見雲諫就想起那天在他更衣室里慌裏慌張提褲衩的落魄貓貓,壓根升不起警惕的心思,仰了下巴,傲氣地哼一聲:“你這麼久都沒回來,我出來找自己花錢養的貓走丟到哪裏了有什麼問題嗎?”
雲諫氣哼哼地懟他:“是嗎?我還以為你在定位里每天都能看到我在哪裏呢。”
顏安青一愣,顯然沒預料到雲諫早就知道定位的事情,這下終於明白了手機顯示的定位為什麼如此古怪,敢情早就被蓄意破壞了。
他沒說話,雲諫也不說話,腳底生風,快速往顏安青家裏趕去。
[好像有人擋在前面?]
貓玩具突兀開口。
雲諫抬頭望去,月光晃在瞳孔,倒映出不遠處持刀而立的兩名超能者。
他心下一沉,立刻調轉方向,拐進不遠處空無一人的商業街內,隨手將摩托車塞進犄角旮旯的地方。
“不能讓超能罪犯看到你的臉,這些人應該是沖我來的,”他拿起顏安青手裏的兜,翻翻找找,撕開那袋貓糧,把貓糧袋子戳出幾個口子套在顏安青頭上,最後還是沒忍住陰陽怪氣了一句,“感謝你剛才用喇叭給他們提供的位置信息。”
顏安青自知理虧,順從地戴上貓糧頭套,連貓糧袋子上的貓咪屁股正好在他臉部正中央都沒爭辯。
超能者齊齊追來。
[應該不是教派的人,不然不會這麼鬆散,大概率是逃亡在外的罪犯。]
貓玩具分析道。
雲諫也這麼覺得,所以並沒向唐艾白求援,而是牢牢護在顏安青身前,殺氣騰騰地望向趕來的超能者。
“動輒分生死,這就是超能世界,”他嗓音冷淡,頭也不回地對顏安青說道,“即使是二十八宿也只能保護大多數不知情者,而那些被超能罪犯和超能教派抓住的普通人——死亡是他們能想到的最奢侈的結局。”
或許是今夜的晚風太涼,顏安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