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這位太奶奶身上穿着嶄新的壽衣,正在端詳自己的遺照,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不一樣,她緩緩轉過頭來。
長相與照片上別無二致,真實看起來倒還多了幾分慈祥。
“這就是我太奶奶的靈堂了。”崔同帶着大家走上前,又叫上正在招呼客人的父母,“爸媽,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那幾位神仙,這是棲無,這是他的爸爸,還有這位……”
他一下子沒找到什麼稱呼來稱呼初至。
倒是他的父母自動圓了他的話:“這是棲無的媽媽吧,一家都長得好,真的跟神仙一樣,難怪這個孩子這麼好看,爸爸媽媽基因都很好。”
“一直聽我兒子說你們,快請進。”
媽媽?
這個稱呼讓初至挑了下眉。
她現在突然發現,蘇聞是小崽子的爸爸,就連妗文和孔凜都是叔叔和姨姨。
自己倒是什麼身份都沒有。
但是在人界,父親和母親關係也不簡單。
要什麼樣的身份,才能成小崽子獨一無二的呢。
聽到媽媽這個詞,其他人也不由得去看初至和蘇聞。
別的不說,這兩人雖然聽說是上下級,但年紀差不多,顏值也都很高,說實話,每天這麼朝夕相處,一起帶孩子的,真的不會有什麼嗎?
林丁奇則是聽起了一聲的冷汗,之前南司那麼明目張胆的磕CP,導致他現在只要看到或者聽到一點點有關於帝君和判官大人這方面的詞,總覺得那裏都不對勁。
他趕緊搖頭,甩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不能代入,一代入就出不來了。
不過初至和蘇聞還沒開口,小棲無就先澄清了。
“棲無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沒有媽媽。”小棲無主動說,“這是初至。”
這話聽得在場的人都忍俊不禁。
怕是童言無忌,但是也明白了,面前的這兩位不是那種關係。
在場的人這麼想,看直播的觀眾就不這麼想了。
【以前聽這話的時候覺得崽崽可愛還可憐,現在聽這話我卻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所以崽崽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在自報家門了。】
【但家人們,我很疑惑,聽說鬼神都是受到北陰大帝點化而成的,都是生前有大功德的人,可是棲無年紀這麼小,如果真按照你們說的,怎麼可能她是閻王呢?】
【你們還真信啊?有點過於玄幻了,就是人家真的很厲害而已,哪有你們說的那麼浮誇。】
【對啊,要說地府的閻王大人來到人間,還參加了娃綜,在人間的幼兒園裏學習,你們聽聽這科學嗎?】
【我不管,鬼神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不科學的事情。】
彈幕又開始議論了起來,關於這幾位真實身份的問題大家都很疑惑,甚至還上了熱搜,不過現在節目組暫且還沒有心思去關注這些問題。
主人家沒有別的意思,是真的只請這幾位來做客而已。
不過大家也沒有干坐着,都給這位去世的老人上了一炷香。
在鄉下辦這種喪事,還是比較傳統的。
上香的時候,每個人都是跪下來的。
但是輪到小棲無的時候,她拿着香,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做了。
她是第一次參加葬禮,但是作為閻王大人,是不可以輕易給鬼跪下來的,鬼神也同樣。
這對於尋常的鬼來說,可能會承受不住這種大禮。
因為有了崔同的介紹,大家都對這個小孩很好奇,紛紛都在關注她的動作,這時候見她拿着香在思考,還以為是怎麼了呢。
蘇聞倒是瞬間明白了棲無這麼做的原因,轉頭解釋道:“棲無不方便跪,還請諒解。”
“沒事沒事。”崔同立馬說,“這已經是我們的福氣了!您幾位隨意就行!”
這話讓周圍的人聽見多少會有些議論。
鄉下大多數老人都是不會去看什麼直播的,自然對網上的事業沒有那麼了解。
“沒想到小崔同一個大學生,對這些還挺信。”周圍的街坊鄰居小聲說,“但是這個小孩再有本事,如今在百歲老人面前上香,不跪是不是有些不好?”
“誰知道呢?”另外的人說,“人家都不介意,咱們就別多嘴了。”
“我只是想知道,這個小孩子有什麼本事。”
這些話很小聲,但還是被小棲無聽見了,她轉頭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這位太奶奶。
太奶奶對她很是喜歡,一個勁的圍着她看:“不跪不跪,我不在意那些虛禮,這孩子長得真討人喜歡呀。”
小棲無將香放在了香爐中,輕聲說:“謝謝。”
其他人一頭霧水:“謝什麼?”
蘇聞這時用法印提醒:“棲無,這裏不能告訴大家你見到了這位老人。”
小棲無以後,用法印回判官爸爸:“為什麼呀?”
現在直播不是可以說自己見到鬼了嗎?
“不一樣。”蘇聞給她解釋,“現在是葬禮,這裏人多,如果知道了會有人害怕。”
啊?
小棲無更不理解了,可是大家看起來都那麼高興,為什麼還會害怕?
好複雜。
她乖乖點頭,用法印說:“棲無知道啦。”
她上完香后,又對着遺照道:“閻王大人,會保佑你的。”
這位太奶奶聽得喜笑顏開:“小朋友真會說話。”
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眾人只見小棲無上的香不像別人的那樣,煙霧會散開,沒有規律,反而朝着她身旁的某一個位置飄了過去,環繞在那裏。
大家吸了一口涼氣。
上一次見到這種情況的時候,還是棲無在召鬼王的時候,那時候煙霧飄向的地方就是鬼王在的地方。
而現在這樣的話,那豈不是這裏是……
知道內情的人微微睜大了眼睛。
而其餘不知道的鄉親們只覺得奇怪。
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打亂了那煙霧的方向。
大家順着那隻手看上去,初至手裏拿着一注沒有點燃的香,像是無意地劃過那些煙霧。
見大家都在看自己,她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似的:“怎麼了?”
說著就點燃了香,不過這一次她點燃的香就是四面八方的飄了,看不出什麼規律來。
大家在這才搖頭:“沒事沒事。”
而站在一旁的這位太奶奶手中卻突然出現了兩炷香,分別就是棲無和初至燒的。
她愣了一下,獃獃地看着這兩位,但是她們像是沒有其他異常一樣。
大家都陸續上完香后,就都坐在了崔同專門準備給他們的一張桌子上,這裏的習俗是客人來了都要給上一桌菜。
小棲無對待吃飯一向都很認真,不過這一次,她吃着吃着就不由得去觀察周圍了。
“好奇怪呀。”一旁的瑤瑤說,“為什麼大家都不難過呢?”
“我也不知道。”夏橋對這個也很好奇,“怎麼還有人打麻將喝酒?”
夏遠鈞輕輕搖頭,示意孩子們不要再說話了,又解釋:“每個地方的風俗都不一樣。”
“而且,壽終正寢對於老人來說,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
林丁奇也道:“這種習俗在很多地方地方都有,或輕或重,很早就流傳下來了。”
“或許是因為人對於死亡的畏懼,想讓氛圍高興一些,也或許是因為,想讓亡者高高興興地走。”
聽着大人們的解釋,小棲無似懂非懂,她環顧着周圍,看到那位太奶奶像是比她的子孫後代都要忙,走走這裏,走走那裏,給這個親戚說一句,那個親戚說一句。
有些過來上香的有些難過,她還會安慰那些親戚,即便人家聽不到。
他們來的時間不是飯點,許多客人只是來了一圈又走了,最後只是一些幫忙的親屬和在做法事的那些人在,還有就是被留下來等着吃晚飯的小棲無一行人。
許多人都圍過去聽那些法師念經,就連嘉賓都有些好奇,在一旁認真看。
小棲無對這些經文都很熟悉,都是一些超度亡者的經文,這些都刻在了她的骨子裏。
她跟判官爸爸和初至坐在後面,跟判官爸爸和初至拉了一個法印小組。
她問:“為什麼無常不來帶這個老人去投胎呢?”
“在人界,百歲以上的老人是有福澤的,去世後會有一天在人界滯留的時間,留給她看看自己的家人。”蘇聞說,“大概晚上無常就會來接她走了。”
原來是這樣。
小棲無只有三歲多快四歲,她想了想,掰着手指數:“棲無現在要四歲了,但是長大好像很慢很慢,那到一百歲確實很久哦。”
她不解:“可是對於鬼神來說,好像百歲又是一眨眼的事情,怎麼這麼奇怪。”
初至笑了下:“若是你成為了鬼神千年萬年,你自然也會覺得百歲只不過是眨眼間。”
小棲無:“所以對於初至和爸爸來說,是眨眼間嗎?”
“不是。”
“不是。”
蘇聞和初至異口同聲,說完后彼此互看一眼,而後又相視笑了。
初至先開口:“那時候每時每刻,都度日如年。”
她目光深遠:“但是回頭看就突然發現,怎麼就過了這麼多年了。”
蘇聞點頭:“嗯。”
小棲無眉心皺起來:“棲無有點不懂。”
“以後你就都懂了。”初至說,“不過以後,你應該會讓地府變得不那麼讓人覺得度日如年。”
度日如年應該不是一個好的詞,小棲無想。
所以她說:“那初至以後就可以好過一些了是不是?”
“我?”初至尾音一揚,笑出聲來,“我自然是回我的羅酆山去。”
回想起那個遊樂場裏那個羅酆山和酆都地獄,小棲無不太開心,那裏不好,她不希望初至生活在那裏。
她問:“初至不可以跟我們一起嗎?”
她低聲說:“棲無想跟你們一起,少一個都不好。”
這下換初至沉默了,她抬手摸了摸小崽子的頭,這話她沒法接。
過去千年她雖然身在幽冥門,但都是惡鬼,幽冥門與酆都地獄是相通的,她自然也在酆都地獄。
只是都出不來,回不到羅酆山上去。
出來后,她在人界偷來的小半年,已經讓她很滿足了。
但不論是人,還是鬼神,總是會想要得寸進尺,會有一些奢望的。
許久,初至才問:“你是閻王,你能離開地府嗎?”
小棲無搖搖頭。
初至:“所以,我怎麼能離開羅酆山呢?”
小棲無更難過了,因為她明白,每個鬼神都有自己的責任,自己是,初至也是。
過了會兒,她悶聲問:“地府和羅酆山,不可以在一起嗎?”
在一起?
初至失笑:“怎麼在一起?”
“酆都地獄,棲無也可以幫你一起。”小棲無指着自己,“棲無很厲害的,你問爸爸。”
一直沒說話的蘇聞抬眸。
小棲無着急地向他求證:“棲無是不是可以平復那些鬼的怨氣呀,地府的鬼,幽冥門的鬼,那酆都地獄是不是也可以呢?”
“這樣初至就可以到地府,跟我們一起啦。”
她說:“棲無每年去一次,或者半年去一次。”
這話讓初至和蘇聞一愣。
這是他們從未想過的方向。
蘇聞很快回過神來,目光抬起來:“棲無非點化而成,是靈氣所孕生,是天地所有。”
他微沉的語氣裏帶着一絲自己都沒發現的鬆快:“帝君…您也是。”
初至與他對視一眼。
她也想到了這一點。
自己也非點化而成的鬼神,是那些人想要壓制的惡念所化。
她與棲無,好像是同樣的。
只不過是兩個極端。
忽的,初至笑了笑:“是啊,我也是。”
“一個是希望,一個是……”
“也是希望。”蘇聞第一次打斷了她的話。
初至話音止住,無聲地注視着蘇聞,聽見他說:“初至的名字,不也是如此嗎?”
蘇聞看着她:“即便是為了鎮壓酆都地獄,那也是為了給人界的人帶取活着的希望,不是么?”
小棲無看看爸爸,又看看初至。
不明白怎麼說著說著,就突然跳到這裏來了,他們在說什麼?
初至的名字?
爸爸和初至,居然有自己聽不懂的小秘密了!
但是,爸爸說的話是好的!那就是說的對!
所以小棲無跟着直點頭。
良久,初至唇邊笑意一點點擴大,她往後靠在牆上,垂眸輕笑。
“蘇聞,聽你說話真讓人開心。”
蘇聞也笑起來:“那是我的榮幸。”
小棲無:“所以初至,帶棲無去看看吧!一定可以的!”
初至低頭,看看小崽子,又看看蘇聞。
她過去那麼多年裏,從來沒有過跟誰一起生活、分享的經歷,所以在人界的這段時間,的確讓她貪念和不舍。
小崽子問自己想做的事情。
其實想來想去,不也就是這個俗世么?
“好啊。”她說,“那就試試吧。”
“好耶!”
【麻木了,家人們,這三人一個看一個,臉上表情那麼複雜變化,是在說腹語嗎?】
【眼神會拉絲哈哈哈哈!】
【這種好像默契的一家三口,尤其是初至和蘇聞對視的時候,狠吸一口氣!】
到了晚飯時間,客人們也是吃完飯就走了,作為特別邀請過來的,小棲無她們留到了最後,小棲無想多給這位太奶奶一點祝福。
無常也適時出現在了靈堂外。
見到無常的出現,這位太奶奶原本輕鬆的表情就變了,她笑意微受:“也到了該走的時間了。”
但無常雖然來了,第一時間還是先向幾位大人行了禮。
“帝君,閻王大人,判官大人。”
小棲無:“你好。”
一旁等着無常帶自己走的太奶奶震驚地看着這一幕,所以白天的那幾炷香,真的不是意外。
真的是這幾位“神仙”帶給她的。
她看着這個自己格外喜歡的小姑娘:“閻王大人?”
小棲無點頭:“是呀。”
“閻王大人怎麼會在這裏?”
小棲無說:“那位崔同叔叔,請我們來沾沾福氣。”
“但是他不知道棲無是閻王大人哦。”
崔同太奶奶也不知道自己這重孫子到底哪裏來的這種運氣,真的就把閻王大人請過來了。
她轉頭去看,自己的這些孩子孫子要麼在靈堂中走來走去,要麼就在外面招呼客人,像是忙得腳不沾地。
吃完飯後,就是那些法師再一次念經的時間了。
她問:“大人們,我是現在走嗎?”
無常拿出自己工作用的平板電腦:“還有十分鐘的時間,如果還想看看親人是可以看的。”
崔同太奶奶點頭,緩緩飄進了靈堂里。
靈堂中,每個孩子走來走去,渾然不覺被誰看着。
她只看了一圈便不再看了,又飄了回來,遠遠的看着,不再多言,像是在等着最後的時間到。
小棲無察覺到這位太奶奶的不舍和難過,還有她的高興,總之好複雜,她一時理解不了,只是下意識無回頭問:“不看了嗎?”
因為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這話她是直接說出口的。
周圍的人紛紛看向她。
【我就說!崽崽不可能什麼都看不到!】
【這是在跟過世的老人說話吧!對吧!】
崔同太奶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搖搖頭說:“不看了。”
“為什麼呀?”小棲無不解。
崔同太奶奶:“看了半輩子了,看得夠夠的了,都是一張臉,哪有什麼看頭。”
話是這麼說,但是她眼裏卻有光在閃爍:“他們看我也看膩了。”
這時,崔同抬着一個箱子從裏面走了出來,他快步走到了棲無面前,鬆了一口氣:“我以為你們走了呢。”
“還沒呀。”小棲無說,“怎麼了嗎?”
崔同將他抬着的箱子放下,裏面是一些小禮物,印着花紋的碗:“這是壽碗,送給你們的。”
怕他們不收,又說;“這是我們這裏的習俗,百歲老人仙逝,都會送給來的客人,這是福氣。”
這種福氣自然是不能不要的,於是大家開心的收下。
崔同大概也知道棲無他們要走了,暫時沒有去忙,而是和他們站在一起,看着自己太奶奶靈堂的位置:“謝謝你們能來。”
小棲無:“不客氣。”
崔同捏了捏手指,忽的笑着說:“這次太奶奶過世,我爸媽說我輩分小,又是剛參加工作,可以不用來,但是我想,怎麼能不來呢,我從小就是跟太奶奶一起長大的,我爸媽忙着做生意,我就跟在太奶奶身邊。”
“可能是我想的跟他們想的”
大家忍不住側目。
但是崔同好像只是隨口在回憶自己跟太奶奶的事情而已。
他說:“小時候容易肚子疼,她就一整夜給我按肚子按這按那,按得我肚皮發痛。”
崔同自己都笑了一下:“她耳朵不好,我們說話說小聲了,她聽不見,說大聲了,她就認為我們在罵她,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子很硬朗,總是要強地要一個人住,一個人生活。”
“但是每次我們去看她,她就總是拉着我們說這說那,從我爺爺輩的故事說起,不打斷她她能說上一天。”
“太奶奶做飯總是喜歡放一些奇怪的東西,在白粥里放鹽,菜里放很多味精,買一些不知道哪裏賣的看起來過期的東西,小時候不覺得,現在長大了就覺得味道很奇怪,所以長大后我就很少在她那裏吃飯了,但她每次總是喜歡做了讓我吃,那種看着黑暗料理的心情真的太難熬了。”
崔同奶奶聽到這話,笑罵:“所以你們才不願意來找我是不是?”
崔同聽不到這話,他好像是說完了,沉默了很久。
也沒有人去打擾他。
直到,他才最後忍不住問:“棲無,你看到我太奶奶了嗎?”
小棲無:“嗯?”
崔同:“其實請你們來,我也有些私心,我回來得晚,沒有見到我太奶奶最後一面。”
話未盡,但意思很明白了,他想請棲無過來,看看能不能再看到太奶奶。
小棲無往旁邊崔同太奶奶的方向看了一眼,聽見她說:“看什麼最後一面,你這小子就是最膩了我的吧。”
雖然這麼說,但也沒見她有幾分怨氣。
沒有得到小棲無的回答,崔同便道:“不可以的話也沒關係的!”
小棲無說:“你想跟她說什麼嗎?”
崔同愣了愣,好半天才開口:“想說對不起。”
他說:“跟太奶奶的最後一面,讓她難過了。”
其餘人都沒出聲,崔同知道小棲無可以帶話給閻王,所以道:“上次我急着要走,卻被她一直按着在她那裏吃飯,所以說話急了。”
小棲無聽明白了:“所以你想給你太奶奶道歉是嗎?”
“嗯。”崔同點頭,“想跟她說對不起。”
小棲無道:“那你說吧。”
崔同一怔。
小棲無目光在他身旁一頓,走上前去,輕輕握住了崔同的手:“她能聽到的。”
崔同敏感地抖了抖,他嘴唇上下微動,好半天才輕聲說:“太奶奶,我不是要凶您,也沒有討厭您。”
“其實,您是我最想親近的人了。”
崔同太奶奶:“我知道。”
崔同猛然轉頭。
他聽見了,太奶奶的聲音他絕對不會聽錯的!
崔同太奶奶看着他說:“我活這麼大歲數,還看不出來你們這心眼裏想的是什麼嗎?”
“您…”崔同聲音啞了,“您還在。”
他太奶奶驚訝於他能聽到自己說話,但是轉念一想,閻王都在這兒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於是說:“在,不過馬上要走了。”
“小同,太奶奶沒有生氣,也沒有怪你。”崔同太奶奶說,“你不要有心理負擔,該做什麼就去做。”
崔同長大后就不在這邊上學了,回老家的次數也很少,所以長大后的他跟太奶奶的每一次見面,其實都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說的話太奶奶不懂,也聽不見,太奶奶說的那些,他也聽過了無數遍,每一次的交流都有些困難,真正能說上的話很少。
那些日子每次上演都讓他覺得習以為常,但是真的失去了,又覺得心裏空了。
此時此刻,真的聽到了太奶奶的聲音,他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傻愣愣地站着。
崔同太奶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長大了,是個大人了。”
“以前太奶奶想,能看到你爸爸出生,就無憾了,可是後來,又想看到你出生,最後還想看到你結婚生子,其實我幾世同堂已經很好了,但我總是有一個接一個的心愿,不知滿足,閉眼之前,想的是還能不能再聽到你的聲音?”她說,“現在終於離開了,就什麼都不想了,你也不要想,朝前看。”
“想的。”崔同說,“我一直想您。”
太奶奶笑了起來,摸着他的頭不說話。
時間快到了,她看向小棲無:“大人,我是不是該走了?”
無常看了眼時間:“是的。”
“小同。”太奶奶最後輕輕抱了抱他,“太奶奶走了,是很高興地走的,所以你們也要高興。”
崔同緊捏着手,雙目通紅:“好。”
他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跪下來重重磕了一個頭:“太奶奶,我來晚了,您,一路走好。”
崔同太奶奶轉身,看向小棲無:“謝謝您,閻王大人。”
“不客氣。”小棲無抬起頭說,“今天沾了你的福氣,棲無祝你,順心如意。”
“閻王大人,功德無量。”
“謝謝呀。”
在崔同太奶奶離開的時候,他的子子孫孫們好像似有所感,不約而同地抬頭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看向了後面的方向,好奇怪的感覺,好像心裏,一下子就空了一塊。
他們也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崔同,崔同父母回過神,趕緊走過來:“你怎麼了?”
崔同低聲道:“太奶奶走了。”
崔同父母疑惑,這不是早就走了嗎?
“你累糊塗了,都說你不要來了。”他父母說,“一個孩子,能做什麼事,快起來去找個地方休息吧。”
崔同抬起頭,問:“你們為什麼不難過?”
他父母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說什麼胡話呢。”
說著就將他扶了起來,交代幾句又去忙了。
崔同看着父母的身影,說:“太奶奶臨終那天,他們才給我打電話,說太奶奶要不行了,說我有時間就回來看一眼,沒時間就不用回來了。”
“他們說我剛開始工作,請假不好,輩分小,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我不太理解。”
“我只有一個太奶奶。”他說,“為什麼說我可以不用來?這是親人,也是因為這個,我錯過了太奶奶的最後一面。”
林丁奇說:“父母想的跟你想的不一樣。”
“他們覺得,自己可以給你們撐起一片天,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崔同沉默地看着院子裏,爺爺奶奶年紀也大了,所以一切都是父母叔叔他們在操勞,他們的確很忙,但也有他理解不了的地方。
生死大事,真的可以這麼輕描淡寫嗎?
崔同問棲無:“您知道為什麼嗎?”
他剛才聽到了,太奶奶叫她閻王大人。
所以網上的那些猜測,是真的。
崔同覺得驚訝,又好像已經預料到了,很多感覺夾雜在一起,一時讓他做不出什麼反應來。
這個閻王大人,跟傳說中的不一樣。
讓他覺得親近,喜歡,卻又敬重。
小棲無搖頭說:“不知道呀。”
“棲無來這裏的時候,也覺得奇怪,每個人好像都很開心。”小棲無說,“可是,你們每個人也不開心。”
“叔叔的太奶奶,她釋然自己的生死,但是卻也不釋然,她還是很留念。”
小棲無都把自己說迷糊了:“真的很複雜。”
這時候的院子裏客人已經很少了,忙了好幾天的大人們也坐到了靈堂里可以暫時休息一會兒。
他們燒着香燭,又看着靈堂中的遺照,都很沉默。
好像那些忙碌,那些圓滑世故,那些開心在他們臉上都褪去了,只是疲憊,是燒盡了香爐中那些說不出口的話。
小棲無看到這一幕,好像有些明白了,輕聲道:“但是,其實是有本質的。”
“本質?”
“嗯。”小棲無說,“生下來一個人就有感情叭,這一生都有,說得出口的,說不出口的,簡單的,複雜的,都是感情。”
她回頭看向爸爸:“是嗎?”
小棲無記得爸爸跟自己說過,人有感情,但是感情很複雜,親情,友情,愛情……
這些複雜,都是說不清的。
人和鬼都一樣,其實很難看得清,因為每個人每個鬼的感情都不同,都很複雜。
被小棲無這麼問,蘇聞就知道,她又明白什麼了。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她又長大了。
蘇聞點頭:“嗯。”
“人也好,鬼也好,他們的感情都不一樣,都很複雜,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對此下一個定義。”
小棲無立刻贊同:“對!棲無就是這個意思!”
小棲無她們走後,崔同也走近了靈堂,坐在了自己父母身邊。
他爸爸轉頭看了他一眼:“不去休息?”
崔同搖搖頭:“我陪陪太奶奶,爸你去休息吧。”
崔同爸爸笑了下,靠在了一旁的牆上閉眼,過了一會兒說:“我也想陪陪我奶奶。”
崔同動作一頓,回過頭,他爸卻將他的頭轉了回去:“我跟她,比你跟她還親,吃她做的飯,吃得比你久。”
這時,崔同的叔叔也走了過來,在他爸身邊坐下,像是聽見了他們的話,笑道:“那可不,我跟你爸小的時候,經常划拳,誰輸了誰就幫誰吃飯。”
崔同:“那太奶奶也會跟你說爺爺的事嗎?”
“說啊,耳朵都聽起繭子了。”他爸轉頭看向遺照,“不過,以後也沒人說了把。”
崔同看着叔叔和爸爸的視線,在這一瞬間好像就明白了方才棲無和蘇聞的話。
生死,其實人,人的一生,最基本的就是感情。
不會變的。
晚上大家都在宏宏外婆家休息,小棲無早早睡覺。
蘇聞一向睡眠淺,這會兒在鄉下,又沒有了鏡頭的束縛,他便走到了外面吹風。
初春的風沒什麼好吹的,還很冷,但他絲毫不覺。
他在想事情。
好像大家都有事做,自己卻沒有。
從蘇四寶那裏回來后,他就總有這樣的感覺,鍾昭去投胎了,他也放下了過去。
然後呢?
當初是放不下的他成為了判官,如今沒有了那些事,他會想做什麼呢?
無從思考,也沒有源頭去想。
空了幾千年的思維,好像找不到一個銜接的點。
只有棲無和初至現在推着他往前走。
棲無想要長大,跟大家一起生活。
初至想要成為一個人,也是一樣的生活。
蘇聞指尖輕點,想起了她們的話。
自己好像,也在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一起生活,跟想要一起的人,聽起來的確會讓他覺得開心。
這時,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蘇大人。”
蘇聞回過頭,初至從裏面走出來:“你很喜歡一個人在外面思考啊。”
蘇聞笑:“帝君或許也是?”
“不然我們就不會遇到了。”
院子裏有幾張木凳子,初至坐在了其中一張上:“我跟你不一樣。”
“我沒有思考,是在暢想。”
蘇聞下意識問:“想什麼?”
問完后他愣了愣,自己現在居然已經習慣要去問帝君的想法了,過往的他是絕對不會的。
初至沒有發現這個問題,她眉眼帶笑,看起來是真的很開心:“想以後,我真的不用總是待在那個鬼地方了,想着就很開心不是嗎?”
蘇聞:“嗯。”
初至問:“那你呢?”
幾秒后,蘇聞道:“我在想,自己會想要做什麼。”
初至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想通了:“總算是為自己想了想了,那想好了嗎?”
“或許。”
“做什麼?”
蘇聞轉頭:“帝君之前說,以後我也會是棲無的父親,我想這件事,就是很讓我覺得可以期待的。”
“我也想帶棲無長大,做她說的那些事情。”
初至點點頭:“挺好。”
“你會陪她在人界長大吧?”
蘇聞聞聲道:“只要她願意,我會的。”
“她巴不得呢。”初至笑着抬頭,看着漆黑的夜色,“奇了怪了,明明這裏也很黑很冷,可是我就是喜歡這裏,不喜歡羅酆山。”
“以後若真的可以不用一直在那裏,可以來到人界,那還得請蘇大人多多指教啊。”
她伸出一隻手來。
在人界熟悉了禮儀的蘇聞自然懂,他們不懼黑暗,但又不喜黑暗,他看得見她的手,細白的,像是有溫度一般。
這位帝君,在她想做的事情里。
是有自己存在的。
許久,蘇聞伸手與她交握:“多多指教。”
-
第二天,大家在宏宏外婆家休息了一天,也算體驗一下這裏的生活,到了晚上,就是錄製這一季結束語的時候了。
節目組昨天就看到了關於小棲無她們身份猜測的熱搜,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熱度。
所以在輪到小棲無她們採訪的時候,節目組就將問題給擬出來了。
李珂和黃鵬手都在抖。
前面都是那些老生常談的問題,小棲無她們的回答也跟上一季差不多。
李珂問:“接下來還會直播嗎?或者有繼續參加我們下一季的打算嗎?”
蘇聞搖頭:“暫時不會。”
“為什麼?”
蘇聞:“棲無還需要回到幼兒園學習,希望她能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一直在鏡頭下,以後會不方便。”
這是幾個鬼神早就商量好了的。
棲無會長大,以後她也會像一個普通人一樣,一直在直播的話,時間越久,越不好。
小棲無對這些倒是無所謂,現在地府一直發展都好,也不缺錢了,她可以去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那也是很好的呀。
而且還能更快地長大!
她也嗯嗯直點頭。
李珂夾帶私貨,忍不住問:“那你們的閻王廟呢?”
蘇聞:“廟裏當然在。”
【嗚嗚嗚那我豈不是再也看不到你們了!】
【想開一點,至少可以去廟裏看她。】
【但是那不一樣呀,不能每天都看了。】
【孩子總是要長大的,的確是不適合一直在鏡頭底下。】
【接下來就是每天超話考古了。】
李珂覺得可惜:“那麼多喜歡你們的人。”
初至揚起手機:“不是有手機么?”
“我會多發小崽子的照片的。”
她說:“不是有手機直播嗎?偶而播一播也是可以的。”
李珂:“初至也是,跟棲無和蘇聞一直在一起嗎?”
初至反問:“不然呢?”
李珂:“…合理的合理的。”
【合理個鬼,蘇聞說不會結婚,那初至呢?整天同一個屋檐下,算個命算得眼睛拉絲,我不信。】
【其實換個思路,他們要是真的在一起了,那不是挺好的嗎?都對崽崽好,顏值又那麼高。】
【其他的我不管,初至請經常營業!】
最後,李珂問出了那個一直讓所有觀眾都猜測的問題。
“是這樣的,之前有些網友在往期節目裏發現了一些巧合,對你們幾位身份有了些猜測。”他將打印出來的圖片遞過去,“你們看看。”
小棲無不識字,於是左湊右湊的,看看爸爸又看看初至:“這是什麼呀?”
蘇聞和初至看着圖片上那些內容,有些意外,但卻沒表現出來。
李珂頭皮崩緊:“那幾位,有什麼想法嗎?”
“棲無,真的是閻王嗎?”
徒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小棲無徒然瞪大眼睛抬頭,有些茫然。
初至放下了手中的資料,笑問:“這又是鬼神黨?”
“不是鬼神黨。”李珂解釋,“又或者現在所有人都是鬼神黨了,等一個官方蓋章。”
初至似笑非笑:“我不是早就蓋過章了嗎?”
李珂:“……”
您這種跟往常一樣的語氣,讓我很難辦啊。
這到底是真是假?
【可惡,這女人原來早就下了一盤大棋,我不管,這就是真的!】
他只好求助地看向蘇聞。
蘇聞也收好了紙,抬眸道:“如果大家覺得是,那就是吧。”
李珂:“???”
“這是什麼說法。”
“鬼神本就是人們信仰所化,大家信仰什麼,鬼神就是什麼樣子。”蘇聞緩緩道,“若是問我們,我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李珂:“可是您幾位不是召鬼王,見過鬼神嗎?”
“是。”蘇聞從容不迫,“但誰能保准他們就是一個樣子呢?若是以後信仰功德不復存在,鬼神消失,這也是合理的。”
李珂:“……”
超出知識範圍了。
【啊這,如果不信了,那是不是就真的消失了?】
【好像的確是這個道理,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不行,不能消失!】
最後,李珂看向了一直在點頭的小棲無,這個總不會這麼能言善辯了吧!
“棲無呢?”他問,“大家說你是閻王,你是嗎?”
蘇聞和初至同時轉頭看她,小棲無抓緊了手裏的奶瓶,她看向鏡頭。
在大家緊張等待的時候。
小棲無喝了一口奶,這才開口說:“棲無是呀。”
“!!!”
還沒等李珂一口氣緩過來,棲無又繼續道:“爸爸是,初至是,李珂叔叔也可以是。”
李珂忙擺手:“不不不,我不是。”
“那好吧。”小棲無勉強道,“那叔叔不算。”
她問:“棲無是不是有什麼關係呢?”
“因為棲無是,所以大家會信仰,棲無不是,大家就不信仰了嗎?”
【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好奇,想弄明白。】
【我也是。】
小棲無看不見彈幕,她繼續道:“閻王,只是一個稱呼。”
“棲無會說,閻王大人保佑你,但棲無不會說,‘棲無保佑你’對不對?”
“不管閻王大人是誰,都會保佑大家的,所以大家為什麼要問棲無是不是閻王呢?”
李珂:失算了。
這小丫頭人雖然小,但是真的很能說。
以前還會迷糊,現在說話是越來越溜了。
小棲無道:“閻王大人可以是每一個人,也可以是你自己。”
“因為閻王大人是信仰,但是努力的還是自己呀。”
“比起大家要去想閻王是誰,長什麼樣子,棲無更希望大家明白的是:人之所得,皆人之所當得。”
她說得很認真,一時之間直播間裏的人都停止了發彈幕。
的確,大家好像都關注錯了方向。
他們在乎的不是棲無是不是閻王,而是棲無所帶來的本身,是這個信仰所象徵的東西。
這時,小棲無又笑着說:“所以大家要問棲無是不是閻王大人,棲無可以是呀。”
“棲無不僅是閻王大人,還是幼兒園的小朋友,要吃飯睡覺喝奶的。”
蘇聞和初至笑出聲來,他們原先以為棲無會直接否認,但沒想過,過去不管是誰說過的話,她都能清楚地記得,再總結出來。
小閻王啊。
萬物之棲。
【喝奶!媽媽要親眼看着你長大!管你是不是閻王!】
【不僅看着你長大,考試考不好了我們也要打你屁屁,扣除你當天的奶了!】
-
第二季節目在一片亢奮聲中拉下帷幕。
當晚大家就回了北城。
回到家裏,小棲無她們沒有先去閻王廟,而是去了羅酆山。
得知小棲無要去試着鎮壓酆都地獄的惡鬼,妗文和孔凜也跟了過來。
小棲無這是第一次來到羅酆山,她提着小燈籠,這是初至說過她很喜歡的,小棲無已經打好了主意,這次看好羅酆山,然後趕緊建設過來。
初至也是許久不回來了,這一路上,是她這些日子一來格外沉默的一次。
“沒事的。”妗文輕聲說,“棲無一定可以。”
“是啊。”孔凜也道,“現在帝君就可以想想,接下來想去哪裏玩了,地府現在辦公電子化,你們也不用參加節目,我們接下來就可以一家人去玩一玩,是一家人,對吧?”
小棲無提着燈籠回過頭,高興地說:“當然啦!我們是一家人!”
這時,大家停在了漆黑的一道結界外。
初至說:“到了。”
她正準備進去,小棲無卻走在前面:“棲無去!”
她提着燈籠走在前面:“初至不要怕黑,棲無保護你。”
初至笑了下:“好啊。”
於是小棲無最先跨過了結界,走進了羅酆山的地界。
才進去,她卻突然驚呼了一聲。
初至臉色驟然一變,趕緊進去。
但視線才清晰,卻站在山前久久不能動彈,滿目震驚。
目之所及,皆是燈籠,一盞一盞,鋪滿了整個羅酆山,鋪到了初至的殿前。
而她的宮殿更是被燈光映亮,在山頂格外地奪目。
大家都無暇去顧及山下酆都地獄驟然因為靈氣而靜下來的情形。
這跟她過往生活的羅酆山,截然不同。
像是被溫暖包圍着的。
初至目光靜靜地看着這片燈光,而後走上前,取下了最近的一盞燈籠,上面印着小兔子。
良久,她唇邊的笑聲緩緩溢出來,回眸看向蘇聞和小棲無:“誰的主意?”
小棲無立刻指向爸爸:“是爸爸!”
妗文和孔凜也馬上出賣帶頭者:“蘇大人!”
蘇聞提出來,他們才連夜過來弄的!
蘇聞眼底微閃,笑道:“帝君不是不喜黑暗么?”
“對!”小棲無說,“爸爸說,現在電沒有通到這裏,但是燈籠可以帶過來,我們給初至驚喜!”
她高興地說:“雖然以後初至不住在這裏,但是羅酆山也要有光,今年是兔子,明年過年再換其他的燈,這樣羅酆山就全部是祝福了對不對?”
初至含着笑意問:“你們每年都來給我換?”
小棲無:“當然啦。”
“初至喜歡嗎?”
初至微微轉身,看着身後數不清的燈籠,輕聲說:“喜歡。”
她說:“以後,我們一起來換。”
小棲無依舊提着小燈籠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妗文和孔凜跟在她身後。
初至提着方才取下來的燈籠,轉頭問身旁的蘇聞:“蘇聞,你怎麼會想到這個。”
“嗯?”蘇聞偏過頭,頓了頓,“那次去遊樂場就想了。”
“又或許,在第一次來到這裏,就想了。”
“第一次?”
蘇聞點頭,沒有了前塵,沒有了後顧,只是像棲無說的那樣,單純的做自己想做的,想說的。
他道:“初來羅酆山,看到帝君坐在神台。”
“那時我想,即便是我這種人,都厭惡沒有邊際的黑暗,那帝君呢。”
“後來得知,原來帝君也厭惡,那便讓這裏亮一點。”
他抬頭,看着初至的眼睛,輕笑道:“畢竟,以後我們彼此都要多多指教。”
聞言,初至笑了下,緊接着便止不住了,她擺弄這燈:“蘇大人啊,蘇大人。”
“嗯?”
“沒什麼。”初至說,“我很喜歡,謝謝。”
“初至,爸爸!”小棲無站在前面喊,“你們快點!棲無跟姨姨叔叔都走好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