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城底下,最繁華的酒樓。
天字號雅間裏。
方楚宜撐着下巴,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對面坐了位年齡不大,身材卻顯露出中年男人才有的富態,眼睛下面一圈縱古欠過度留下的烏黑,說個不停。
張貴福很是自我良好,說的口乾舌燥,一旁的小廝有眼力勁的給自家少爺倒了一杯茶,他故作斯文地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又開口道∶“楚宜,我這邊的情況剛剛也都給你交代清楚了,其他就不多說了,過兩天本少爺就去你家提親,然後你隨我去江南,成親以後,我肯定會對你好的,到時候我們三年抱倆。”
小廝在一旁認真附和∶“方公子,我們少爺很潔身自好,在江南像我們少爺家這種有頭有臉的大戶,一般都納一二十房小妾,我們少爺只納了五房,方公子嫁過來——方公子?方公子?”
方楚宜聽到呼喚,終於回神了,表情還是有些懵逼,落在張貴福眼裏,那可是大美人茫然無措,當真是賞心悅目,不怪他一見傾心,方楚宜長得真美,氣質雖清清冷冷仿若冰山頂峰盛開的雪蓮,可是那張臉卻穠麗明靡,看一眼,魂都勾沒了,恨不得今晚就入洞房!
美人身子骨纖瘦,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張貴福也聽說過他家裏這兩年發生的變故,現在是他二叔在掌權了,想必日子不會好過。
方楚宜懵了好一會,才終於反應過來,他這是穿越了?
他前腳剛收到全球五百強的offer,一個月工資去掉五險一金稅後一萬二,當晚在夢裏都要笑出聲,現在一睜眼世界都變了?
方楚宜拳頭都要石更了,視線這才落在眼前這個一臉腎虛的男人身上,“你剛剛說什麼?”
這一瞬間,張貴福覺得大美人還是那個大美人,模樣沒變,怎麼感覺氣質忽地不同,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不自覺地咽了一口水∶“……我是說,你要是同意,我就回去準備,明早去你家提親。”
方楚宜∶“?”
提親?提什麼親?和誰?
只見大美人那雙漂亮又勾人的眼睛眯了起來了,散發著危險的光芒,張貴福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太想娶了,“當然你要不願意,那我就先告辭了。”
說著站了起來,還沒邁開腿。
方楚宜開口了,嗓音還是那般清冷動聽,只不過內容卻是∶“記得把賬結一下。”
張貴福∶“哦哦,好的。”
小廝跟着少爺一同離開,還知道把門給關上。
方楚宜意識到自己穿越了,雖然覺得過於離譜,以及可惜自己剛畢業就找到的高薪工作,倒也算接受良好,穿都穿了,還能怎麼辦?
一頭撞死,不活了?
怎麼可能?
方楚宜本就是孤兒,在福利院長大,沒有親人,在哪都一樣,只有有錢就好,從小到大吃夠了沒錢的苦,太窮了,導致方楚宜鑽錢眼子裏了,眼裏心裏只有賺錢。
人都走完了,剛剛一聲不吭的方復這才憤憤不平∶“少爺,這個張貴福真是好生不要臉,家裏都有五個小妾了,竟然還肖想少爺,也不看自己長得那副德行,二爺就是故意的,打着給少爺說親的幌子,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當真是在羞辱少爺!我看他也不是真心想給少爺說親!”
方復冷不丁出聲,方楚宜嚇了一跳,他壓根都沒注意屋子裏還有一個人。
方楚宜順着聲音,抬起頭看向他,遲疑道∶“你的意思,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剛剛走的那人是我的相親對象?”
如果他沒瞎的話,剛剛從屋子裏走出去的人,應該不是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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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什麼朝代?男的和男的也能結婚?
婚前還帶相親的?
這麼時髦的嗎?
方復自小就跟着伺候方楚宜,此刻見他這般個反應,往後退了兩步∶“你,你是少爺嗎?”
方楚宜做人遵旨,金錢至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突然穿越,人生地不熟,可不想露了馬腳,聞言當即冷臉,淡定道∶“我不是少爺,你是?”
方復說完,也自覺荒唐,眼前這人確實是少爺,除卻剛剛奇奇怪怪的話,一想到如今少爺的處境,當即悲戚∶“少爺,你可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前日剛落了水,今日二爺就迫不及待讓你過來,壓根沒把你身子當回事,還有你好端端,怎就落水了?難不成真的是想不開?”
方楚宜也不知道這個少爺平時什麼性格,此刻聽他這麼說,便順勢裝模作樣般揉了揉腦袋,“是有些不舒服,腦袋混混沌沌,什麼都記不得了。”
方復一聽,當即放聲大哭,嘴裏還念叨着∶“少爺啊,苦命的少爺。”
方楚宜沒打斷他,拿起一旁的筷子,對着桌上還未開動的飯菜吃起來,他向來不挑食,而且這家酒樓飯菜做的挺不錯,方楚宜小時候在福利院養成了吃飯很快的毛病,沒辦法不快點飯菜都要被別的孩子搶光了,那就只能餓着,上了大學這個毛病改了一點,真就一點,不多。
方復自顧自悲傷片刻,沒聽到少爺的聲音,淚眼婆娑中看向少爺,臉還是那張艷麗的臉蛋,只是那拿筷子的姿勢,吃飯的氣勢,再定眼一看剛剛上的那滿滿一大桌菜,大多已經空盤,方復都顧不上哭了,震驚道∶“少爺,你什麼時候這般有胃口了?”
而且他那用膳舉手投足透着貴公子般優雅,對食物諸多挑剔的少爺,怎麼變成這般飢不擇食了?
難不成落水竟能讓人性情大變?
方楚宜一向胃口大,再加上這酒樓飯菜做的還可以,他不免吃得多,被方復這一打斷,大腦這才緩慢接收到胃的抗議,撐着了。
這個身子到底不是他的身體,飯量和他相差甚遠。
方楚宜默默放下筷子,睜着眼睛說瞎話∶“可能落水之後,飯量見長了。”
方復憋出一句∶“少爺,你和落水前確實是不一樣了。”
那不廢話嗎?
芯子都換人了,能一樣才怪。
方楚宜猜測,可能是這個少爺落水後人沒了,然後他莫名其妙過來接盤了?
方楚宜淡定道∶“我落水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尋短見?發生什麼事了,你好好跟我說說。”
一提尋短見,方復那眼淚就跟擰開了水龍頭,“苦命的少爺……”
方楚宜簡直無語,一個男人,怎麼這麼愛哭哭啼啼,得虧他這兩年脾氣稍微收斂些了。
——
對面也是天字號的廂房裏。
丞相府的小少爺杜雲蒙低着頭局促地坐在位置上,露出那張泛着緋意的耳廓,根本不敢抬眼看對面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出門之前,他爹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管怎麼表現,一定要讓謝元凜厭惡,可別被看上了。
他爹口中的謝元凜,一把年紀,模樣醜陋能止小兒夜啼,且雙腿殘疾,病弱膏肓,還不能人道,藥罐子隨時都能歸天,好人家的兒郎誰願意嫁他啊!
雖是不願,但見還是要見的,這個形式要走,畢竟謝元凜滿門忠烈,父兄皆死於戰場,他十四歲便帶兵鎮守邊疆,戰功顯赫,為大烏國立下汗馬功勞,如今的盛世全是有他橫掃外敵。
由於一直打仗,如今一把年紀,都二十有五了,還未娶妻生子,常年征戰落下一身的病根,已是半死之人了,皇帝實在“哀痛”,也怕將來沒法給九泉之下謝家祖宗交代,便安排讓大臣把家裏還沒嫁人,適齡的孩子和謝元凜見面。
皇帝雖然發話,但滿朝文武皆知帝王心難測,皇帝仰靠謝元凜鎮守邊疆,平戰亂,但將在外,且手握四十萬大軍,做帝王的不可能不忌憚和猜忌,好在謝元凜如今雙腿殘疾,回到京城,御醫診斷也沒幾日好活頭了,皇帝這才安心,畢竟謝元凜在邊疆手握四十萬大軍,如今已是海清河晏,若是一直不回來,皇帝估計日日難安。
是以百官也都不願和謝元凜結親,平白惹皇帝猜忌不說,也不願把孩子推火坑。
皇帝把選擇權給謝元凜,讓他自己挑,看有沒有相中的,若是有,便為他賜婚。
大烏國民風開放,男風盛行,且有些男子身體特殊還能懷孕,不過這種是極少數,一般到了十四歲根據身體出現的一些癥狀才能看出來是生孕體質,這種就不能娶妻生子,而是嫁人生子。
杜雲蒙就是屬於嫁人生子的體質,出門之前被他爹百般交代,生怕自己被謝元凜相中,不曾想忐忑打開門,一把年紀相貌醜陋能止小兒啼哭的藥罐子煞神竟如此俊美無儔,漆黑深邃的眼睛看過來,直接讓杜雲蒙羞紅了臉。
謝元凜下頜線輪廓硬朗,眼睛深黑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模樣,然而表情卻很是溫雅,中和了身上那股凌厲氣勢,“杜公子,本王知道自己這副身子沒幾天活頭了,陛下體恤,本王卻也不願耽誤人。”
低沉磁性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在安靜的廂房裏響起,打碎了杜雲蒙的少男心,是啊,謝元凜就算長得令人目眩神迷,英俊迫人,可他不能人道,且雙腿殘疾,整日吃藥,沒幾天活頭了,嫁過去無異於守寡。
根本不是良配。
——
方楚宜從方復那裏套完話,已經把身邊的形勢摸清楚,這下拳頭是真的石更了。
他現在的殼子之前還是京城首富的嫡子,不過運氣太背,首富三年前就暴病死了,現在家裏掌權落在他二叔頭上,原主在他爹去世的時候也不過十四,哪是他那二叔的對手,如今守孝期三年剛過,二叔就派人在外宣傳他可以生孕,如今年齡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被耽誤了,表面做老好人,要給他說門親事,可背地裏又說他德行也虧,不孝不悌,毀他名聲。
這樣一來,好人家的少爺哪願意求娶。
上門的都是一些心懷不軌之人,方楚宜他爹沒死之前,他是京城首富嫡子,也沒人敢打他主意,如今可大不同了,德行有虧,據說還是生子的體質,是要嫁人的,家業也就輪不到他繼承了。
方楚宜生得這般出眾相貌,以前是天上月摘不得,如今可不一樣了,這幾天媒婆都快把方府的門檻踏平了。
對於生孕這事,方楚宜也沒當回事,畢竟在方楚宜心中,男人生子純粹是天方夜譚,違背人體生理結構原理。
實在可笑。
再加上方復也在一旁怒罵二爺造謠,他們少爺如今都快十八了,可從未出現過那些能生孕的癥狀!
方楚宜決定打道回府,推開門,對門與此同時也被打開,四目相對,謝元凜的視線直直落在方楚宜的身上停留了幾秒,這才不動聲色地收回,方楚宜毫無察覺,秉持着關愛殘疾人,往旁邊側了一步,把過道讓給了坐在輪椅上的謝元凜先行。
謝元凜見狀,朝方楚宜唇角微揚起弧度,“多謝公子。”
方楚宜擺擺手,舉手之勞而已。
等下人推着謝元凜離開。
方楚宜這才邁出了雅間,剛準備回去,然後發現自己不認路,朝屋裏磨磨唧唧的方復說道∶“你做什麼呢?”
方復擦乾了眼淚,這才跟了上來,剛準備說話就聽到對門傳來清晰對話聲,門沒關,虛掩着,可以看到朝着門坐着的男人?應該是男的吧?
方楚宜都有些懷疑是女扮男裝了。
杜雲蒙的小廝歡喜道∶“這下好了,公子不用擔心嫁給鎮南王了,老爺可算放心了?”
杜雲蒙嘆了一口氣,嗓音聽起來情緒不高,“若是,若是王爺他只是雙腿殘疾就好了,我,我也是願意的。”
很好,不是女扮男裝,這聲音是男人的聲線,一個大男人竟然還畫眉抹粉?
小廝聲音頓時提高∶“公子這說的什麼話!公子這樣的家世,將來嫁給皇子都不是問題,鎮南王一個半死之人,雙腿殘疾,據說還不能人道,公子嫁過來年紀輕輕就要守寡,多少人躲着生怕被他看上,公子怎能有這般想法!”
杜雲蒙蔫了∶“我知道了。”
接下來的聲音稍微弱了點,大多都是下人說話勸導。
方楚宜無意聽了個牆角,想起剛剛離開的男人,嘖了一聲,這個什麼公子不會是個顏控吧?
不過就算剛剛那個男人相貌很英俊,在他眼裏也是個男人。
同性戀的世界他一個直男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