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道具
蘇向揚家的房子有兩間朝南堂屋,一間堂屋後面是個天井,另一間堂屋後面,也就是天井旁邊,有上樓的樓梯還有吃飯的房間。
吃飯的房間北面是廚房,廚房後面還有個放柴火的房間,至於天井北面,就是養豬養羊的房間了,樓上也是同樣的佈局,就是房間用途不一樣。
這房子是蘇向揚看着一點點蓋起來的,那會兒他放學回家,還幫着挑磚頭拌水泥。
但上輩子,這房子他沒有住多久,他媽雙腿被壓斷之後,需要不少醫藥費,他實在沒錢給他媽治病,最後就把這房子以四萬塊的價格賣給了同村一個堂叔。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後來他們村拆遷,他到手的賠償比其他人少很多。
蘇向揚進了吃飯間,就見桌上蓋了個塑料的防蠅罩,打開一看,裏面有三海碗的粥,還有一碗榨菜絲,一碗炒雞蛋。
十七八歲的他,吃飯都是用海碗的,一碗還不夠!
蘇向揚把熟食裝盤,一口氣吃了兩碗粥,激蕩的心情總算平靜下來。
三十五歲的他能永遠笑臉迎人,可重生到十八歲,他就有點穩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他可得注意點,不能讓他媽發現他的不對勁。
蘇向揚是不介意讓自己母親知道自己重生的事情的,他信任自己的母親。
但上輩子他們一個個都挺慘的,那些事情他不想他媽知道。
蘇向揚吃完,收拾好桌子洗了碗,拿了燒雞的雞腿去外面。
他媽還在踩縫紉機,蘇向揚道:“媽,我今天掙了兩百塊,買了燒雞,你停一下,給你吃雞腿。”
蘇向揚的母親叫周英英,是個大臉盤子,皮膚偏黑的普通農村女人。
不過她大眼睛濃眉毛,五官長得不錯,再加上蘇向揚他爸長得挺俊俏,集合了兩人優點長的蘇向揚的顏值,在他們村那是一等一的。
周英英踩完一段,剪了線頭道:“我正好做完了……雞腿你自己吃就行,怎麼還給我吃?”
蘇向揚道:“以前都是我吃,這次給你吃。”
周英英笑起來,但沒伸手接:“我剛吃了晚飯吃不下,你放在碗櫃裏,我夜裏吃。”
周英英在鎮上的化纖廠工作。在化纖廠上班是三班倒的,白班早上八點到下午四點,早夜班下午四點到半夜十二點,深夜班半夜十二點到早上八點。
這三個班次,周英英原本是輪着上的,但這兩年家裏缺錢,周英英就跟廠里的人約好,每天都上深夜班,然後人家給她一些補貼——廠里的工人,大多不想上深夜班。
這也就算了,周英英上完深夜班早上八點下班后,還會馬不停蹄去一家快餐店打工,一直干到中午,吃了午飯才回家睡覺。
她先睡一下午,醒來做了晚飯之後再睡個幾小時,然後半夜起來去上班……這樣的生活已經堅持了一年多。
深夜班要連着干八小時,一般是不吃什麼東西的,所以晚上出發前,周英英都會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媽,就一個雞腿,你吃了吧,等下還有雞肉。”蘇向揚笑道。
周英英見兒子堅持,接過雞腿吃起來。
燒雞是油炸過再煮的,皮特別入味,味道說不出的好……周英英臉上帶了笑。
蘇向揚這時看向桌上的衣服問:“媽,這是給誰做的?”
周英英道:“廠里的人讓我做的裙子。”
周英英年輕時學過一段時間的裁縫,會做衣服,早些年,她也曾在村裡幫人做衣服掙錢。
但他們八十年代結婚的這批人,結婚的時候基本上都會買個縫紉機,既然買了,自然也會學着用,他們村會用縫紉機的女人一抓一大把。
沒學過裁縫的人,想要做出好看的衣服很難,但做個簡單的衣服裙子還是沒問題的,用不着找裁縫,至於想要好看的衣服,那肯定是買的更好看!
偶爾有車子裝了瑕疵貨來鎮上賣,短袖只要五塊錢一件。
“給錢嗎?”蘇向揚問。
周英英道:“你小小年紀,怎麼整天惦記着錢?”
那就是沒給錢了,蘇向揚道:“媽,你少做點,別累着。”
“人家常常送我東西,今天她在食堂打了紅燒肉,還分我一半。”周英英笑着瞪了兒子一眼。
蘇向揚這下不說話了,他媽以前算手鬆的,很捨得花錢買吃的,但這兩年家裏太難了,他媽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塊花,在廠里食堂吃飯,只買蔬菜就算了,還跟人合買一個蔬菜吃。
不過這年頭不富裕的人還有很多,不說他媽,他們高中里,就有一些人會多打點飯,買一個便宜的菜,然後兩個人分着吃。
當時的他要面子,拉不下這個臉,沒幹過這種事情,卻也挑揀着每頓就吃一個便宜的素菜,還跟人說自己不愛吃肉。
十六七歲的他還能愛面子……多幸福。
當然他現在也幸福。
重活一次,他年輕了十七歲,擁有了健康的身體,母親還活着,姥姥姥爺也活着,大家都還好好的。
蘇向揚又一次笑起來,等周英英吃完了,就勸周英英去睡覺。
周英英也確實需要睡覺,很快就上了樓,蘇向揚也跟着上去。
他們樓上朝南兩間屋,周英英一間他一間,裏面的傢具和床都是舊的,雖然設計了廁所但並沒有裝修,上廁所都是用馬桶。
他記得他年輕的時候,願意幫他媽干農活,高中節假日從市裡回來,只要有機會就去做群演補貼家用,但不樂意倒馬桶,為了不倒馬桶,大晚上他都下樓去樓下茅房上廁所。
蘇向揚的床是他爸媽結婚時他爸置辦的寬一米五,三面有圍欄帶四根床柱的大床,他們這裏早些年的床都是這樣的,方便掛蚊帳。
這床原本是他媽睡的,兩年前搬家的時候他媽看他個子高,就把大床讓給了他,自己睡他姥爺送來的一米三的小床。
床上鋪了竹席,掛着白色的,有些地方還補過的蚊帳,頂上還掛着一個小電扇。
蘇向揚開了電扇,躺在床上,腦海里異常興奮,沒有絲毫睡意,也不敢睡覺。
他媽是今天晚上去上班的路上出車禍的,他必須避免!
蘇向揚想過不讓他媽去上班,但他媽肯定不會同意,他家開銷大,還欠着債,他媽是絕不願意停工不幹的。
想來想去……他決定陪着他媽一起去上班。
他知道出車禍的地點,避開就行。
至於往後……他要想辦法儘快掙到錢,只有有了錢,他媽才會同意不去上班。
天天上深夜班,這是在損耗他媽的身體!
至於怎麼掙錢……蘇向揚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他上輩子沒了的四根手指,是在做木工的時候被截掉的。
他媽出車禍之後,他為了掙錢一直在影視城當群演,但群演競爭大,掙得錢不算多,工作還不穩定。
至於當個戲份多的演員……他那時毫無演戲經驗,長得雖然不錯,但也沒到曠古絕今的程度,自然沒幾個人找他拍戲,他平日裏最多演一演沒多少台詞的小角色,人家給錢都是按照群演的價格給的。
在零幾年大時候,演員的工資本就是沒有後來多的。
他混了一年多,就發現干別的更掙錢,那就是給劇組做道具。
現在是05年,接下來十年,是電影電視行業飛速發展的年代,拍戲的劇組每年都在增加。
群演其實沒那麼缺,一來想要當演員的人一直很多,影視城到處都是懷揣夢想的俊男美女,二來群演不挑長相,只要給夠錢,去附近村子吆喝一聲就有人來了,但做道具的人卻奇缺,很多劇組戲都要拍了,還找不齊要用的桌椅柜子還有其他各種道具。
要知道影視城的房子,可都是空房子,得劇組自己佈置了才能拍戲。
當一天群演普遍就到手一百上下,一個月頂天了賺個三四千,但是給劇組做木工,一天工錢兩百至少,加班還有加班費。
對着群演呼來喝去的劇組工作人員整天求着他們快點把拍戲要用的桌椅柜子,還有城牆什麼的做出來。
上輩子,他年輕學東西快,沒多久就在這一行混出頭了,那些劇組搶着讓他幫忙做東西。
當時他一邊當群演一邊做置景,雖然累了點,但一個月能掙一萬多,沒幾年就把欠債還清,讓家裏的日子好起來。
也就是那個時候,當時還沒幾個員工的星耀娛樂的老闆看中了他,簽了他當演員。
那會兒他白天上影視城這邊的演技培訓班,晚上接一些木工活兒,正幹得起勁,卻又遇上倒霉事。
他母親被查出腸癌,已經晚期沒撐兩個月就去世,他姥姥太着急心臟病發緊跟着去世。
當時他姥爺已經沒了,母親和姥姥又接連去世,還遇到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集中不了注意力,不小心就截掉了自己的手指。
那手指本來可以接回去,但他實在沒錢,就沒管,之後轉行當了經紀人,也算混得不錯。
現在他要掙錢的話……蘇向揚琢磨着可以做老本行。
他在演戲方面天分一般,但這一行……他不僅可以自己做,甚至還能開公司。
當初他的同行,就有靠做這個當大老闆的。
蘇向揚想了很久,十一點多的時候,他聽到了隔壁房間的動靜。
他媽起來了。
蘇向揚緊跟着起床,打算陪他媽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