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變故
裴懷清被池小六帶着,東拐西繞,不知怎麼就繞到了一個透明玻璃遮擋的大展室中。
通道窄小,裴懷清站在入口,第一眼看過去,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眼前這一切……實在是太瘋狂了。
寬闊的展室此時站滿了白大褂與穿着軍用裝甲的雇傭兵,西澤爾遠遠站在對面同他們對峙,聞不見的硝煙味在蔓延。
但更吸引人眼球的,是展室裏面無數個高大的方形透明營養艙。
它們彷彿真的是等待人參觀遊覽的物品,一行行一列列整整齊齊擺放着,被浸泡其中的人類皆是赤·身裸·體,閉着眼睛,全身上下插滿管子,其中輸送着不明液體,另一頭通着房間四角安放的精密儀器。
儀器通體漆黑,令人驚奇的是,它們下方有一個巨大的透明黑色水槽,裏面游曳着幾尾奇形怪狀的魚。
那魚裴懷清再眼熟不過,不就是西澤爾天天給他抓來吃,以至於最後都有些吃膩了的那種么?
因為角度關係,所以裴懷清一時只能看清展室的環境,看不見詳細的狀況,直到池小六讓開了身子,抓着他的手臂往前走了兩步,提醒般出聲:
“人已經帶到了。”
這個時候,裴懷清才看清目前的情況,他和其他人一樣,下一秒就把眼神落在了西澤爾的身上。
此時的元帥正佇立在牆壁邊,袖口挽到小臂以上,面無表情端着一把狙擊長·槍,臉上和身上露出的肌膚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擦傷,眼裏充斥着壓抑不住的怒火。
在他身旁受到萬眾矚目的,是一台已經被打碎的營養艙,原本在裏面休眠的人控制儀器被踢壞,提前醒了,從廢料中爬了出來,身上蓋着西澤爾的衣物,但遮掩不住身下結實流暢的肌肉。
他長着一頭烈焰一般的火紅色頭髮,皺着濃眉,神色還是茫然的,在抬起胳膊去撫摸後腦勺的同時,和注意到他的裴懷清不經意對視。
這一眼,把兩人都看懵了。
“卡米拉?!”
裴懷清當即失聲叫了出來。
面前那個一臉懵逼的高大軍雌,不是三年前為了救他而在火中死去的卡米拉又是誰?!
可是,為什麼已經被播報死亡的他會出現在這個地方,還貌似被當做了實驗品?如果他沒有死的話,那號稱從無差錯的智腦播放又是怎麼回事?
一系列的疑問紛至迭來,把裴懷清的腦神經糾扯得生疼,他甚至懷疑眼前這一切是不是一場荒誕的夢境。
卡米拉英俊五官糾結出一個疑惑的表情:“……你誰?”
裴懷清:“……”
他忘了,他現在已經不是“三皇子裴懷清”了。
現在的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既然卡米拉沒死,那麼一切就皆大歡喜,時常暗自愧疚的源頭被解開,裴懷清自在輕鬆的鬆了一口氣,搖搖頭沒再說什麼。
有那麼一瞬,卡米拉緊緊盯着他,嘴唇動了動,但一字未發。
他撐着身體站了起來,將西澤爾遞給他的外套圍在腰間,遮住了關鍵部位,和昔日的長官並肩而立,用戰意勃發的姿態審視着在場的眾人。
本該處於視覺焦點的西澤爾先前一直無言地注視他們兩人互動,於是剩下的一群人也滿頭大汗地看向西澤爾所凝視的方向。
所以當裴懷清收回視線的時候,發現所有人已經把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來了。
他尷尬地露出一個笑容,習慣性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後退一步,但池小六攥着他胳膊的力氣雖然不大,卻讓人不容逃避。
利奧波德坐在輪椅上,由幾個全副武裝的雇傭兵保護着,從不遠處觀望着動靜,此時嗤了一聲:
“西澤爾元帥,您的小情人好像並不願意和您出現在這個場合。”
西澤爾把眼神從裴懷清身上移開,那些落在裴懷清身上,令人窒息的充滿壓力的目光也霎時減少了一多半。
“和他無關,放了他。”
西澤爾冷冷命令道。
利奧波德忍不住笑了起來:
“西澤爾,你是不是太過天真了一點?這麼好的把柄和實驗,我怎麼能輕易放過呢?再說了,這裏可不是你的帝國,我們也不是你拚命守護的那群愚民。在來到這裏的時候,你就該知道,你踏入的是聯邦和我的地盤!”
他示意池小六把裴懷清拉得再遠一些。
西澤爾聽了利奧波德這些話沒有反應,裴懷清卻真情實感地生起氣來。
他本來就和利奧波德有殺身之仇,看這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現在這傢伙竟然還把他當做了控制與威脅西澤爾的工具與手段!
他大為火光,一時反抗用起力來,要掙脫池小六的束縛。
本來只是試水,沒想到在他憤怒的嘗試下,池小六真的被他推得後退了一步。
“長官,他力氣好大。”池小六面癱着臉捂住小臂,非常不走心地轉頭對利奧波德說道:“我控制不住他。”
利奧波德用看智障的眼神瞧他:“……你看我像傻子么?”
池小六眼波微動,最終輕嘆了一口氣。
然後,他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驟然將人拉開擋在了身後,垂下眼帘:
“長官,恕我不能從命。”
利奧波德臉色沉了下來。
裴懷清愣在當場,手足無措地同池小六站在一邊。
利奧波德身邊的高級研究員難以置信地指着他:“六號,反了天了!你也不看看,這條命是誰給你的!”
六號——?
裴懷清從剛開始就很在意,為什麼這裏的人稱呼池小六叫“六號”?難道池小六也是人工打造出的實驗品,名字就是編號?
還容不得他詢問與多思,只聽一個無比熟悉的低冷嗓音淡淡解釋道:
“自然人當然是自由的。他想做什麼,你們沒資格去管。”
池小六往西澤爾的方向看了看,沒想到這人冷冷淡淡的,竟然還會替他說話。
就連沒搞清狀況的卡米拉都煞有其事地點頭:
“就是!你們這群變態,憑什麼要控制別人的人生!”
一想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啥時候進的這個營養艙,要不是長官剛剛將他喚醒,還不知道要被研究多久,卡米拉就恨不得把這些黑心的研究員腦袋錘爆!
他瞪向那個說話的研究員,凶煞的眼神讓對方面色一白,雙腿打戰,顫抖着移開視線,不敢多發一言。
利奧波德氣笑了:“你們還真是天真。”
事已至此,既然西澤爾不願意配合,還打碎了他們的實驗儀器,那也沒什麼禮貌好講了!
他抬了一下手,示意身後的雇傭兵:“控制住他們。”
身後卻沒有人動。
一股不妙的沉默突然襲擊了他們。
利奧波德再次吩咐了一遍,這次帶上了些不耐:“你們聾了么?”
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尖銳的警告聲嘶鳴着響徹整個基地,紅藍色的昏暗光線掃射着周圍的一切,把所有人的面容都蒙上了一層朦朧又暗啞的灰色。
原本老神在在的軍雌抓緊了輪椅的扶手,好像是才意識到什麼,驚疑地望向四周。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天花板已經裂開了幾道裂縫,監控器不知道什麼時候壞了,顯示燈好好黑着,就像從沒開啟過一樣。
他驟然看向西澤爾。
對方緩緩抬起眼帘同他對視,立體深邃的五官和周圍人一對比就如同雕塑一般清晰顯眼,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讓他看起來像是幕布后的死神。
利奧波德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僵在半空中的手,霎時被人抓住了。
他心下大震,身後抓住他那人卻驟然摘下頭上的防護頭盔,露出一張英俊到有些邪氣的臉,笑出了標準的八顆牙齒:
“抓住你了,前議員長~”
“你?”利奧波德眯起眼辨認,血液一時間逆流而上,他怒極反笑:“索爾·拜倫?”
“是我,也是被小六帶回來的,你們的D7485~”索爾熟悉地蕩漾起令人頭皮發麻的波浪號,精準地捕捉到池小六的視線,對接上后沖他挑了挑眉。
獸人冷冷移開了目光。
索爾把視線重新放了回來,在刺耳警報聲中仍然不急不緩地笑道:“真是沒想到,沒見幾次面您就已經把我記住了呢。是不是和裴姓皇室商量着滅門的時候,不僅盯上了我小舅舅強悍的身體,還看上了英姿勃發的我?”
他眨眨眼,語氣和表情分外無辜,手上捏着利奧波德手腕的力度卻絲毫不減,離得比較近的裴懷清甚至聽到了骨裂的聲音。
只是一瞬的驚悸,掌權多年的利奧波德很快冷靜下來,他看了看索爾身後一個個利落地控制了研究員的雇傭兵們,聲音低沉:“你把他們也收買了?”
索爾遺憾地聳肩:“並沒有哦,這個你就要問我的小舅舅了~我只是奉命來這兒執行任務哦?”
他沖西澤爾送了個wink。
西澤爾卻沒看他,而是微微側頭對卡米拉輕聲說了些什麼,兩人短暫進行眼神交流后,他將狙擊槍丟進卡米拉懷裏,轉而大步朝裴懷清走去。
裴懷清的餘光一直在注意着西澤爾的動作,這人很快逼近,站定在自己面前,他慌忙低下頭,盯着那對乾淨的靴尖,咬了咬唇。
“我有話對你說。”
平平淡淡的調子,和對方相處這麼久的裴懷清卻從中聽出了一種懇切的語氣。
池小六把裴懷清往自己身後攏了攏,警惕道: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西澤爾:“兩國機密,不方便多說。”
池小六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便放棄了詢問,轉而問裴懷清:“你要和他走么?”
躲在他身後的人仍然呈鴕鳥狀埋着頭。
他不知道怎麼處理這種關係,但他確實不太想再和西澤爾單獨相處。不是厭惡,而是不知所措。
池小六無奈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嘴唇湊近他的耳朵,用只能兩人聽到的聲音說道:“不能總是逃避,按照心意去做吧。”
被他的陰影籠罩的人肩頭微微動了動,接下來聽到的卻是索爾不滿又誇張的叫聲:
“喂我的小六六,你怎麼可以挨他挨的那麼近!”
像是聽到什麼髒東西在叫似的,池小六表情嫌棄地瞪了回去,索爾走上前來笑嘻嘻地要拉他的手,被躲了兩下后乾脆用力攥在手裏,瘋狂用眼神示意:
“走了!”
就這樣,池小六半推半就地被索爾拉開了。
目前的形勢,利奧波德與數名研究員被控制住,警報聲卻一直在響,滾輪一樣瘋狂運作不帶停歇,混亂的場面急需西澤爾做主,他飛速說道:
“請給我三分鐘。”
裴懷清低着腦袋,不知怎麼的就想到早些年前,他被關進監獄后與西澤爾的對話。
那時候他說——“十分鐘就好。”
風水輪流轉,這回輪到西澤爾“請求”他,裴懷清想笑,但扯了扯唇角,只感受到一片僵硬。
太慢了。太遲了。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要對他說這些話呢?西澤爾想怎麼解釋這一切,告訴自己,他當初都不是故意的么?
太可笑了。太荒誕了。
遲鈍的委屈蔓延在心口,像被硬生生開了一個洞,裴懷清想哭了。他努力生活,力求忘記過去那一切,但那些日子的陰影卻一直存在着,一想起便忍不住渾身發抖。
西澤爾只能看到裴懷清白皙的下顎,對方好像不願意用正臉對着他。
兩人之間,好像忽然隔開一道萬丈溝壑。
不知道哪裏來的衝動,他突然很想抱住裴懷清。
“長官!敵方軍隊入侵!”
卡米拉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有些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