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在夏秋的印象里,婚宴的準備周期總是很長的。
搶手的酒店至少要提前半年預定,親戚朋友至少要提前三個月邀請,婚宴當日接親送親的車隊、新娘新郎要穿的禮服至少要提前一個月準備。小到煙酒茶糖瓜子花生要如何配比到喜糖袋子裏,大到伴郎伴娘要選誰,誰有時間,誰最合適……太多的事情需要操心。哪怕有半年的時間,新娘加新郎兩個人也未必能將這些事情一一準備妥帖,這也是為什麼大凡婚禮,總有父親母親在幫襯兒女。
然而這些幾乎每一對新人都會遇到的問題,在顧澤的面前好似壓根兒就不存在。
這人居然真的只用了區區兩天的時間就打點好了一切!要不是跟在他身邊的夏秋是親眼看着他如何推進每一件事的,她都快懷疑顧澤其實是三個人了。
“看,我就說好看吧?”
看見換好禮服的夏秋在伴娘周姐的陪伴下從新娘更衣室里走出來,文靜宇朝着顧澤驕傲地一抬下巴。
夏秋選定的婚紗原本是最經典的抹胸款。文靜宇修改時直接在抹胸上拼接了一層半透明的手工蕾-絲,把夏秋感到自卑的上臂與前胸都藏到了若隱若現的布料下,又讓貼合肌膚的布料勾勒出夏秋優美的鎖骨。
原本被遮住大半的後背此時得以顯露出來,原本蓬鬆的裙擺被重構出S型的曲線,優美的蝴蝶蘭從夏秋的后腰上蜿蜒而下,與嬉戲的淡紫、淡藍色蝴蝶一起流淌在夏秋的裙擺之上。
手拿以萬華鏡*作為主要花材做成的捧花,害羞的夏秋拽了拽披在腦後的蕾-絲頭紗,試圖以此掩住自己的面容。
顧澤愣住許久。久到半天沒等到他說話的文靜宇先是挑眉看他,發現他看呆后直接張大了嘴巴,一臉的難以置信。
夏秋被顧澤看得渾身都要燒起來了。她很慶幸自己沒讓顧澤給她化妝,而是自己結結實實地給自己塗了個“油漆”底妝。這會兒她就是臉紅成猴兒屁-股,旁人也看不出來。
“小、小澤……”
看一眼顧澤,再看一眼手裏的捧花。夏秋小心翼翼地走到顧澤的面前,垂着睫毛低聲道:“你今天,很好看。很……”
顧澤好看又不是今天才開始的事情。身為語文教師,夏秋為自己匱乏的詞彙量感到羞愧。
她搜腸刮肚半天,怕自己說顧澤“玉樹臨風”、“仙姿玉質”顯得文縐縐的,又怕自己說顧澤“神采英拔”、“神仙中人”顯得做作矯情。
憋得薄塗一層粉底的脖子上都透出些粉來,生怕自己的眼珠子黏在顧澤身上會讓顧澤感覺不舒服,夏秋死命盯着手裏的萬華鏡,好容易才擠出三個字:“很、很帥氣!”
身着白色的燕尾服,顧澤的胸-前也裝飾了一小簇萬華鏡。
白色的襯衫,銀色的馬甲,白色的燕尾服,白色的領帶。從衣着的角度來講,顧澤今天穿得平平無奇。他身上既沒有花哨的裝飾,也沒有鮮艷的色彩。就連他用來固定領帶與領口的領針都是最尋常的款式,最不起眼的銀色。
奈何有些人就是老天爺愛心愛意地造出來的。平平常常的一條白色長褲,穿在顧澤筆直的大長腿上就是讓人感覺連皺褶都賞心悅目。
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哄着夏秋為他穿上了婚紗,始終感覺自己在做夢的顧澤終於神魂附體、魂魄歸竅。他渾身一震,眼中亮起星星點點的光來。
“秋秋……”
夏秋已經不敢抬頭去看顧澤的臉了。她真的怕自己的油漆妝都遮不住自己臉上的熱意。
可溫熱的手指抬起了夏秋的面頰。
帶着像是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的笑容,顧澤啞着嗓子低聲道:“你真美。”
雙眼驀然睜大,夏秋的鼻子猛然一酸。
——如果顧澤的這句話說在十年前,說在她和他都還是孩子的時候,說在她每天都在想着他的那個時候,會不會他們早就……
不,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橫在她與顧澤中間的那堵高牆並不會因為一句“你真美”就變得不存在。
她和顧澤在容貌上的差距註定了她和顧澤在一起的結局。
“嘿嘿……人靠衣裝馬靠鞍,都是婚紗的功勞。”
夏秋說著轉向了文靜宇:“謝謝你,文先生!你真的很厲害!亞洲婚紗第一人實至名歸!”
文靜宇很想驕傲叉腰說:“那當然!”可惜夏秋的身旁還有一個顧澤。
人送外號“仙女”的美男子這會兒黑着臉,渾身散發著漆黑可怖的殺意與怒氣。文靜宇的生物本能化為悲鳴的小鳥,對他驚聲尖叫:“快逃!快逃!”
偏偏像是被金錢豹虎視眈眈的文靜宇無法動彈,連說話用的嘴巴都不好使了。
渾然不覺顧澤身上的低氣壓,夏秋抱住顧澤的胳膊,把顧澤往旁邊輕輕一帶,讓顧澤低下頭來。
“小澤,文先生有隨份子嗎?我們把他的份子錢還回去吧?然後再給文先生包個大紅包……”
為了不讓文靜宇聽見,夏秋的聲音很小很小。她貼着顧澤的耳朵,帶着甜意的氣息溫溫地撫在顧澤的耳朵上,酥-癢到顧澤的心底。
“好。”
前一秒還思考着怎樣咬斷獵物喉嚨的金錢豹剎那間成了黏人大貓。文靜宇連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幾乎幻視顧澤生着條長長的尾巴,而那條屬於金錢豹的尾巴充滿佔有欲地卷上了夏秋的腰。
……
整個婚宴的過程在夏秋看到台下坐着自己童年最愛的仙俠劇全體主演時變得魔幻。
夏秋很難形容那種不知道該說是違和感還是非現實感的東西。總之,當她作為新娘被顧澤挽着手出現在眾人眼前,她就成了夢遊仙境的愛麗絲。
說好絕不缺席夏秋婚禮的喬黎和周維驥都不在——喬黎是在蜜月途中,周維驥則是在歐洲出差。和顧澤一起將婚禮的時間提前了兩周的夏秋可說不出責備這兩人的話來。
幸好席上還坐着一些夏秋熟悉的人們。
專程趕到滬市的爸媽還有顧澤父母就不用說了,幾位北漂的初、高中同學也都興緻高昂地為夏秋還有顧澤的登場鼓掌。
實驗一小的老師們一個不拉,就連是霍江姑母的陳老師都在。陳老師還趁同僚們不注意,偷偷往隨份子的小箱子裏塞了個特別大的紅包。要不是臨時伴娘周姐眼尖,看到了這一幕,夏秋都不會知道小箱子裏沒署名的大紅包是陳老師送的。
中心舞台上的燈光很亮,不斷變換的背景音樂時而熱情、時而催淚。即便夏秋沒和顧澤扯證,在她心裏她和顧澤不算是一家人,她仍有了些真實的感觸感動。
睫毛膏不防水,夏秋再是淚花亂轉也不敢真的流下淚來。她吸吸鼻子,去看正對顧澤發表岳父岳母感言的父母,卻因為受燈光角度的影響,看不清自己爸媽-的面容,只能從爸媽-的口吻里分辨出媽媽很開心,爸爸心情很複雜。
帶着三分怯意與兩分期待,夏秋偷眼去看顧澤的父母。
顧爸爸嘴角緊繃,面上沒有半分喜悅之情。顧媽媽乍看上去是喜極而泣,正不斷用手帕輕拭着自己的眼角。可她的神情中並沒有星點的輕鬆與愉快。
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夏秋屏住呼吸,繃緊了整個背部。
輪到顧澤的父母對夏秋這個媳婦兒說話了。拿到話筒的顧爸爸沉吟好幾秒,張了幾次嘴,結果只是把話筒遞給了顧媽媽。
顧媽媽嗚嗚咽咽的:“祝你們幸福!”
是的,顧家兩口子對他們家唯一的媳婦兒,竟然只說了這五個字。
夏秋知道自己和顧澤不般配。
唯獨沒想到自己和顧澤不般配到過往對自己很和藹的顧澤爸媽現在對着自己連最表面的勉勵都說不出的地步。
難堪在所難免,夏秋拿着捧花的手微微發抖,一時間低頭不出聲也不是,不作反應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