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輪廓分明、線條深刻，有着中性美感的英俊男子皺起了眉頭，他那雙上挑的鳳眼裏明明白白地寫着不快。
朝顧澤吶喊出聲的男孩兒年紀不大，也就十八、九歲。他被顧澤的死亡視線這麼一掃，頓時給嚇得眼裏打轉的淚花都憋了回去。
顧澤有太多的話想對夏秋說。可確實，這會兒不該是他對夏秋噓寒問暖的時候。瞥了一眼忙亂的現場，顧澤斂起神情中的複雜。
某個國貨品牌找上了顧澤，希望顧澤能幫他們的產品做一場帶貨直播。
顧澤從不缺offer，每天光是他的助理就要為他拒絕十幾二十個offer。顧澤會拒絕這麼多offer倒不是他愛耍大牌，對工作挑三揀四。事實上他一直在超負荷工作，經常是起得比藝人早，睡得比藝人晚，特別忙的時候，他甚至只能在飛機和保姆車上補覺。
直播帶貨這種工作絕對算不上上流。以顧澤的咖位來說更是牛刀殺雞。顧澤的助理早早就替顧澤拒絕了這個帶貨直播的offer，不想對方為了說服顧澤，整整一個月都蹲守在顧澤的工作室附近，還見了顧澤就噗通給顧澤跪下了。
原來，這個國貨品牌一直掙扎在死亡線上，為了謀求轉型才開始開發彩妝。結果好的產品做出來了，成本卻非常高。要想不虧本，一個六色壓花眼影盤的售價得跟國內小有名氣的彩妝品牌的十二色眼影盤差不多。
公司老闆和法人是賣房的賣房、貸款的貸款，但公司還是眼看着就要撐不下去了。
在這個品牌能夠接觸到的所有一線化妝師里，顧澤是唯一不曾獅子大開口、也沒讓人暴力驅逐過蹲點人的一位。公司的老闆和法人一致認為顧澤就是他們品牌最後的機會。
顧澤最後為什麼答應了這個品牌呢？打動他的絕不是公司老闆那雙膝磕地的一跪，而是那兩塊六色眼影盤。
從大眾品牌到小眾潮牌，從入門級到貴婦級。顧澤接觸過的彩妝不下千種。眼影他一摸一試就知道品質如何。
實用的大地色系與通勤日常都合用的粉紅色系，上頭是國風古韻的精美壓花。粉質細膩、顯色，容易暈染，即便是新手來用妝容也不容易顯臟。這是對手殘也極致友好的眼影盤。要說缺陷，只有包裝丑了點，看着不上檔次。
不過包裝是小事。只要產品讓公司掘到了第一桶金，得到了相應的口碑。之後品牌方面就能和工廠談條件，以加大訂貨量為條件來壓低-製作成本，省下來的錢足夠品牌方面更換更精美的包裝了。
“這活兒我接了。”
顧澤的回答讓這個國牌的老闆高興瘋了。
“但是我有條件。”
纖長的手指輕敲透明的塑料盒面，顧澤道：“半年之內把包裝換了。”
好的產品，品質應當放在第一位，外表卻也不能拉品質的後腿。唯有外在與內在相匹配，這才能叫作完美的產品。
顧澤喜歡用彩妝圓滿一個人的外在，也喜歡追求內外都完美的產品。既然這個品牌要用他的-名字宣傳，他就絕對不能容忍這個品牌只讓他們的產品停留在實用而非完美的層面上。
顧澤的要求不僅不過分，甚至還有利於產品的後續發展，老闆自然是千恩萬謝地答應了。就這樣，顧澤與這個品牌達成了合作。雙方簽署好了合同。品牌方則挑了個黃道吉日……對，那就是今晚零點，他們品牌成立十八周年的日子，準備發佈六色壓花眼影盤這個新品。
聽說顧澤要做直播給眼影盤帶貨，立刻有不少娛樂圈人士跑來表示願意和顧澤一起直播，給顧澤當免費的模特兒。
選模特兒這事兒顧澤交給的助理，助理便選了正好有部小甜劇在播、最近一直沒下過熱搜的女愛豆過來。
女愛豆來時帶上了自己心愛的小狗，一隻三個月大的小雪納瑞。小雪納瑞很乖，不會亂叫也不會咬人咬東西。女愛豆讓它蹲在牆角它就蹲好，讓它趴着它就乖乖趴在女愛豆腿上。工作人員們看小狗確實不會打擾到現場的工作，加上女愛豆的苦苦哀求，也就讓這隻小雪納瑞進了攝影棚。
平時能請到顧澤的，那都是大花和正當紅的超級流量。難得能做顧澤的模特兒，女愛豆自然要在微博、INS等地方好好營業一波。女愛豆進棚之後到處找適合拍照的地方，她的經紀人與助理也跟着她四處走。
其中一個助理不願落於人后，就把小雪納瑞的狗繩栓在了旁邊的置物架上。
小雪納瑞輕得就跟個玩-偶似的，根本不可能把置物架拉倒。關於這一點，這位助理想得沒錯，可惜他忘了一點：這是人來人往的攝影棚。
一個現場的工作人員抱了幾個空的大紙箱往外走，他壓根兒沒看見前方的小狗，也沒發現狗繩的存在。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說了，工作人員絆到了狗繩，只放着今晚直播的“主角”、六色壓花眼影盤的置物架應聲砸下。所有眼影盤全軍覆沒，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工作人員與小狗都沒什麼外傷。
姑且不論顧澤和女愛豆明天都有別的工作，只說跳票這事兒本來就很容易敗人好感，在能補救的情況下，顧澤不打算跳票。
事情發生后，顧澤立刻安排把工作人員還有小狗分別送醫院和寵物醫院檢查，又讓工作人員分頭行動，一部分人打掃場地，一部分人聯繫品牌方、廠家、櫃枱找尋新的眼影盤。他自己則懷着五味雜陳的心情、壓抑住千百般的念頭給夏秋打電話。
——夏秋的婚禮請柬，他收到了。
鑒於那是電子請柬，他甚至沒法撕了燒了那請柬以泄憤。
結婚？秋秋和那男人才哪兒到哪兒啊？他們怎麼這麼快就要結婚？那男人明明沒那麼喜歡秋秋的。還是說，他顧澤也有看錯人的一天？
撥通夏秋電話的那個剎那，顧澤是真怕自己聽到夏秋的聲音后再也按捺不住，開口就是一句：“不要結婚！不要嫁給那男的！”
幸好，顧澤的忍耐力比他自己想像的要多一點，不過也就只是一點而已。
顧澤長嘆一聲。
聽見顧澤的長嘆，夏秋反倒笑了。
“小澤，我能幫你什麼？”
夏秋不討厭給顧澤幫忙，不，應該說她很高興能幫上顧澤的忙。
年少時姑且不論，現在的顧澤和她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在夏秋看來，天之驕子和她這樣的凡人平等地來往就像是某種恩賜，如果她不能回報給顧澤些什麼，她就會不安。
“你能去我家一趟嗎？我家的客廳里應該放着一個白色的紙袋，上面印着‘永瑜’兩個字。涌是永遠的永，瑜是美玉的那個瑜。你能不能幫我把那個紙袋拿到攝影棚這邊來？攝影棚的詳細地址和定位我待會兒發給你。”
“可以啊！”
夏秋跳下了床。就在這說話的功夫里，她已經打開了衣櫃，拿出方便出門的衣服。
“真的沒關係嗎？都這麼晚了。明天是周五，你還得去學校……”
“沒事的！明天就只有結業式而已！我給學生們發發期末卷子、佈置一下暑假作業就能回家了！而且——”
而且現在的夏秋真是一秒都不想靜靜地待着。
她怕自己一沒事做，就會想起自己剛才看見的那些令人不適的片段。
她不想哭，尤其不想為了一個不值得的渣男而哭。
“而且？”
顧澤虛眯雙眸，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用肩膀和耳朵夾着手機找家門鑰匙的夏秋連忙道：“沒什麼！”
……
顧澤的家距離夏秋教書的學校很近。這裏是城市的一環內，屬於寸土寸金的地段。當初夏秋用手機APP找能租的房子時曾看到過這一片區的房價：六位數，每平。這價格嚇得夏秋懷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又多數了兩遍。
顧澤住的這個小區還是本市知名富人區，一層一戶。鄰居有娛樂版上常見的面孔，也有財經版上時不時會出現的-名字。
非住戶想要進入這個小區非常麻煩，但夏秋沒遇上任何阻礙就進到了顧澤家。
無他，顧澤給她手機上下了小區業主的APP，還把她登錄為了自己的同住人。並且顧澤家的電子鎖早已登錄了夏秋的指靜脈，夏秋進顧澤家比回自己租住的房子還要簡單。
“歡迎回家。”
門鎖打開，伴隨着甜美合成女聲的問候，顧澤家中的所有的主要照明依次亮起。
夏秋不是第一次來顧澤家了，但不管來過幾次，夏秋仍對顧澤的家充滿驚嘆。
顧澤的家是純正的簡約風。整個屋子線條利落，有着強烈的潔凈感，還和屋子的主人一樣帶着一股子中性氣質。
但這個家沒有半分煙火氣，沒有半點生活感。偌大的空間空蕩蕩的，光是看上一眼都能讓人腦補出屋主的冷漠與禁慾。
聽到“歡迎回家”的問候，夏秋有點心虛——這可不是她的家啊。除非……除非二十、不，三十年以後自己和顧澤都沒成家，老姐妹兩個住到一起搭夥養老。那時她有退休工資，每月交幾千房租給顧澤，應該就不心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