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守塔人霍特

轉眼在島上生活了十多天了，結合雷斯特以前的記憶，加上這麼多天的觀察，總算對這個新環境有了一些了解。

燈塔島大致呈一個圓形，中間高四周低，長滿樹木。總面積約30平方公里，最高峰海拔只有200米左右，峰頂有條小溪流下，流經北面的河谷，流入大海。溪流不大，卻為島上提供了足夠的淡水。雷斯特生活的村莊就位於島北面的河谷西岸。島四周礁石林立，海岸陡峭，只有河谷入海部位，較為平緩，礁石也較少，熟悉航道的水手能cāo作平底船小型貨船靠上簡易的木質碼頭。男爵常年在外，聽說在領主的軍隊裏擔任中級軍官。男爵有3個女兒，分別是15歲伊蓮恩，8歲的安吉莉亞和碧阿特麗斯，伊蓮恩一直上寄宿學校，雷斯特來到島上這些年也沒見過幾次。安吉莉亞和碧阿特麗斯是雙胞胎，男爵夫人產下雙生姐妹后，體質虛弱，沒多久就離開了人世。男爵夫婦的感情很好，男爵夫人去世之後，男爵一直未娶。雙生姐妹在島上一直由管家夫婦撫養。男爵視乎忘記了自己還有這麼個領地，幾年來涉足燈塔島的次數一個巴掌就能數過來。碧阿特麗斯一定記不起自己父親的模樣，雷斯特就是這麼想的。

伊蓮恩號是男爵用大女兒名字命名的一隻100噸左右的單桅平底貨船。這隻船是島上與外界聯繫的唯一途徑。每旬1rì，伊蓮恩號都會裝着島上出產的山貨、腌魚，拖着紮成木排的原木，駛向大陸最近的港口，賣出貨物再買回島上居民需要的糧食和rì用品。島上還有幾隻小型的漁船，噸位很小，不能跨海航行，只能在離海岸不遠處捕魚。

島上居民不到一百人，大多數從事山貨採摘、捕魚、伐木的工作，靠着辛勤的勞作勉強能生活下去。領主也清楚島上的情況，免除了稅賦，唯一的條件：負責燈塔的值守。幸好島上不缺木材，每晚在燈塔頂端點上一夜篝火還是能做到的。

說到島上居民，有幾個人不得不提及，管家夫婦萊恩和艾爾瑪一直以來把雙胞胎姐妹當親生女兒般的疼愛，對與小姐妹同歲的雷斯特也是關愛有加。還有一個就是守塔人霍特，老霍特和雷斯特最是談得來，每旬貨船回來后，約克都要為老霍特送去一些補給。只要天氣允許，約克會帶着雷斯特一起上山。

建燈塔的山雖然只有200米高，但是在茂密的林間穿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還要背着數十斤的補給。村莊到燈塔的直線距離大約三四公里，穿林加爬山，約克帶着雷斯特往往需要大半天時間，有的時候會在山頂住上一宿，第二天再下山。

獨自一人守着燈塔的老霍特，很是期盼每旬一次來送補給的人，補給物都是其次，主要是能有人來說說話。約克不是一個善於言談的人，年紀小的雷斯特雖然也不是很能交談，但他是一個很好的聽眾。老霍特說的東西，雷斯特不管聽的明不明白，都能聽下去，偶爾還能問幾個問題，這恰恰搔到了老霍特好為人師的癢處。

看到約克這次獨自一人來送補給，老霍特有點失望，不等約克將東西放下，就急切的問起雷斯特，得知雷斯特受傷，“你幫我看一晚，我去看看小傢伙。”撂下一句話，老霍特頭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看着老霍特匆匆下上的背影，約克抓了抓頭，嘀咕着：“少爺真是人見人愛，有老爺當年的風采。”

傍晚，雷斯特和碧阿特麗斯並排躺在小溪旁的草地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着。“雷斯特，自從受傷后，你老愛發獃。”“恩，我在想一些事情。”“想什麼事情呀？”碧阿特麗斯好奇的坐起來，扭身望向對着天空凝視的雷斯特。“我在想……”看到碧阿特麗斯湛藍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連忙岔開話題：“沒想什麼，對了，好幾天沒看到安吉莉亞出來玩了。”“二姐在跟艾爾瑪學習女紅。”“哦，你怎麼沒一起學啊？”“我不喜歡，大姐上次回來說，過了年我和二姐要去休斯頓上學，明年我們可能不能在一起玩了。”說到這裏，小丫頭眼中又出現淡淡的霧氣。“沒關係的，學校放假你可以回來看我啊，平時有機會我也可以去休斯頓看你的。”雷斯特暗恨自己挑起這個不愉快的話題。“咦，那邊有個人朝村子來了。”雷斯特站了起來，伸手拉了一把還坐着的碧阿特麗斯。“好像是老霍特，他不是守着燈塔的嗎？怎麼回村子來了？”兩人手拉手的向老霍特跑去。

“雷斯特，看到你還能跑，我就放心了。100人行軍，7人一頂帳篷，需要準備多少帳篷？”

“15頂。”小兒科的問題，雷斯特張嘴就答。

“還好，沒摔笨了，感謝光明神。”老霍特一副虔誠信徒的摸樣。

一旁的碧阿特麗斯睜着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一臉崇拜的望着雷斯特。看看到小丫頭的神態，雷斯特得意的捏了捏丫頭的小手。帶着兩個小人，老霍特直接來到男爵的住宅，找到管家萊恩，告之管家要帶雷斯特上山住一段時間。

第二天一早，兩人帶着雷斯特幾件隨身衣物和幾塊乾糧出村上山。村邊的小溪旁，碧阿特麗斯從一顆大樹后閃了出來，拉住雷斯特的手，語帶哭音：“姐姐和萊恩都不讓我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上山要是沒人玩就早點回來找我。”說著將一樣東西遞到雷斯特手中，“這是我在海邊撿到了貝殼中最漂亮的一個，送給你。”說完就扭頭向村子跑去。一邊跑，一邊用手擦拭着滾落的淚珠。雷斯特右手握住貝殼，望着碧阿特麗斯遠去的身影，無聲的揮動着，直到看不到了才轉身，朝着老霍特追去。

“小小年紀，就兒女情長，長大了還得了？”看到雷斯特鬱鬱不樂，老霍特調笑了一句。雷斯特一言不發專心趕着路。

有着雷斯特這個合格的聽眾，老霍特話匣子一下打開了，“你知道我們這個世界有多大嗎？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國家嗎？”雷斯特抬頭望了老霍特一眼，看到雷斯特對自己的話題感興趣，老霍特滔滔不絕的往下說：“這個世界是由一個大陸和無數大大小小的島嶼組成，大陸叫中原大陸，主要的居民是中原人，和你一樣，黑髮黑眸。”

“哦，我是中原人嗎？那你是什麼人呢，白髮黑眸，很少見啊。嗯，我明白了，你的白髮是因為年紀大了，才變白的嗎？”雷斯特被老霍特的話題所吸引，暫時忘記了剛才的惆悵。

“我也是中原人，白髮是年輕時大病所致。剛才說到哪裏了？喔，中原大陸北面是巨大的荒原和冰原，那裏被野蠻人統治着，野蠻人高大健壯，身上毛髮茂盛，要不是人口數量少了些，他們也許有可能統治大陸。”

“高大健壯？約克叔叔是野蠻人嗎？”

“不是，中原大陸的周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島嶼，這些島嶼上的人都是有sè的頭髮和眼眸，各種顏sè都有，我們中原人統稱他們為夷人，以前航海不發達的時候，中原和各島嶼之間交流很少，看到與我們發sè眼睛不同的人，都稱之為鬼子。後來搞明白了，他們是和我們都一樣的人，就是不同種族而已。夷人中也分很多種族，rì耳曼人、凱爾特人、斯拉夫人、希臘人、羅馬人……你的約克叔叔應該是rì耳曼人。”

“rì耳曼人嗎？我知道了。”

霍特回頭看了看虛心受教的雷斯特，談xìng越來越濃：“中原大陸原先被周武王朝統治着，大約400多年前，周武王朝分裂成數十個大大小小的諸侯國，又經過約百年的戰亂，3個較強大的諸侯國秦、燕、晉在逐漸興起的光明神教教宗蘇秦的串聯下，締約《神聖和平停戰條約》，隨後根據條約劃分的勢力範圍，3國用侵吞、聯姻、戰爭等手段蕩平了各自周邊的小國后，分別稱帝。為了慶祝戰國時代的結束，和平的到來，3個帝國協商採用新的紀元，以《神聖和平停戰條約》（註：簡稱《神約》）的簽約之年為神約紀元元年。”

“那麼今年315年，就是神約簽署的第315年了？”雷斯特的插入獲得了老霍特讚賞的眼光，聽眾很合格。

“正確！在神約的約束下，雖然小的摩擦不斷，但大戰停息了，和平終於降臨了大陸。”

雷斯特一臉不以為然道：“打累了，打殘了，總要休養生息，舔舔傷口啊，等傷口癒合了，還會打的。”

老霍特詫異的看着8歲的小傢伙，怪胎！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島上，沒有讀書人，甚至連書都沒有的環境下，一個不識字的孩子能有這樣的見識？看到老霍特驚異的目光，雷斯特掩飾道：“我貪玩，受了傷，傷好了，我就能不貪玩了嗎？”

“這個就是所謂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啊，”老霍特摸了模了雷斯特的頭，“休息一會兒再走。”說著走到一塊突出的石頭邊坐了下來，隨手在旁邊的樹上折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這個就是中原大陸，大陸北寬南窄，像不像一座倒過來的山？zhōngyāng橫亘着一些東西走向的山脈，山脈北面中間有浩瀚的沙漠，沙漠以東是燕國，沙漠以西是秦國，山脈以南就是晉國。幾個國家之間都有天然的地理屏障，神約元年後的100多年間，各國陸陸續續修建了大量的關卡、要塞防備對方。神約120年，發生了一件大事，晉國造船世家——鄭家，造出了一種能遠洋的大船，結合當時發明的指南針和六分儀，鄭家的一位航海探險家鄭和，在隨後的遠洋探險中發現了南洋航路，南洋的那些夷人國家被陸續發現，中原和夷人國家間開始了大規模遠洋貿易，豐厚的貿易收入讓人吃驚，在短短的幾十年內讓南方的晉國實力急劇膨脹，超過秦燕兩國總和。兩國感覺到巨大威脅，在當時的神教教宗張儀的策劃下，鼓動晉國最具實力的3個公爵dúlì，神約165年，晉國的趙、魏、韓三位公爵宣佈脫離晉國，裂土稱王。晉國從西到東分成了3個國家，最西面的趙國，中間的魏國，東面的韓國。次年，晉國皇室宣佈退位，將僅存的最後一點國土獻與光明神教，祈求神教的庇護。這塊土地位於大陸的zhōngyāng，魏國的北面。教宗意外得到這麼大的好處，幸喜之餘，宣佈建立神國——光明帝國，自任光明帝國皇帝和光明神教教皇。”

“原先3個皇帝，現在變成3個皇帝加3個國王了？”雷斯特問道。

“是的，想稱王稱帝的人一直都很多，就看有沒有實力和機遇了。”老霍特感慨道。

雷斯特在老霍特面前蹲下，指着地上的圖問道“光明帝國在大陸zhōngyāng，周圍這些國家對神教建國稱帝沒有反對嗎？”

“既成事實了，加之光明帝國位於5國交界處，正好將各國分隔開，當時教皇策劃實施分割晉國的計策大獲成功，秦燕兩國去掉一個實力強大的對手，獲得喘息之機；南方新成立的3國，建國不久，正在鞏固對內的統治。各國不但沒反對，反而各自割讓與光明帝國接壤的領土，並承諾出錢出力幫助教皇新建光明城，允許神教在各自國內zìyóu傳教。”老霍特繼續滔滔不絕。

雷斯特騰的站起，對老霍特大聲說道“這些國家的君主太短視，割讓領土，zìyóu傳教，各國的王公貴族都會逐漸成為神教信徒，皇子王儲也會，以後國君都是神教的信徒。從三皇並起到晉國分裂，神教插手世俗政治的野心昭然若揭，各國不但不加以限制，還爭相向神教獻媚，三五代人後，神教必將凌駕於皇權之上。嗯，老霍特，你嘴張這麼大幹什麼？口水都流出來了。”

老霍特站了起來，伸手在雷斯特頭上狠狠搓了把，“臭小子，哪有口水，繼續趕路了。”說完轉身就走。雷斯特連忙跟上。滔滔不絕的老霍特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雷斯特也一聲不吭的跟着走。

許久，老霍特突然來了一句：“以前有人和你談論過這個？”

“談什麼？”雷斯特一下沒明白。

“就是我剛才說的帝國，神教什麼的。”

“沒有呀，你之前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些。”雷斯特矢口否認。

“傳說中生而知之的人被我遇到了？”老霍特調侃道。

“什麼叫生而知之？”雷斯特揣着明白裝糊塗，剛才表現過頭了。

老霍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剛才說到哪裏了？”

“神約166年，光明帝國建立了。”

“哦，對，你剛才說的一點都不錯，此後百年間，神教對各國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大陸上幾乎每個城市都建立了神教的教堂，教徒佔了總人口的八成以上。”老霍特依然滔滔不絕，雷斯特不時發出一兩聲“哦”、“嗯”，表示自己依然是個好聽眾。

不知不覺中行程過了大半，兩人在一條小溪邊坐了下來，就着溪水吃了點乾糧。雷斯特一邊吃着，一邊拿樹枝在地上畫著：“老霍特，燈塔島在哪個位置？”

老霍特走近一看，雷斯特在地上畫的正是自己先前畫的那張大陸地圖。接過樹枝在大陸左下角點了一下，“這裏，這裏是趙國的外海，我們的對面就是趙國。”

“我們的對面是趙國？”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看着雷斯特驚呀的表情，老霍特有些不以為然。

“碧阿特麗斯的父親在對面的趙**隊裏？”

“是啊。”老霍特依然沒明白雷斯特的意思。

“趙國不是中原的國家嗎？夷人在中原國家的軍隊裏擔任軍官？還被冊封為貴族？”

“你奇怪這個？”老霍特站了起來，“邊走邊說吧，還有一小半路了。”

雷斯特答應了一聲，跟隨老霍特繼續趕路。走到這裏路已經比較陡峭了，雷斯特折了一根較粗些的樹棍遞給老霍特，示意老霍特當拐棍用。老霍特哈哈一笑，又將棍子遞迴給雷斯特道：“我沒七老八十，用不着，你自己用吧，約克是不是每次到這裏都幫你找個拐棍？”不等雷斯特回答，又說道：“你猜猜我多大年紀？”

“你先前說你的頭髮是得病變白的，猜不準。”雷斯特狡黠的將皮球踢了回去。

“我生於277年，今年38歲了。”老霍特自揭謎底。

“老霍……霍特……大叔，你原來這麼年輕，你的白髮騙了很多人啊。”雷斯特有點囧。

“你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倆都用着夷人的名字，就按夷人的習慣來稱呼吧。”

“呃……”雷斯特像只被捏住脖子的鴨子，自己真的叫雷斯特嗎？等會問問約克吧。

兩人都在沉默中繼續趕路，“等等我，老霍特，我－快跟－－不－－上了。”雷斯特氣喘吁吁的喊道。

老霍特回頭望了望和自己逐漸拉開距離的雷斯特，站在那裏等着，直到雷斯特走到面前，才問道：“還能自己走嗎？”

“能，歇一會就行。”

雷斯特休息的時候，老霍特接回先前的話題：“大陸年年征戰，特別是趙國面對秦國這個強敵，國內兵力捉襟見肘。海外貿易帶來的巨額收益，讓很多人寧願繳納罰金，也不願意當兵。於是趙國向海外大量募兵，男爵就是在英格蘭退役后，又以雇傭兵的身份來到趙國。幾年的征戰，累積戰功當上了軍官，晉級騎士再到男爵。趙國為了吸引更多優秀的雇傭兵，對戰功卓著的夷人也封了不少騎士和男爵。但中原國家給夷人的爵位，男爵也就到頂了，骨子裏，中原人貴族還是在利用夷人罷了。你看看這個男爵的封地，比一個普通的中原騎士還不如。”

“為什麼男爵的爵位到頂了？有特別巨大戰功，也不能封子爵、伯爵嗎？”

老霍特耐心的解釋道：“這個和爵位制度有關係，簡單的說，爵位是世襲的，但是繼承爵位的人，要降一級爵位，伯爵傳下去就是子爵，子爵就變男爵，男爵再下去就取消爵位了。也就是說雇傭兵得來的爵位只能本人享受，一旦過世，後代不能承爵的。本意還是不讓過多的外族人成為本國貴族。”

“那碧阿特麗斯的父親再有戰功也不能獲得什麼好處了？”

老霍特朝雷斯特怪模怪樣的笑了笑：“你挺關心你的小情人的嘛。還不至於有功不賞，爵位不能再升，其他方便會有補償的，雇傭兵最喜歡的還是金錢。”

說話間已經接近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