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鹿野感覺她似乎等這朵“花”等了很久,心中空缺的狹縫在此時此刻被嬌嫩的花瓣填滿了，讓她覺得不知所措。
她怕它落下來，怕它枯萎,怕得眼睛裏一下蓄滿了淚。
“你怎麼了？”
五條悟看她這會不僅沒有露出高興的表情，反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以為她是不喜歡這朵花作為禮物。
小少爺今天找了半天，想了半天，好不容易看到一朵這麼漂亮的花送給鹿野，沒想到她竟然會不喜歡，心下有些失落和惱怒。
“不喜歡就不要了,有什麼好哭的。”
他抬手準備把她發間的花拿下來丟掉，給鹿野嚇得一下推開他的手，“沒有！鹿野很喜歡。”
“那你哭什麼？”
“因為……因為它是花啊。”
她眼淚忍不住了，破了閘一樣止不住：“明天就要枯萎掉了！”
就算是她也知道花離開土壤根本無法盛開多久，好不容易收到的禮物，卻無法保存下來。
鹿野越想越難過。
“悟幹嘛要送花啊！”
五條悟頭都痛了，一邊覺得她怎麼麻煩啊,一邊給她擦眼淚，無所謂地說道：“那我就每天都送你一朵不就好了。”
聽他這麼說，鹿野一下就不哭了，她驚訝地看他，“真的？”
五條悟沉默了一下才說道：“……真的。”
他心想：每天都要找花啊,好麻煩。
——但是鹿野哭起來更麻煩，看到她哭他心情一下就變得糟糕了。
鹿野被哄好了,但她也知道這麼漂亮的野花可不是到處都是,每天給她采一朵得浪費多少時間啊。
“不用啦。”鹿野搖了搖頭,對着他揚起笑臉,雀躍地說道：“只要在鹿野生日的時候送就好了。”
“……今天是的你的生日？”
“是啊。”
五條悟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他看到日期時那股想送些什麼給她的感覺更是不知從何而來。
現在知道原因后，他突然有一種使命完成的感覺。
彷彿現在的五條悟遇到鹿野就是為了送她一朵花。
這感覺太奇怪了，讓他一下心悸起來。
就在五條悟莫名地產生這種想法后——
滿臉雀躍的小姑娘和之前許多次一樣，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在這段時間的鍛煉下，五條悟早就學會了等待。
但這不代表他接受了這種等待，總有一天得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才行。
五條悟以為這一次也應該和之前一樣，或許是幾天，或許是幾個月，她就又會出現在他的世界裏了。
……
……
耳朵收集到的聲音是尖利的吵鬧聲，高溫的熱氣流把空氣中的光線扭曲成眼睛偶爾會捕捉到的彩色氣流。
好熱。
高溫的熱流讓鹿野被蒙上一層霧的腦袋在這時突然撥雲見日，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她愣了愣，第一反應是低頭檢查起自己身體的情況。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長至腰間的金色頭髮，視線的高度是正常的。
副本的這一次場景變化應該是拉了有十年的時間線，她的心智在身體產生變化時也回歸了正常。
鹿野知道她大概是從五六歲小姑娘的模樣變成了少女的模樣。
至於剛剛發生的那些事情，鹿野全部都記得，這裏所有的真實感讓她有種那些事情彷彿真的是在她幼時發生過一樣，差點讓她有些分不清現實了。
五條悟這個副本實在是太讓她摸不着頭腦了，她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包括那朵作為生日禮物的花——
鹿野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這種感覺在收到那朵花后愈發明顯，堵在她的腦袋裏呼之欲出。
她的心臟也在這種時候加速跳動起來。
越想越頭疼。
算了，她不強迫自己去硬想，當務之急是解決這個副本。
這一次的場景跳轉結束后，鹿野不再是像先前那樣在同一個地方消失又出現，她現在所處的地方不是五條本家，是完全是新的場景。
嘈雜的人群和四周的建築，應該是哪裏的商業街……？
外面實在是太熱了，鹿野只是待了這麼一小會，額角就冒出細小的汗珠。
她猶豫了一下，走進了附近的一家飲品店。
一推開門，清爽的涼意撲面而來，鹿野才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經歷過幾次還算了解這幾個副本機制的鹿野不着急去找五條悟，這裏是他的副本，相當於是他的意識世界。
所以不管她在哪裏，他都會找到她的。
鹿野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景色，等着五條悟找上門。
不出她所料，門口的風鈴晃晃悠悠響起清脆的聲音，外面走進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髮少年鼻樑上架着黑色的小墨鏡，露出的下巴弧度無可挑剔，高挑出色的個子吸引了整個咖啡廳客人的視線。
他進來后，沒有走向前台點東西，墨鏡后的視線直直地看向那名在他進來后就和他對上視線的金髮少女。
接着——沒有一刻停頓地大步走向她，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勢駭人得要命。
——五條悟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當他路過這裏，不小心撇到那個有一些熟悉的金色影子，他產生了這種不像他的想法。
對於五條悟來說，鹿野在他心中的形象停留在了那個瘦小的金髮女孩上。
自從那一次消失后，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她，不論他怎麼在她消失的同一個地方等待。
一天、一個月、一年——
她一直沒有出現。
五條悟總覺得他似乎曾經也有過這種感覺，看着她從自己的面前消失，又無力去做什麼。
“你。”高挑的少年停在鹿野面前，對她伸出手，意簡言賅地說道：“跟我走。”
繼年幼的五條悟后，鹿野又見到了少年時的他。
比起長大后真正的五條悟，這個年紀的他情緒掩蓋差得多，脾氣倒是和小時候一樣大。
這個副本還蠻有意思的。
鹿野一邊想着，一邊站起身，將手放進他伸出來的手心裏，剛一伸過去立刻就被五條悟緊緊握住了。
在握緊她之後，白髮少年拉着她急迫地往外走，鹿野被他拉的有些踉蹌，得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悟。”她出聲道：“你走得太快了。”
前方的白髮少年在聽見她叫自己的名字后就微頓了一下身形，聽她說完后稍微減緩了一點邁步的速度，雖然依舊很快，但鹿野好歹能跟得上了。
她就這樣被五條悟拉着跟在她身後，這期間他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他帶着鹿野遠離了人群才停下步伐。
五條悟有很多問題想質問鹿野，比如“你去哪了”“為什麼不出現了”“你還會消失嗎”。
最後他一句都沒問，而是鬆開她的手，轉過身將她抱住了。
少年彎着腰，毛茸茸的腦袋蹭在她的脖頸上，過了好一會，他湊到鹿野耳邊，惡狠狠地說：“我很生氣，你想好怎麼哄我。”
“……”
鹿野大概也明白他為什麼生氣。
對於她來說是轉瞬之間的事情，對於這個副本世界裏的五條悟來說似乎是經過了漫長的等待。
不過這怪誰啊，明明是他自己的意識世界，事情發展全靠他的潛意識，鹿野根本沒有辦法左右。
她覺得有些無奈，頓了頓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地輕拍大型貓貓的後背，就這樣當做安撫。
五條悟：？就這？
好吧，雖然有些敷衍，但五條悟複雜的情緒確實在這個擁抱中落了下去。
他鬆開了鹿野，用手扒拉了一下鼻樑上的小墨鏡，往下摁了一寸，抬起雙手捧起她的臉，把她腦袋當做麵糰一樣左看看右看看。
鹿野：“……你幹嘛。”
他揚起一個笑，似乎是恢復如常了，輕佻地揚起尾音：“仔細看一看我養的小女僕消失這麼久后的模樣。”
鹿野對他揮了揮拳頭：“誰是你的小女僕啊！”
嚴肅的氛圍在這會消失的差不多了，鹿野還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她直截了當地問道：“悟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我想做的事？”白髮少年揚了揚眉：“那可多了去了。”
“你要陪我一一做過去嗎？”
“可以哦。”
……
鹿野說那句話的本意是覺得陪五條悟做一做想做的事情，保不齊這個副本就結束了。
畢竟她還記得這個副本的名字是“他所期望的結局”。
可她沒想到事情根本沒有這麼簡單。
五條悟副本的戰線拉得比夏油傑的要長多了，這一次的場景轉換后，她沒有再進行過新的時間跳躍了，而是真的像生活在了這個副本里一樣。
甚至差點就要去高專上學了——！
五條悟的世界是沒有強制性的走劇情，也沒有明確的主線，其他二人的即使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由於會有強迫性地跟着走的原因，到最後都會走向一個正確答案。
只有五條悟的不一樣。
他將主動權交到了鹿野的手上，要求她自己去尋找他想要的答案。
沒有給她任何的提示。
這段時間裏她陪他做了很多事情。
鹿野能夠感受到這個副本里的五條悟是將她放在心上的。
沒有她最討厭的那一份“因為不在乎便不在意”的無意識的傷害。
五條悟一旦在意起某件事情、某個人，他會比大多數人都做得要好。
當然，比起成年後的他，年少的他在這方面顯然要更加生澀得多，隨心所欲的毛病更是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在惹人生氣這方面也比任何一個時期的他更加厲害。
即使副本時間不影響現實，時間戰線拉得太長會讓鹿野逐漸有種迷失自我的感覺。
她不討厭這個副本，但已經不想再待下去了。
“悟，你想要我做什麼？”
比起無頭蒼蠅一般，鹿野想了想便直接向五條悟問道。
她實在太疑惑了，她不明白五條悟這個副本到底是想要怎樣的結局。
“我想讓你做什麼……？”
五條悟臉上出現了茫然的表情，不太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問道，下一秒他像是緩緩清醒過來一樣，臉上少見的困惑褪去。
“我沒有想讓你做什麼，鹿野。”
“我只是想看你主動走向我而已。”
想看沒有任何其他元素下，她自我意識的主動靠近。
甚至連送她的那朵花，都是五條悟潛意識裏自己沒有發現的一些遺憾。
在白髮少年說完這句話后，鹿野聽到了久違的系統提示。
【“五條悟”溢出感情提取成功】
【即將關閉“五條悟”副本——“他所期望的結局”】
……
……
【“五條悟”副本關閉成功】
【溢出情感收集完畢，查詢到宿主生命值低下，自動換取99%生命值】
【99%生命值換取成功】
……
……
一次性進入了三個人的意識副本，意識重新回歸到現實的鹿野感受到比先前幾次進入時更加強烈的眩暈感。
她用手撐着一邊的沙發靠背，才保證自己沒有直接跌坐在地上。
這種感覺持續了大概有十多秒才恢復了正常。
糟糕的感覺褪去后，她的思緒還停留在這次經歷的幾人副本當中。
因為五條悟副本當中重新回到幼時的經歷，鹿野在離開副本后的第一時間記起了非常多被她遺忘了的事情。
她半靠在牆壁上，用手捶了捶腦袋。
她記起了幼時的記憶，記起了自己用異能力交換的那個荒誕願望，記起死亡后回到兒時的那幾日。
一切不太明白的事情在這時都明了起來，包括五條悟副本里一些無法理解的事情。
她沒有想過，那時無心的一句話會被五條悟牢牢記住，甚至反射到他的副本里成為他想要去完成的一件事。
在這個完全虛擬的世界裏，五歲的她真的收到了生日禮物。
原來平宮鹿野從來不是什麼在愛里成長的公主，她相信過很多人，卻被許多人放棄過，其中有她的父母，有被父母賣掉後圖謀她異能力的老師。
她的人生也不是一直都一帆風順，就連之後得到的愛都是來源於她的異能力。
好在經歷過之前那些事情后的鹿野已經有一顆還算強大的心臟，幼時的記憶不至於將她壓垮，她也不會再自我厭棄。
真實地體驗了這三個人的副本后，鹿野不會再覺得他們的“愛”是假的了。
而她還好好活着更是說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的“等價交換”沒有成功，導致作為代價的生命沒有被交換走。
當“等價”這個條件消失，那“交換”自然也就消失了。
沒有達成等價的條件只會是——她收到的那些愛意並不是因為異能力，所以才有可以扭轉的餘地。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心臟發熱的了。
鹿野很快地整理好了這些信息，同時在她想明白這些后，消失許久的“系統”終於再次出現。
它的聲音雀躍，完成使命后對她做了最後的道別：“恭喜新生——我的主人。”
“那麼再見了。”
接着便再無聲音。
鹿野微微勾了勾唇，撐着額緩慢地笑了起來。
她早該想到的，畢竟“系統”需要的所有東西都是要用她相關的東西去交換，指向性不能再明顯了。
想明白這些后，金髮女人抬起頭看向緊閉着的門，碧色的眼眸緩慢染上別樣的光彩。
直覺告訴她，打開門後會有她想要見到的人。
遲疑了幾秒，她直起身子，走過去沒有猶豫地打開了門。
外面的光線跟隨着這扇門開啟的弧度，緩慢地從越來越寬闊的縫隙中落入，照亮整個黑暗的室內。
明亮得宛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