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05

池執安被海洛斯的動作嚇一跳。

勺子，怎麼碎了？

難不成是因為他買的勺子太便宜，所以太脆了……？

海洛斯的聲音冰冷，低啞，像零下幾十度的北冰洋深海。

“他們的話，你別理。”

“你沒到結婚年齡，他們不許和你結婚，一旦結了，他們就是犯.早.婚罪。”

池執安：……

怎麼可怕的嗎？

男人一字一頓，繼續說。

“另外，我不會用魚尾巴欺負你。”

“我不會讓你不穿衣服睡在我的鮫紗里。”

男人的神色冰冷淡漠，彷彿只是刻板地在解釋課本知識。

但是。

海洛斯的腦海里，不可控制出現惡劣的畫面。

漂亮的人類少年，沒有衣服穿，只能躲在他的鮫紗堆里，努力用他的鮫紗遮蔽身體。

但少年一想到鮫紗又是他人的身體部位，又害羞到快要哭出來，像被誰欺負哭。

海洛斯眸色暗沉，喉頭微顫。

幸好池執安沒有在他面前繼續晃悠，否則糟糕的想法會冒出來更多。

池執安被一則電話吸引了注意，跑到信號好的陽台接電話。

電話接通，傳出的卻是一個陌生的男聲。

“您好，我是李辛劇組裏的妝造師，卡爾。”

“不出意外，您接下來演的電影，由我帶領負責妝造和美術。”

池執安一愣。

卡爾。

他聽說過這個名字，是帝國聞名的電影美術師？

這麼厲害的人物。

竟然會負責他演的電影？！

池執安不敢想像。

但電話另一頭的卡爾，反而誇起他：“池執安先生，我真的很榮幸能負責你的電影，嗯……我上輩子可能是拯救了帝國。”

池執安：“……”

“咳咳，不說這麼多了。妝造師冷靜下來：“我想打聽一下，你昨天在微博發的照片，照片里的‘人魚’是誰扮演？造型真是太絕了，配得上你的漂亮。”

人魚不需要人類扮演。

那條人魚是真實存在的物種。

池執安想。

他沒有揭露人魚真實存在，說：“是我一個朋友。”

妝造師：“他有想法做演員嗎？比如扮演人魚。”

這池執安還真沒想過。

人魚這個角色，他本想找其他男演員，以海洛斯為原型來扮演。

池執安輕聲：“我會試試問問他。”

“對了。”造型師繼續說：“你對‘人魚星’的場地選址，有什麼想法不？”

“帝國里沒有真的叫人魚星的星球，得需要我們尋找合適的星球。”

池執安頓了頓，繼續說。

“人魚星大部分都是海洋，海底最好有鯨魚和海豚。”

如今，人們研製出能在水下呼吸的藥物，拍攝設備防水，所以拍攝也能在海底進行。

造型師一愣：“嗯？鯨魚和海豚？這是什麼……？”

池執安怔住。

他穿越到星際時代，他所接觸、所食用的生物，都來自外星。

比如古卡比豬，咕嚕蝦，笨笨魚……

他沒在這個時代見過古地球的生物。

池執安把這個疑惑埋在心底，對造型師說：“唔，我可能嘴瓢了。人魚星的選址，我有靈感的話，我後續會再聯繫您。”

妝造師：“好，您先去忙吧。”

池執安掛斷電話。

他來到飯廳，向海洛斯問道：“海洛斯先生，說起來，人魚星，有鯨魚、海豚這些古地球生物嗎？”

海洛斯：“有。”

上一次，他為池執安彈奏的廣告片BGM幻境中，就帶有鯨鳴。

池執安眉頭細細皺起，有些苦惱。

他想完全還原人魚星作為拍攝背景，這樣才能更好宣傳人魚文明。

人魚星里的生物，必定不能漏掉。

但是人魚星里的海洋生物，都是古地球生物居多。

人類步入星際時代，地球隨着宇宙變遷，已經成了一顆沒有生命的死星。

池執安根本找不到古地球海洋生物，沒法還原真正的人魚星。

……就算以建模形式還原，也得需要示例樣本。

海洛斯的聲音，突然響起，低啞深沉。

“你想聽聽關於人魚星動物的故事嗎？”

池執安眼眸一亮：“好呀。”

海洛斯修長的指尖，在桌面輕叩。

“我的幼崽時期，我有一隻小鯨魚作為玩伴，它和我同時間出生。”

“它渾身雪白，胖得很，會黏在我身邊，嗯，貪吃、好睡。”

海洛斯不太會形容可愛的事物。

儘管如此，池執安仍想像到——這隻小鯨魚幼崽有多麼可愛。

小鯨魚幼崽、小人魚幼崽在一起玩，那場面簡直萌死人了。

海洛斯沒有再說下去。

後來，人魚星遭遇星際大輻射。

小鯨魚幼崽死在他的面前，胖乎乎的小身體炸開，脂肪將海水浸成黃色。

只會發出細弱嘰嘰聲的喉管，湧出刺耳銳利的尖叫。

如果它還活着，肯定會很喜歡這名漂亮的小人類。

***

池執安和海洛斯聊完天後，時間不晚了。

池執安準備睡下去時，系統的聲音響起。

【關於電影背景這個事，你可以用真正的人魚星，作為拍攝場地。】

“真正的人魚星？”池執安愣住：“人魚星不是已經成為一顆荒星了嗎？”

【人魚星遭遇輻射后，的確成為一顆荒星。】

【但經過幾千年，人魚星應該恢復了基本生態。】

【你過去看看，可能會有驚喜。】

【雖然我也拿不定主意，但比起在這裏干苦惱，不如去真正的人魚星看看。】

【我把人魚星的坐標發給你。】

池執安覺得系統說的有道理。

不過一會兒，他收到人魚星的宇宙坐標。

人魚星在銀河系的隔壁。

池執安租一架飛船，行駛一天就到了。

不過……

他該怎麼和海洛斯說他要離開家。

——他肯定不能和海洛斯說他要去人魚星。

否則，他想借拍電影宣傳文明這事，會露餡。

他想等電影開始拍了，再給海洛斯一個盛大的驚喜。

池執安想來想去，決定先試探一下海洛斯。

他離開卧室，來到客廳。

沒錯。

海洛斯來到他家這麼久，一直睡客廳沙發orz

他的床是垃圾堆撿的單人鐵架床，海洛斯睡上去怕是會塌。

池執安小聲問：“海洛斯先生，睡了嗎？”

“……”

海洛斯掀眸：“沒有。”

池執安坐在海洛斯旁邊，“我明天可能得出躺遠門，兩三天後才回來。”

海洛斯一頓，眉峰微蹙，藍眸在夜晚呈詭異的幽藍。

“去哪？”

池執安支支吾吾：“隨便去旅遊啦。”

海洛斯：“和誰？”

池執安：“我自己一個人……”

他接着道：“海洛斯先生，我走了，你得自己做飯吃，不會做有自動炒菜機，但味道沒有人工做好吃，實在不行，點外賣也行，樓下沙星小吃的餛飩不錯……”

海洛斯：“……”

他擔心的是這個問題嗎？

海洛斯與池執安居住這麼久。

……池執安卻突然要離開家。

丟下他。

海洛斯湧起奇怪的憋悶情緒。

他沉默許久，淡聲：“好，我在家等你。”

*

次日。

池執安早早起床，收拾行李出門。

人魚星不在銀河帝國境內。

能偷偷飛出銀河帝國的飛船，只有在黑市租得到。

池執安住的地方，治安很亂，魚龍混雜，黑市到處都是。

池執安順利租到一架無證小飛船。

他把飛船目的地設置為人魚星的坐標，接下來，只需要等待飛船抵達目的地就好。

星際時代就是方便。

他感嘆。

——與此同時。

小平房。

海洛斯獨自一人，坐在飯桌前，面對池執安留下的早餐。

早餐是小米粥、太陽煎蛋、豆漿。帶有飯菜香氣的白霧，與窗外陽光交融，氛圍溫馨。

與海洛斯冷冰冰的面龐，形成對比。

海洛斯打開光腦。

隨機撥通一名倒霉助理的電話。

海洛斯在人類社會裏的工作身份，忙得很，有專門的助理團隊。

助理接通電話，聲音膽怯。

“先，先生，早上好。”

海洛斯冷聲道：“追蹤一名叫池執安的人類。"

助理不敢懈怠，半分鐘后，他回應：“池執安先生，他在2134號黑市，租到一架無證小型飛船，……飛出了銀河帝國。”

“目前帝國最頂尖的追蹤技術，追蹤不到飛出帝國的飛船。

“我們找不到池執安先生。”

嘩啷——

海洛斯無意將豆漿掀倒，玻璃杯破碎，聲音刺耳，豆黃色豆漿翻灑。

助理被人魚強大的威懾力，嚇得快哭。

**

池執安根本不知道，自己引起海洛斯多大的情緒波動。

他把背包里的牛奶、小餅乾炫得乾乾淨淨，又迷迷糊糊睡一天。

他睡醒后，飛船便抵達人魚星。

人魚星是一顆99.99%都是海洋的星球。

飛船穿越大氣層，潛入人魚星的海洋，在海底着落。

池執安服用能夠在海底呼吸的藥物，推開艙門。

海水迎面而來。

他整個人浸泡在海水中，黑髮掀起，被海水充盈的衣擺鼓起，露出一截軟腰。

海水清澈，陽光明媚，空氣溫暖。

池執安在海底往前走，……看見人魚文明的遺址。

他控制不住地睜大眼睛！

人魚文明毀滅前，是一個很強大的文明。

海底的每一個角落，都能看見它們的痕迹。

立於深海的鐘塔，足足有萬米高，伸向落滿陽光的海穹。

殿堂宏偉壯觀，彩繪玻璃與海水交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點滿整座城市的人魚燭火，長明不熄，像星旬灑落。

這座城市，如同沉沒於深海的仙境。

……在環境險惡的深海，創造如此壯麗的城市，銀河帝國最頂尖的科技都無法做到。

池執安控制不住走入人魚遺址。

人魚遺址很漂亮，——但池執安卻莫名感到一股死氣。

他目前，沒有在海底看見任何生物。

連最頑強的水生植物、浮游生物都沒有。

整顆人魚星，如同一座華麗的墳墓。

……池執安不寒而慄。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踩到了什麼。

他踩到了一件長袍。

這件長袍經過千年的海水侵蝕，竟沒有半分損壞。

人魚族的服飾布料，用的可能是帝國未知的材質。

池執安抬頭，瞳孔驟縮。

遺址城市的路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衣服。

如果他只看見兩三件，可能是某個人魚遺落的衣服。

但衣服這麼多，明顯是人魚們死亡的時候，所穿的衣服。

□□消失了，衣服還在。

池執安蹲下身，小心翼翼掀起一件衣服。

衣服底下，沒有任何屍骨，連土壤都沒有腐爛的痕迹。

就算時間過去幾千年，□□的腐爛起碼會留下一點點痕迹。

更何況，人魚的體型比人類大得多。

海洛斯變成人魚，算上魚尾巴有四五米長。

其他人魚肯定差不多大，每一頭人魚相當於小型鯨魚，每頭人魚的死亡都是一場鯨落。

但滅絕的人魚們，像死亡后屍體就突然蒸發了，除了衣服，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太詭異了。

池執安忍不住想。

池執安讓自己冷靜下來，拿出小型照相機，想將人魚遺址拍下來，好作為電影場景的參考。

他沒有注意到。

在他身後，自始至終，都有一串泡泡跟着。

泡泡有巴掌大，圓滾滾，呈半透明。

泡泡非常脆弱，每飄一會，就會被海流衝散，然後又得顫顫巍巍凝聚成新的泡泡，跌跌撞撞跟上池執安。

泡泡越來越多，將池執安圍攏。

池執安的視線，被泡泡遮得看不清。

他注意到了泡泡們。

池執安：“？？？”

……是誰打嗝了？

怎麼那麼多泡泡？

池執安抬手，將泡泡揮散。

咕嚕嚕——

泡泡們又迅速凝聚成新的泡泡，繼續往少年的懷裏湊。

哎呀呀！擠擠！

池執安莫名覺得，這群泡泡，有自我意識？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死馬當活馬醫，試探道：“你們有自我意識嗎？有的話，就滾幾圈。”

泡泡們爭先恐後地滾了幾圈。

池執安：“……？？！！”

他想起《海的女兒》這篇故事。

人魚死後，屍體會變成海里的泡泡。

池執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問道：“你們是人魚嗎？是的話，滾幾圈，不是的話，就不動。”

泡泡們沒有動。

池執安：“你們是什麼……？”

泡泡們從他的懷裏掙脫，拼湊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他看得出，這個輪廓，是一條鯨魚。

人魚星與古地球獨有的生物。

池執安將自己的想法改了改：人魚星的所有生物，死後，屍體會海里的變成泡泡。

那麼，人魚沒有留下屍體痕迹也解釋得通了，他們都變成了泡泡。

池執安輕輕問道：“你們知道人魚們的泡泡在哪嗎？我想見見他們。”

小鯨魚泡泡們搖頭。

“這樣啊。”池執安撓撓腦袋。

他游得累，在路牙子邊緣坐下。

咕嚕嚕！泡泡們包圍住池執安。

漂亮白皙的少年，像在大庭廣眾的街道里，洗泡泡浴。

池執安忍不住對系統說：“沒想到，人魚星的生物，死後真的會變成泡泡。”

“我小時候讀海的女兒，看見小人魚死後化作泡泡，被虐得肝疼。”

系統附和。

【的確，在人魚星，不止是人魚，所有生物死後都會變成泡泡。】

【……它們雖然變成泡泡，但依然保留死亡時的痛苦。】

池執安瞳孔微縮。

怪不得，這些泡泡看起來非常脆弱，時不時會破碎。

它們凝聚成新泡泡的模樣，像半身不遂，卻要努力站起來的殘疾幼崽。

……原來是因為它們在忍受死亡的痛苦嗎？

池執安心疼極了。

他的聲音低落，軟和到沒脾氣。

“在西方傳說里，人魚死後之所以會變成泡泡，——是因為，他們沒有靈魂。”

“他們死後只能變成泡泡，永遠遊盪於黑暗的海底，無法作為自由的靈魂，升入天堂。”

這個說法產生於西方的基督教背景。

富凱的《水妖》、以及王爾德的作品，都提過這個說法。

這是池執安穿越前，在大學課堂所學的內容之一。

池執安突然想起什麼，話鋒一轉。

“在傳說里，讓人魚擁有靈魂的辦法，是讓他們獲得一名平凡人類的愛。”

比如在《海的女兒》中，王子如果能愛上小人魚，與人魚結婚。

小人魚就能擁有靈魂，而不是化為泡沫。

亞特蘭蒂斯的街道，掛滿永不熄滅的人魚火燭。

金色燭光，像細雪，堆砌在少年身上。

他彷彿被太陽親吻過，渾身閃閃發亮，溫暖極致。

系統被池執安對西方神話的精通震驚到。

【如果死去的人魚星生物，能從泡泡變為靈魂。它們或許能以靈魂形態，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樣的話，電影不需要選址、場景佈置，劇組可以來到真正的亞特蘭蒂斯拍攝，讓真正的人魚星生物，出現在熒幕中。】

【這樣的電影，一定會轟動全星際。】

【而復活人魚文明的你，肯定會引起瘋狂。】

池執安：“……”

池執安被系統的腦洞驚到了。

他沒有想這麼多，只是想救贖海洛斯，完成系統任務。

池執安繼續說：“嗯……我是人類，我給海洛斯一份愛，他們是不是就能從泡泡變成靈魂了？”

他低頭，耳根紅彤彤，小聲嘀嘀咕咕：

“不過我不懂怎麼付出愛意，是抱抱他嗎？還是親親他？我的身高不夠，踮腳仰頭，也只能親到他的喉結……”

咕嚕嚕！小鯨魚泡泡們聽懂少年的話，變成一群粉色泡泡，害羞到四處逃竄。

系統：“……”

它不知道池執安穿越前，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長大。

太單純了。

系統糾正池執安。

【你是要讓所有人魚星生物，擁有靈魂。】

【所以，你得讓所有人魚星生物，擁有你的愛意，而不是只有海洛斯一條魚擁有你的愛。】

【按照你的說法，你要對人魚星的所有生物親親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