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又半個小時后。
站在白鵠新開設的“病房”門口,安可希唇角微抿,伸手想敲,卻又躊躇。
所謂“病房”,實際也就是間放着兩張簡易床鋪的房間而已。說起來,還是在白鵠的堅持下才建起來的——作為一名根正苗紅的治療師,他堅持領地里除了有醫務室和藥房外,病房也必須安排,以備不時之需。
話雖如此,這病房設立至今,起到最大的用途似乎也就只有供偷懶的快樂人躲着摸魚,以及供領地里的兩名醫師休息。
……直到今天。
回憶起不久前從謝熔金她們那裏聽到的事,安可希暗嘆口氣,心情愈發複雜。
——“誒,你說賊能打……哦對,大佬你當時都聽不到了。”
——“他受傷了!用符文槍打了自己肩膀和腿……嗯?為什麼要打?因為他那會兒好像也被污染了,小腿上長出了一隻眼睛。可嚇人了。
——“嗯,對,他打了自己的小腿,就是為了打掉那隻眼睛。嗯?那為什麼要打肩膀?這我不知道,忽然他就動手了。”
——“那場景蠻可怕的,血流了一地。當時誰來着,還讓他趕緊放棄簽證,這樣就能直接回空間休息。他死活不願意……”
——“沒辦法,你們領地的幽老師就只能上去給他急救,又設法把人抬了回來……然後就被用手推車,一路推到‘病房’去了。”
“……”
回憶結束,安可希克制地閉了閉眼,再次做了個深吐。
終是下定決心,輕輕敲了敲面前的門。
門內很快傳出聲“請進”,安可希順勢推門而入,門打開的瞬間,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具纏着繃帶的身影。
腦袋、臉頰、肩膀,處處可見傷口縫合的痕迹,一條胳膊用木板固定着,吊在胸前。或許是因為身體也有傷的緣故,連上衣也沒法穿上,只能鬆鬆披在身上,露出腰上的層層繃帶,收得很緊,勒出精瘦的腰線。
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打滿補丁的漂亮人偶,明明平時看着那麼強大又令人安心的一個人,這會竟給人一種快要支離破碎的感覺。
看得安可希一時沉默。而對上她略顯驚訝的目光,對方明顯也微微一怔,蒼白的臉上旋即露出一抹笑容:
“安領主好。”
“是來看望賊能打先生的嗎?他在裏面隔間,不知道是否醒着。”
“……嗯。”安可希有些擔憂地看了看他腰上的繃帶,“你還好嗎?看你包得很嚴實的樣子。”
她對驍勇法師的印象,只停留在他被黑化精神醫師揍趴在地的時候,之後失去視覺時,聽見許鏡說他又起身參戰,還以為問題不大,沒想到居然傷得這麼嚴重。
“多謝關心。都是皮肉傷而已。”坐在床上的驍勇法師沖她頷首,“還得謝謝您,容許我在此處接受治療和休息。”
“沒事沒事,你別想那麼多,先好好休息吧。”安可希趕緊道,示意他先躺回去。
驍勇法師是和kp一起來的,想要回自家領地,只有等對面在約定時間開了傳送板才行。而且看他這待遇,想也知道,肯定是被kp當王牌主力喂大的。如果送回后意識空間,雖然傷口會復原,但相應的等級也會清零,對他們來說也很不划算。
安可希現在只慶幸,還好自己之前就把治療師接了出來……不然光靠一個幽老師連軸轉,也不知道應付不應付得了。
思及此處,她忍不住又看了眼對方腰間的繃帶。驍勇法師順着她的視線低頭看了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在下學藝不精,沒幫上什麼忙,反而被傷成這樣,真是讓您見笑了。”
安可希連忙擺手,剛想說些什麼,還沒開口就聽房間深處一個聲音傳來:
“安啦,那種渾身上下都透着邪性的玩意兒,你打得過才是怪了,也不用太當回事了。也不必說什麼學藝不精……”
“畢竟你身上又不止那一個毛病。比這嚴重的缺點多了去了。”
“……”
裏面的人話音落下,外面的人陷入了沉默。
過了會兒,方見安可希不好意思地抬了下唇角:“抱歉啊,他……你不用太在意。”
“沒事。習慣了。”驍勇法師無所謂地搖了搖頭,“看來他醒着,您快進去吧。”
說完就從床頭拿起一塊紫水晶製成的靜音符文石,自覺掛在了自己床頭。
“……好的。”有些歉意地再次沖驍勇法師笑笑,安可希跨進屋內,快步朝着右邊走去。
說是“隔間”,實際隔開兩張病床的,只有一片帘子。用的是安可希當初從奇迹商會那兒撿回來的窗帘布,做了個簡單的改裝,用來將病房一分為二。
為了確保休息質量,白鵠還給安可希打了申請,在帘子的內外也都掛上了紫水晶靜音符文石——當然,從方才那動靜來看,這東西有沒有效果,估計還得打個問號。
撩開帘子,正對上賊能打招牌式的燦爛笑容。
“領主好啊!”倚在床上賊能打興緻勃勃地與她打招呼,因為動作與繃帶的限制,只能前後搖動手腕,看上去活似一隻招財貓。
……不,還是算了吧。
安可希深深看了他一眼,覺得想出這種比喻的自己,或許該和招財貓道個歉。
畢竟招財貓看上去可愛多了。
再仔細看了看賊能打身上的傷勢,安可希又不由蹙了蹙眉。
謝熔金曾告訴她,賊能打打傷了自己的肩膀,所以當她看到對方身上那圈從左肩一直繞到腰上的繃帶時,並沒有感到意外。
……當然,心裏還是難受了一下的。
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賊能打的腰上也纏着層繃帶?
還有那腿……不是說只打傷了一條腿?
望着賊能打兩條同樣夾着木板,還被高高吊起的腿,安可希一時有些傻眼。
“你頭也受傷了嗎?”忍不住湊近些許,安可希俯身看了看他額發下的綠色布條,更是一腦門子問號,“而且為什麼這個是綠的?”
賊能打對此倒是回答得很乾脆:“因為我覺得綠的好看。”
安可希:“……”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她輕輕吐出口氣,直起了身體:“別告訴我你頭上纏這一圈,也是為了好看。”
賊能打眨了眨眼,又是一個燦爛的笑容。安可希忍不住拍了下額頭。
安可希:“那你的腿……?”
“傷的是右腿。”賊能打實誠道,“可你不覺得這種把腿吊起來的姿勢真的很酷嗎?”
安可希:“……”
安可希:“那腰?”
“你就說你進來時有沒有盯着外面那人腰上的繃帶看吧。”賊能打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安可希:“……”
好吧還真有。
但這不是你閑着沒事把布往腰上纏的理由!
“這都誰幫你弄的……白鵠嗎?”安可希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還真搭理你?”
“他本來不想理的。”賊能打倒是不掩飾,“但我和他說,如果他不給我纏,我就自己再補一槍,有理有據地讓他給我纏。”
安可希:“……”
決定了,回頭就和息流說一聲,做一批“不許醫鬧”的標語,給所有的醫療場所都貼上。
包括賊能打的房間。絕對值得單獨貼一張。
再次掃了眼賊能打那傷痕纍纍的模樣,安可希又不由閉了閉眼。她也不知道這算怎麼回事,明明都是戰損,怎麼別人家的是美強加慘,她家的就像腦幹缺失……
“你這,確定只是裝飾,對吧?”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戳了戳賊能打頭上的綠繃帶。發現對方不閃不避,當即眼神一變,指頭一彎,衝著對方腦殼就是一個毛栗子。
賊能打“啊”了一下,轉頭瞪大眼睛看她:“你幹嘛,我是傷員!”
“我知道啊。所以才要檢查一下你腦殼有沒有事么。”安可希理直氣壯,順手又曲起手指敲了幾下,嘴裏隨着敲擊的節奏蹦字,“畢竟,沒事,的話,你纏什麼,繃帶啊!”
說完終於收回了手,盯着賊能打看了片刻,又輕輕抿了抿唇。
“還打自己。你怎麼想的啊。”
“……?”正給自己揉腦門的賊能打動作一頓,看她一眼,旋即“誒”了一聲,“你都知道了啊。”
“嗯。”安可希應了聲,拉開椅子坐下,“她們說你被眼睛寄生,打傷了自己。”
“劇透。”賊能打痛心疾首地搖了搖頭,“虧我之前還打了好久的草稿。”
“請不要在無謂的事情上耗費腦細胞。”安可希看上去毫無對病人的憐憫。賊能打瞟她一眼,嘆了口氣:“那你不是都知道了嗎?那眼珠子,宙那幽無的意識化身,都寄生到我腿上了,總得想辦法打掉吧。又不是吸血蟲,能用手摳下來。”
“那你肩膀又是怎麼回事?”安可希看了眼他包得嚴實的右肩,“我去找過白鵠了。他說你肩上的傷口比腿上更嚴重。”
賊能打:“……”
緩緩眨了眨眼。又過一會兒,才見他再次笑起來:
“不打我自己……那打誰啊。”
……?
儘管心裏早就有所猜測,聽到賊能打這麼說,安可希心裏還是微微揪了一下。
“你其實可以回到後宮。”她低聲道,“像那精神醫師,回去后不就好了?”
就算當時處在被控制的狀態下,沒法做出放棄簽證的決定;至少在解決掉眼球之後,可以先回去好好休息——這樣好歹能好受些罪。
雖然這傢伙一直一副思維廣又快樂多的樣子,但安可希看得出來,這傻子多半還在疼着。笑的時候臉都緊繃著。
白鵠也說,因為用的有傷害加成的符文鋼珠,兩個傷口實際都有點嚴重。治療的時候還得先把鋼珠挖出來,想想就疼。
賊能打卻一派堅持:“我不回去。又沒到非回去不可的地步,我幹嘛要回去。”
聽得安可希一陣無語。她現在是真的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在打架時把腦幹打掉了:“沒說一定要你回去。我只是覺得那樣對你來說會更輕鬆……”
“而且我還沒升過級,回去的話損失也小,是不是?”賊能打早有預料般看她一眼,身體往下滑了滑,“然後呢?你還會再接我回來嗎?”
這算什麼問題?
安可希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剛想說話,便聽賊能打又自言自語般道:“你會接。可不會立即接。”
“解除簽證,等於已經浪費了一個簽證和一筆費用。再接我出來,還需要額外的支出。那你投在我身上的開銷就要比其他人大了。而且我並不是什麼‘人權卡’,如果資金有限,這筆支出的優先級就一定不會高。”
“況且領地內最近又多了不少人口,之前從外面的食物也消耗得差不多……多一個人就等於多一份資源消耗。所以出來的名額是有限的。而後宮內還有兩個符文師沒出來。還有防具商、磁力術士什麼的,聽着也很有用……”
如果和其他人回到同一個起跑線,他真的不確定,自己還有第二次被優先選擇的資格。
所以他寧願不回去。至少在外面,一切都是確定的。對他而言,這樣就夠了。
“……”安可希聞言,卻是陷入了沉默。
說實話,她很想反駁。然而仔細一想,她卻不得不承認,賊能打的猜測其實沒有錯。
就像賊能打說的——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需要盤算的東西太多了。多到有時候,個人的情感偏向,都需要往後排一排。
“但我肯定會接你出來的。”安可希抿了抿唇,低聲說道。不知為何,竟有點心虛,“肯定會的。”
“我知道。”賊能打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再次笑起來,腦袋往後一靠,“抱歉啊領主,這算是我自私。但我不想再回去等着了,一點也不想了。”
“順便跟你坦白個事兒——但先說好你不能因為這個把我送走。”
賊能打偷偷看了眼安可希,低聲道:“這不是我第一次想攻擊你。”
“我知道。”安可希垂眼看着指甲,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是在奇迹商會那次?”
“對……嗯?!”這下,輪到賊能打傻眼了。安可希抬眸看他,忍不住嗤了一聲:“你當我傻的?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
賊能打出現反常,以及頻繁去找幽老師,正是在從奇迹商會回來之後;幽老師雖說沒有透露具體原因,但也說過,賊能打做的事對她自己有益。
更何況後來賊能打自己也透露了,找幽老師是為了把“選擇領主”這個念頭刻進dna……再回想一下當時在奇迹商會時,賊能打以手捂着槍口還略顯恍惚的樣子,很容易就把一切都串起來了。
只是安可希覺得事情都過去了,再加上對賊能打和幽老師的信任——當然主要是幽老師,就沒太追究。隨它去了。
“……”賊能打聽完,卻是真的傻了。
“您這領主當的,還真是……心夠大的。”他小聲說著,面上竟是難得露出幾分無措,片刻之後,又自我調整般地深深吐出口氣,旋即聳了聳完好的右肩。
“其實那次之後,我也想過,要不要乾脆放棄簽證回去待着。畢竟,誰知道那種事以後還有沒有啊。萬一我哪次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可你不想回去。”安可希現在已經大致摸清他的思路了,“你也害怕告訴我后,我會直接送你回去。”
所以情願瞞着,然後偷偷找幽老師,想方設法地給自己打了個思維鋼印。
“可以。”賊能打滿意地點頭,“你更懂我了,我很高興。”
“……”安可希終是沒忍住白了他一眼,賊能打嘿嘿笑了下,隨即“誒”了一聲。
“可領主,你知道嗎?”
“我真正意識到我和其他投影不一樣,並不是在我受到幽無影響的時候,而是在我發現,我真的不想回去的時候。”
“或許是因為我來源不太乾淨?似乎思想上,也沒他們那麼樂觀積極……在那些你不曾出現的時候,他們也會期盼、會焦急,可他們不會放棄希望。他們始終都相信,你一定是會來的。”
“就像現在還在後宮裏的那幾位,他們也仍相信,你一定會帶他們走的。”
“可我沒法相信。我知道這是事實,但我就是沒法讓自己相信。”
賊能打說著,深深看了眼安可希,似是想再笑一下,嘴角卻沒能抬起來:
“我和他們的區別,在內里。我沒法像他們那樣隨時充滿希望,我所感受到的黑暗,似乎也比他們多。我覺得自己像是個活在盒子裏的人,每一次——我是說我還在後宮裏的時候——只有你到來了,那盒子才會稍微打開一點。你一走,它就又合上了。”
賊能打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下,抬頭看向安可希:“你面前的這個男人,不管他的外表有多麼光鮮亮麗,都無法掩蓋他病態的本質。他優雅精緻的皮囊下,包裹的是一顆充滿不安和偏執的靈魂。他像是一株扭麴生長着的橡樹,從腐爛的土壤中長出,固執地將每一根枝丫都伸向有光的地方——而那,也正是有你的地方。”
安可希:……
默默抬頭搓了下臉,安可希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來,告訴我。你最近又看了什麼?”
賊能打:“……”
“你為什麼會那麼想。”他誠懇地看向安可希,“你不覺得這段其實很契合我……”
安可希伸手:“拿來。”
“……”感受到她身上的低氣壓,賊能打識趣地閉上了嘴,默默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本書,戀戀不捨地遞到了安可希手裏。
安可希低頭看了下封面,樂了:“《和病嬌紙片人談戀愛》?”
她順手翻了下,又覺得納悶:“我記得我們領地沒這個啊。”
“我問一個領主要的。就那個頭髮最長的。”賊能打比劃了一個手撫長發的動作,“我看她包里書很多,就說借一本解解悶。”
領主們當初被催眠帶走時,不僅是文具,連自家領地的書帶走了不少。想來應該是為了豐富李想想課外的量——而這些書,在她們清醒后,自然也都還了回來。
至於頭髮最長的那個……是說葉饒嗎?
安可希噎了一下,直接起身,將書夾到了腋下:“沒收。這個我等等替你還掉。”
“誒誒別啊!”賊能打趕緊叫了起來,“我沒看到結尾呢,我都不知道那紙片人……”
對上安可希警告的目光,他聲音又漸漸小了下去。過了會兒,方求生欲爆棚地小聲道:“算了。不看也沒差。反正這種愛情,最後男主女主總會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對吧?”
“你說的那是童話故事……”安可希咕噥一句,瞥了眼賊能打吊起的腿,閉了閉眼,還是將書又扔回了他身上,“自己看完記得還啊。”
賊能打眼睛登時又亮起來,開開心心地應了聲好嘞,跟着就要將書收起來。安可希看他一眼,略一沉吟,又再次開口:
“還有,等你狀況好些了。有時間的話,再去找找幽老師吧。”
賊能打正把書往枕頭下面塞,聞言有些茫然地抬頭,旋即明白過來:
“哦哦,是說要把暗示再加強一些對吧?”
“懂得懂得沒問題。我也覺得,這次感覺還是有點險……”
“我不是說那個。”
安可希嘴角微抿,忽然彎下腰來,再次伸手,往賊能打腦門上的綠布條上戳了戳。
“‘不管遇到什麼情況,安可希都不會拋棄賊能打。不管遇到什麼事,她一定會帶走他。’——去找幽老師,把這句話也給我刻到你dna里去,懂?”
賊能打:“……”
有些驚訝地抬眸,正對上安可希篤定的目光。他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痛苦地閉上眼睛:
“這……恐怕不行。”
“為什麼?”安可希詫異,“是因為幽無的影響嗎?可之前那個暗示……”
“不是因為這個。”賊能打睜開眼,一臉沉痛地搖頭,“如果我照辦你的話,幽老師肯定會吃醋的。男人一旦小心眼起來,干出什麼都不奇怪,誰知道他會不會趁機把我催眠,然後讓我把腦袋埋進馬桶里……”
安可希:“……”
我為什麼要搭理這個傢伙?
她忍不住反思起來。
剛才直接帶着書走不就好了?你說你理他幹嘛!
*
而等安可希好不容易和賊能打掰扯清“幽老師會不會公報私仇”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並終於離開休息室時,已又過去了快一個小時。
按照之前和其他人的約定,她離開后便直奔休息室而去。中途遇到其他投影時,也沒忘順便確認下領地當前的狀況——值得慶幸的是,在她離開的這兩天裏,領地運轉一切正常。
就是魘災降臨時,大家稍微慌亂了一陣,但因為中央區域的防禦已經相當完善,再加上所有魔動人偶都關閉得很及時,所以並未造成什麼損失。而在領地內休養的探索者們,因為被及時轉移到了安全地段,狀況也都還好。
如此一路來到了休息室,才剛到門口,就聽見虛掩的門裏傳來了葉饒肯定的聲音:
“有的,我真的看到了。親眼看到。”
“我不是在質疑你,只是覺得這事很不合邏輯……而且遇到幽靈領地時,偶爾也是會有幻覺出現的……”
“……?”
安可希微微挑眉,推門抬頭:“你們在說什麼?”
休息室內的幾人聞聲,齊齊回頭——小耳朵身體不適,先回了房間,因此此刻在這兒的,也就幾個領主而已。
謝熔金推推眼鏡,剛要說話,就聽一旁葉饒驚喜出聲:“咦!我的通訊器!”
“嗯。”安可希舉起了手裏的三個通訊器,“回來時路過了填星的工作間,就順便幫你們帶回來了。還好,不是很難修。”
葉饒喜出望外,趕緊上前接了過來,安可希踱進門裏,正聽見許鏡若有所思地開口:“既然如此,那我們也該各自回去了。”
“對哦,我和泡泡他們約定的時間也快到了。”kp看了下腕錶,看向安可希,“能從你這兒借輛手推車嗎?我家驍勇法師塊頭太大,我搬不動。”
安可希無所謂地點了點頭,再一轉頭,正對上葉饒欲言又止的目光,不由奇怪道:“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葉饒難得有幾分支支吾吾,與謝熔金交換了個眼神,最後還是由謝熔金開口:“就是,大佬,那個……我們覺得,你特意救了我們,我們總得有點表示……”
……?
安可希動作一頓。
老實說,謝禮的事,她之前不是沒考慮,不過真沒怎麼多想——一來,當時八字還沒一撇,人能不能撈出來都還不知道。二來,她當時是真的以為,能從波波安那兒再撈一筆大的。
誰能想到結算環節,自己直接被強制下線了。後續雖說可以和李想想單獨溝通,但面對一個認錯態度良好的未成年,總歸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
而謝熔金她們這邊,因為之前沒細想,以至於突然來這麼一句,反而給安可希整得有點懵。
況且這又不像在地下城的時候,還能有個目錄……安可希一時失語,索性謝熔金她們很快就再次開口:
“那個,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表示,所以之前問了下kp……她說你的領地目前沒多少傳送石,傳送到這兒還是借她的。所以我就和葉饒商量了下,湊了一批傳送石給你,你看行嗎?”
安可希:“……”
偷偷瞟了下kp,恰對上對方深藏功與名的笑容。安可希心口一松,又看向謝熔金:“那我還能問你要菜譜嗎?”
“當然沒問題!”謝熔金立刻道,“大佬你有什麼口味偏好?我存貨很多的!”
“誒誒,記得我那份啊!”kp趕緊舉手。站在她旁邊的許鏡嚇了一跳,隨即轉向安可希,淡淡開口:
“我傳送石不多,就不和她們湊了。我領地里有兩張真知女神祝福的ur卡,你到時挑一張去吧。”
安可希也沒忸怩,直接說了謝謝,想起自己進門前聽到的聲音,又好奇道:“對了,所以在我進來前,你們到底來聊什麼?”
“蟲姐咯。”謝熔金老實開口,一句話差點把安可希給嗆到,“我們原本在說領地上層的佈置。葉饒說她之前在幽靈領地時爆發時,曾親眼看到過蟲姐養在領地上層的蟲子,可許鏡不信。”
安可希:“……”見過?什麼親眼見過?什麼時候的事??
“幻覺。或者是曼德拉效應。”許鏡對自己的觀點非常堅持,“蟲巢都是在地上的。想要獲得蟲母的卵,只有進入蟲巢才有可能拿到——又或者,你是想說,那位‘蟲姐’,順利馴服了一個蟲母並將它帶到了領地上?”
許鏡笑着搖了搖頭:“你真覺得這種事情可能嗎?”
“可我確實看到了……”葉饒被她搞得都有些惱火了,“而且、而且說不定有什麼其他方法,可以拿到蟲卵呢……”
“哦?”許鏡斜倚着沙發靠背,輕輕抬手,“請舉例。”
“……”葉饒一時語塞,謝熔金卻似想到什麼,沉吟着開口:“如果,是從上面靠過去呢?”
……
正在倒水的安可希一個手抖,差點沒把水潑出來。
許鏡一頓,蹙了蹙眉:“什麼意思?”
“就是,降低領地的高度,和蟲巢接觸……”謝熔金道,“我見過一個這樣的領地,和蟲巢連在了一起,外面都被蟲子爬滿了。在這種情況下,想要獲得蟲卵,應該不難吧?”
“……可即使如此,想要獲得蟲母,還是很不現實。”許鏡思索片刻,搖了搖頭,“不,應該說,遇到這種情況的領地,想要活下來,本身就不現實。”
“嗯?不是啊。”謝熔金茫然搖頭,“當時那個領地,我看它後來又飛起來了。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了吧。”
“……”謝謝關心,起碼還活着。
安可希默默想着,端起水杯打算往嘴邊送。一旁kp卻似察覺到什麼,悄悄靠了過來。
“誒,真的假的?”她湊近安可希小聲道,“你那麼生猛嗎?直接去人老巢抓女王?”
安可希:……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人家女王主動來找我的。而且還曾有兩個。
“行吧,就算你們說得這些統統為真,而那位領主,也在一系列極低的概率下,當真獲得了一隻蟲母——然後呢?”許鏡抱起胳膊,“她要這隻蟲母做什麼呢?”
“畜牧嗎?撇開如何利用蟲母不談,她又要怎麼馴服這種東西呢?養一隻不能馴服的蟲母,和在領地放一枚炸|彈有什麼兩樣?”
安可希:…………
確實沒兩樣。但我的點燈人需要崗位嘛。
不過說到馴服,倒是給了安可希一個轉移話題的好機會——
“那個,能不能馴服蟲母,這事不好說。但如果是馴服別的變異生物的話,或許還真有可能。”
安可希適時出聲,見所有人都將目光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暗鬆口氣,緊跟着又道:“我之前從地下城那裏,搞到了一種具有強凈化功能的東西。不僅是能用來凈化死物,凈化活物也行。對有些變異的存在使用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減輕變異程度……”
注意到幾人眼中亮起的光,安可希心口又是一松。
“不過目前產量有限,價格也不會低。”她道,“如果你們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拿些樣品來給你們看。”
回應她的,是葉饒和謝熔金毫不猶豫地點頭。安可希如釋重負,立刻轉身往外走去——她在來的路上已經和白鵠確認過了,目前領地內的魚人身體狀況都已好轉不少,凈化光絲的產出也已逐漸恢復。趁着有熟悉的人在這兒,趁機搞個新品發佈會也不錯。
正要開門,忽見謝熔金耳朵微動,好奇轉頭:“咦,有人過來了。”
安可希一頓,將門打開一條縫,果然也聽見了——噠噠噠的腳步聲,正朝他們這邊過來,步伐那叫一個急。
“哦,應該是我們領地的點燈人。”安可希一下子反應過來,轉頭沖其他人笑了笑,“你們要是不急的話,等等可以見見他。我這個點燈人是當初改過發色的,我感覺比默認版更好看。”
說話間,人已經走到門外,一抬頭,正對上明燈發亮的眸子。
他正跑得氣喘吁吁,看到安可希的瞬間,眼睛卻明顯更亮了幾分,更襯得容貌艷麗動人。
……安可希卻眼尖地瞥見了他懷裏抱着的瓦罐。不知為何,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而還不等她開口說話,明燈已然舉起了懷裏抱着的大瓦罐,艷麗的臉上浮上掩不住的得意:
“喏,就和你說了,我一定能琢磨出怎麼取蟲膠的。”
“你看,這麼大一罐,都是剛從上面取回來的。現在上面的蟲母,和我可要好了。”
安可希:“……”
維持着握着門把的動作,她默默看了眼面前驕傲挺着胸膛的明燈,又看了看旁邊尚未關上的門。
又過一會兒,才聽門的後面,傳來葉饒夢囈般的聲音:
“上面的……蟲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