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1夜心安
羅莎蒙德只有全力以赴才能勉強跟上威爾的腳步。
二人利用高聳的松樹林在樹與樹之前飛速的跳躍着，這樣的趕路方式相比在雪地上奔跑要更為高效，但同時也更為危險。威爾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移動方式，在樹上平穩無比地跳躍着，讓後背上疲憊的弗洛克安詳地睡着；第一次嘗試的羅莎蒙德雖然很快地便掌握了技巧，但依舊會時不時的失去重心，從樹上掉落。
威爾的背影似乎越來越遠，心焦的羅莎蒙德專註於追趕威爾，卻忽略了腳下樹枝上的積雪，狼狽地摔倒了雪地上。
“好痛啊……”
“沒事吧？”聽到重重掉落聲的威爾也折返了回來，拉起了渾身是雪的羅莎蒙德。
“沒事……我們繼續走吧……”
“今天就到這吧，你累了，弗洛克也睡著了，馬上也要天黑了，還是保留一些體力吧。”
看到這樣體貼的威爾，羅莎蒙德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
從萊姆城向北出發后已經過了兩天，隨着海拔和緯度的升高，天氣也變得越來越寒冷，原本的細雨也逐漸變成了雪。威爾麻利地生了火，用森林中收集來的食材燉了鹿肉，散發著濃郁而溫暖的香氣。弗洛克受的重傷在伊安石的作用下已經全部痊癒，但也消耗了男孩大量的體力，讓他每天都昏昏欲睡，似乎只有到了晚上才有一些精神。
“你和那個女孩……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為她做到這種地步？”羅莎蒙德雙手烤着火，害羞地問道。
“你是說青嗎？非要說的話，我和她只是合作關係，在交易完成之前，我是不會放棄她的。同樣，她也不會背棄我，就是這麼簡單。”威爾攪動着燉肉，十分平淡地說著。
“你怎麼就知道她不會背叛你……”
“不知道，但就是有這樣一個感覺。我相信她，就如她相信我一樣。”
“原來這樣……真好。”羅莎蒙德有些羨慕地說。
“其實，你可以不和我去萊徹斯特的，你可以直接去埃瑟，你根本沒有理由幫助我。”
“我……果然也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吶……明明自己就是因為不想管別人的事才從軍隊裏逃跑的。”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你要加入革命軍嗎？”威爾將一碗燉肉遞給了羅莎蒙德。
羅莎蒙德小心翼翼地接過燉肉，將碗捧在手心取暖。
“不……我去埃瑟也只是為了找我的姐姐，她叫松……從我記事起我們就分開了，在戰場上我才知道她已經加入了革命軍。”
“原來如此。”
“說到底……離開軍隊的理由很無趣……只是因為我已經厭倦了戰鬥，厭倦了拿起刀的感覺……但可笑的是，在離開了軍隊之後我反而一直在殺人……那些來追殺我的人，處刑我的人……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你應該聽着也很煩吧……”
“不……關於這點我深感理解。恐怕很少有人揮刀只是為了滿足自己殺戮的慾望吧，戰士們之所以拔劍戰鬥，也只是為了其他人能夠遠離戰火，戰爭的終結方式只有戰爭這一種，只有感受傷痛、理解傷痛，人類才會長教訓。”
“但戰爭在這個國家……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
“說的也是，不只是在維斯塔，在東方也是一樣，儘管有無數的人都被戰爭所傷害，但戰爭也從未停息過——究其原因，人與人之間是難以達成相互理解的，即便我們可以相互理解，
自己的貪慾也往往會戰勝共情，這就是為什麼人類似乎一直在反思，但也一直在重蹈覆轍的原因。”威爾十分認真地說著。
“好深奧……我都有些聽不懂。”
“抱歉，是我扯太遠了。”
“沒有……雖然聽不懂……我也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羅莎蒙德笑着說。
從羅莎蒙德身上，威爾再一次看到了戰爭對於人性的壓迫。憑藉虛假而浮誇的榮譽塑造出的目標終究會破滅，為了所謂榮譽而戰的戰士們很快就會發現，當他們放下劍時就會變得一無所有；當戰鬥結束后，被獸性填滿的內心也會逐漸地空虛，為了讓自己的心重新得到滿足，他們必須將充滿謊言的榮耀繼續延續下去。
篝火下的羅莎蒙德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鄰家女孩——若沒有她滿是斑痕的胸甲和背上的雙刀，從她說話時羞澀的樣子也完全看不出她是一名戰士，一個士兵。若沒有維斯塔，她現在一定不會面對現在這樣的迷茫，不，應該說若沒有戰爭的話。
“羅莎蒙德，明天一早你就帶着弗洛克去埃瑟。”
“誒？為什麼……”
“你沒有理由摻和到我們的事情中，如果你的姐姐真的在革命軍，想必他們也不會難為你，而且這對弗洛克來說也是更安全地選擇。”
“威爾斯……你是覺得我會礙手礙腳嗎？”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遠離殺戮……我不知道你這一路是怎麼走來的，所以這樣說可能有些傲慢，但我能看出來，你厭惡殺人。跟着我去萊徹斯特的話，你還會繼續拿起武器，繼續殺人。而且，……無論是我還是青的性命和你都沒有關係，你不應該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而陷入更大的麻煩當中。”
看着神色十分認真的威爾，羅莎蒙德低下了頭。
“我明白了……”
越往北，夜晚就來的越快。
吃完燉肉的弗洛克身子暖了許多，便和羅莎蒙德一同靠在樹旁睡去了。威爾抬頭看向夜空，漫天的星辰預示着今晚應該不會下雪。
威爾心裏清楚，自從來到維斯特洛之後，他的心境就一直在發生變化，而與其說是放生變化，不如說他只是越來越像曾經的他，那個還沒有走出北境，還在雪山中和師傅一起生活的他。是青改變了他？或許吧，從青身上他似乎能看到每個人年少時的影子，脆弱、容易彷徨，但也有着一腔熱血，總是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夠強，為什麼如此懦弱。
看到這樣的青，威爾做不到只用完成任務的心態來面對少女。當他迷茫，頹廢之時，是他的師傅拯救了他，現在的青就和當年的自己沒什麼不一樣——他永遠也無法像師傅對待自己那樣對待青，威爾深知這一點，但他想要看到青的未來，想要見證到這個國家的未來。
淡藍色的光芒從威爾的身旁緩緩浮現，打斷了威爾的思考。
自從上次在凱薩德前的交談，威爾已經很久沒和莉莉絲·瑞恩聯繫過了。不知為何，威爾似乎也並不很期待這次對話。
“莉莉絲……好久不見。”
“威爾·威爾斯，你可讓我好等。”
“抱歉。”
“為什麼要道歉？我並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由藍色光芒繪成的少女有些憂慮地說著，“只是久違的，我再次感受到了你的動搖。”
“有一件事我要向你道歉……因為我大概是要讓你失望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是那個女孩的事吧。”
“不愧是你。”
“哼……那你有什麼好道歉的？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威爾·威爾斯，我只希望你隨心而動，如果幫助那個女孩就是你想做的事，那就去完成它。”
“我只是……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什麼……恐怕你一直是對的，我就是想彌補自己的那份愧疚感，現在，我也不打算逃避這份愧疚感了。”
“那不是很好，一直以來……我都不希望你對我只是言聽計從，我之所以讓那個半精靈把歐菲利亞之葉給你也並非是想監視你……我只是想更多的關注你一些，你可是我唯一的騎士。”
“莉莉絲……果然你也變了。”
“哪裏變了？”
“你變得更像個女孩子了。”
“我本來就是女孩子……”莉莉絲有些慍怒地說。
“之前的你……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以前你像是我的引導者，但現在，你更像是我的朋友。”
“威爾·威爾斯，不覺得你的話有些放肆了嗎？”王女刻意地抬高了語調。
“的確是有點，向你致歉，莉莉絲大人。”
“一點都不真心……”
“被看穿了。”
“原來你真的不真心！”
威爾笑了，久違的笑了。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莉莉絲，謝謝你一直以來支持我。”
“那是自然，支持你是我的使命，是星沉月落、海枯石爛也改變不了的使命。”
“而我卻要讓你失望了，按照現在的情況，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找到蒂亞·阿奎阿托斯，也不知道還要花多久才能拿到血鑽，如果等下次權外會議我還沒回來，屆時你的處境將會非常危險。”
“你覺得這種事我會不清楚？威爾·威爾斯，你太傲慢了，傲慢到開始多管起我的閑事了。從你離開奧多拉斯的那一刻起，我就預料到了今天的局面，而我之所以沒有阻止，也正是因為我相信你會作出正確的選擇，而那便是聽從你的心。”
“你就沒有想過，你對我的信任實際上是盲目的，錯誤的？”
“我別無選擇，威爾·威爾斯，從我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別無選擇。我知道我的人生註定就和其他可悲的王族們不一樣，我知道了太多我原本不應知道的事情，其代價就是，我也必須承擔著未知的風險和他人異樣的眼光。”王女繼續說著，但威爾從她的話中絲毫聽不出悲傷的情緒。
“所以，當我遇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你能夠相信這樣的我……所以我對你也是無條件的信任。”
“原來這樣。”威爾抬頭望向星空，“原來不經意間我也做了一些好事。”
“其實，今天是我要向你道歉。”
“怎麼了？”
“我沒能遵守和你的承諾，我……把我們之間的事告訴你的同伴了……這是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沒能和你商量，很抱歉。”
“嗯……說實話也不意外，不過想要理解元素平衡和索爾達納的血鑽那些事，對那兩個傢伙來說應該很費勁就是了。”
“不，不僅僅有安迪·霍金斯和利茲利婭·溫德埃爾夫，還有一個人你肯定猜不到。”
“猜不到就不猜了。”
“是阿里薩·伊思麥爾。”
“阿里薩……她怎麼會……？”
“我偷走了薩赫爾的太陽圓盤，本來我以為偽裝的天衣無縫，只可惜事情還是敗露了。”
“真不想是你的行事風格。”
“太陽圓盤是我們下一步所必需的法器，薩赫爾的人不知道它的價值，盲目地當著守財奴，所以我必須這樣做。”
“理解，不過阿里薩那個傢伙腦袋固執的很，你可別打算輕易說服她。”
“她會理解的。”
“希望吧。”
“和你的交談還是一如既往地愉快，威爾·威爾斯。”
“下次再見了，莉莉絲。”
“隨時隨地。”王女的聲音愉快而溫柔。
就當歐菲利亞之葉的聯結即將斷開之時，威爾從中聽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來自阿里薩·伊思麥爾，傭兵似乎在高喊着，高喊着莉莉絲·瑞恩的名字。
那話語十分模糊，但女傭兵的聲音十分沙啞而焦急。
隨即，歐菲利亞之葉的光芒便徹底消失。
果然，莉莉絲那邊也遇到了危險。恐怕，當威爾來到了維斯特洛的那一刻起，安德里安便做好了動手的打算，他已經等不到烏爾提·瑞恩離世的那一刻了，現在便是莉莉絲·瑞恩最孤立無援的一刻——如果安迪他們沒有找上莉莉絲。這反而救了莉莉絲一命。
可如果是阿里薩的話，無論是什麼樣的敵人都不足為懼。
威爾擔憂着，也有些心安。
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又會是什麼樣的感受湧入心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