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真實的噩夢(下)

第八十九章 真實的噩夢(下)

如果說以前的噩夢對二樓的男人來說是拉稀,是往廁所里一蹲就稀里糊塗地拉完出來,頂多就是有點脫水虛弱的感覺,那現在的噩夢對男人來說是倒是變回了正常,但又不正常的大便。

正常指的是大便形態的正常,不再是拉稀時的水或粥狀,變回了正常的條形,但不正常是指大便量的不正常,拉出來的大便不只一兩條,而是一兩百條。

有時,這裏的“量”除了指“便條”的數量外,還指次數……

早上六點,天才剛蒙蒙亮,我便聽到了鬧鐘的聲音,然後就有人被鬧鐘吵醒了。

然而早在鬧鐘響起前,我已經醒了。

其實早在他入睡前,我就一直清醒,直到他起床。

我想:我之所以會這麼清醒的原因大概有兩個,一是昨天睡夠了,二是興奮,興奮使我難以入睡。

對了,我現在是真實狀態下的我,對身體的感覺比鬼時能感受到更多東西,雖然我現在還是鬼,但真實了許多,所以我覺得原因兩個都有,但按比例來分的話應該是一九開吧。

至於我為什麼會如此興奮,因為我太想看新增了“真實”的元素,會做出怎麼樣的夢,以及夢醒后的反應。

根據我總結出來的三條噩夢規律:更恐怖、更容易讓人產生恐懼的情緒、以及讓人覺得危險可能會連着夢境一同帶入現實的聯繫感。

我認為加了真實的夢會讓第三條的效果大大增強,並且第三條還會反過來加強第一二條,因為如果順利且我沒有推斷錯誤的話,夢裏發生的事會真實地發生在了夢醒后的現實中,噩夢不再是夢醒后看到周圍還是熟悉且安全的地方而不再害怕,從而把剛剛的噩夢拋向腦後,而是會變成……

“啊,睡醒了。”男人把鬧鐘一關,伸了個懶腰,但並沒有馬上起床,而是繼續在床上喃喃自語,“今天不出意外地又做噩夢了,好像還被鬼壓床了,不過昨天倒是一覺睡到了天亮,難道是因為昨天新搬來了個妹子嗎?”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猥瑣地嘿嘿笑着,被子底下翻滾起一陣波浪,此時此刻我知道他在幹什麼,因為此時此刻,作為一個看上去是女鬼,但真實身份是男鬼的我知道同為男性的他現在在想什麼,在幹什麼,以及接下來想幹什麼。

我想阻止他,但現在是真實的我並不能碰到他,我現在的真實只能和牆、床、窗戶等屬於這個房子裏“死物”互動,比如用頭撞牆頭會痛,用手開窗窗會開等等這些我以前想要得到的能力。

但在得到后,我沒有變得開心,反倒是因此變得煩惱了,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了,因為我害怕我用頭撞牆、用手開窗等這些行為會讓這個“有名無實”的鬼屋變成“真真正正”的鬼屋。

那了到時,住在這裏的人會搬走,而且不會再有人敢進來住,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更害怕三樓那位新來的女租客,也就是我的“夢中情人”會搬走,並且再也不會回來,而我的美夢也到此結束了,即便最後做出來了,但也是虛無縹緲的。

所以,我剋制住了把拳頭砸向牆壁的衝動,眼睜睜地看着被子底下的波浪愈發洶湧,牙關死死咬着,身體左右搖擺,彷彿那波浪也在衝擊着我,讓我的身體不住地搖晃,而我的內心也同樣地翻起了巨浪,若是這浪能具象化,我感覺能一浪拍死眼前的這個人。

但我還是要剋制,不然我昨晚的忙活就白費了,甚至還會把昨晚用上的近萬條夢魚都浪費了,不過,最主要的還是怕把“實驗”搞砸。

這是一場“真實而又不真實”的實驗,不真實在於實驗的場景不在現實,而是在夢裏,真實在於我把我真實經歷的事件、由經歷事件而產生的真實痛苦以及伴隨着痛苦一起襲來的悔恨、難過、悲傷等負面情緒加以剪切、縫合、導演出的一場真實的夢,能感受到和現實一樣真實的夢。

我昨天才得到了真實,不過準確來說是前晚和女租客睡同一張床的時候,但我意識到真實是在第二天早上起床,因為那天晚上我直接就睡死過去了。

所以,當昨晚女租客回來,我再次碰到她的身體獲取真實后,我才開始了這個實驗,開始了我早上想出“讓他滾”的夢實驗。

在獲取真實前,我是百分百會把他當成實驗的“小白鼠”,至於“小白鼠”在實驗過程中,或是實驗結束後會出現什麼意外,或是意料之內的事,我都不會有什麼情緒波動。

像是以前在和澤美容店裏不斷給來按摩的陌生人種下噩夢的種子,然後使她們在晚上睡覺時做噩夢並驚醒、害怕,我也不會有絲毫的“對不起,今晚讓你做噩夢,讓你受驚了”之類的情緒,又或是說“負罪感”。

我想,其中的主要原因是我已經不是人了吧,脫離了人這個物種,變成了鬼,像是人在踩死一隻螞蟻時不會為它感到悲傷,像是在吃麥當勞的板燒雞腿堡時不會為裏面的雞扒感恩,只會在被螞蟻咬時憤怒,在雞扒從堡里掉到地上而懊悔。

但在獲取到真實后,我彷彿也獲取到了一部分人性。

這樣的實驗對他來說會不會太殘暴了,太泯滅人性了?

雖說我這是我第一次在夢中加入真實,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但作為鬼的我,我還是能感覺出最後的結果會是如何,讓一個人來承受如此的噩夢,恐怕會在他身上、心裏都留下傷痕吧?

他沒對女租客做出什麼實質性的傷害行為吧,只是看了幾眼,我就對他進行這樣的“懲罰”,會不會太過了?

我這樣想着,原本百分百要讓他成為實驗對象的決定從一百下降到了五十。

也就在這時,門響了。

“大晚上的,誰呀?”女租客往門口走去,當她打開門時,我看到一個拿着手電筒的人出現在了門口。

“我,二樓的租客,怎麼樣?住得還習慣嗎,我在這裏住一個月了,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哪怕是半夜,你也可以隨時敲門,又或是打電話叫我上來。”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另一隻拿着手電筒的手則往下移,手電筒發出的光便從上往下地把女人掃了一遍,在黑暗中,本來皮膚就白的女人被照得更白了,全身上下像是在發光。

“啊,謝謝你,不過我現在暫時還沒遇到,明天我還要早起上學,早點睡吧,晚安。”女租客說完,然後門就緩緩關上了。

在關上的一瞬間,我閃出了門外。

此時的我要讓男人成為實驗對象的決定從五十上升到了一百二十,多出來的二十便是人性帶來的憤怒了。

我怎麼會心軟,他一定、必須、絕對要成為我的實驗對象。

他剛剛居然還想着用腳頂住門,使門不能徹底關上,還好我在最後的時刻拉了一下門,讓門完全閉上了。

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他剛剛的目光可是隨着手電筒的光一併移動,他隱藏於黑暗中的眼神雖然女人沒看到,但我卻看到了。

她可是我的天使,純潔且不可侵犯,哪怕看一眼都不行,所以你必須從這裏滾出去!

“唉,真倒霉,才看了幾秒,不夠啊,一點都來不及啊。”男人在門關了后,懊惱地說。

我不知道他在懊惱什麼,但下一秒,他的手電筒再次從上往下掃去,在黑暗被光芒驅散時,我才看清楚,同時也明白他在懊惱什麼。

他比我還像鬼,明明不能隱身卻做出如此大膽且鬼祟的行為。

接着我就想:即便他死了,即便她走了,即便這個世界上多了一個鬼屋,但起碼這個世界少了一隻披着人皮的鬼。

他跟着就往樓下走了,在開門和關門的瞬間,我又閃進了門內。

要不是他來敲門,我還沒想到該怎麼用真實的身體進去呢,怎麼說呢?

這可以說是你主動送上門來吧。

所以,這可不能怪我了呀。

也不能怪阿澤和阿和了……

“啊!”男人突然叫出聲來,接着翻湧的波浪便平息下來,他身體僵直一動不動,目光獃滯眼神空洞。

來了,我看着他空洞的眼神。

成功了,空洞的眼神深處正迅速地湧現出痛苦。

“啊啊啊啊啊!好痛,屁股好痛!”他的身體動了,在床上打起滾來。

這便是能發出藍光的阿澤和阿和的雙人按摩,我光是看就覺得很痛了,更別說親身經歷了。

慘叫聲持續了一分多鐘才慢慢平息,不過,我知道,這還沒結束,這只是休息,待會的痛會更加痛,會更加久,如波浪般一浪接一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椐阿和說,適當的鬆弛能讓人生變得更美好,更舒服,而這個道理也能用在按摩上,也能用在世間的萬物上。

可男人並不會鬆弛,因為這是夢連接現實后帶來的真實痛苦,它沒有直接作用在肉體上,而是從腦子裏,從內到外的痛,不會存在傷口,除非自己給自己造成傷害。

叩叩,敲門聲響起,男人從床上滾到地上,彎着身體去開門。

敲門的自然是三樓的女租客了,“你沒事吧,我剛剛聽到有人在啊啊叫,應該是你吧?”今天的女租客JK短裙配水手服,看起來青春感十足,要是擱平時,男人說不定都聽不到她在說什麼,但今天……

“是我,我……不好意思,啊!”男人話才說一半,門就被他關上了,因為他感覺到屁股又開始痛了。

叩叩,敲門聲又響起了,“你沒事吧?”女租客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我沒……事,你……你不是去……上學嗎,你去……去吧。”男人斷斷續續地說,強忍着痛苦說。

“真的沒事嗎?”女租客繼續問。

“沒……沒事。”在女租客看不見的門內,男人正像一條被人踩了一腳的蚯蚓一樣,身體四處亂顫地在地上扭動,兩隻手還握成拳頭不斷地往自己的屁股上打去,像是想用拳頭把痛苦打沒,也像是按摩,想着把莫名其妙痛起來的屁股按舒服了就不痛了,只不過力度似乎用錯了。

這樣的力度,不得把屁股錘出點淤青啊。

在扭了好幾分鐘后,他才不動了,但沒過一會兒,他又動了,他爬過客廳,爬過廚房,爬進了廁所。

痛苦中的痛過去了,苦要開始了。

過了許久,他才從廁所里出來。

他便秘了。

人嘛,便秘很正常,但他的便秘卻很不正常,他感覺到明明在拉,卻拉不出,有一股比拉更強的力在推,推着不讓拉出來,所以才拉了這麼久。

在走出廁所時,他像是解脫了一樣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然後說,“今天究竟是怎麼了?屁股怎麼會突然那麼痛?還在廁所里蹲了那麼久。”

在說完這句話后,他好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馬上跑回房間,又很快地換了一身衣服就跑出來,口中說道,“要遲到了。”

在開門時,三樓的女租客剛好也下樓了。

“啊,你沒事吧。”

“沒事了,肚子就是肚子有點痛而已,你怎麼還沒走?”

“我本來也沒那麼早出門,剛剛只是聽到有聲音才下樓的。”

“這是校服嗎,很好看。”

“這不是校服,不過也能說是校服。”

“哎呀,聽不懂,搞不懂年輕人的潮流了。”

“我去上學了,再見。”

“再見。”

我跟在兩人身後,跟到兩人來到一樓的大門,然後開始分別,我沒有跟上女租客,而是跟上了男人。

一切都那麼巧,男人因為快遲到了,所以改變了平時的路線,繞過房子往馬路跑去,那他的路線將會經過房子一樓,也就是和澤美容店,而和澤美容店的招牌還在,但他以前從來沒見過和澤美容院,因為每天上班都是走小路,下班回來天都黑了,即便經過也看不清招牌,而且平時為了隱蔽,出門也不走大路。

一切都那麼巧,在男人走到轉角時,我的身體開始變虛幻,這是我離女租客太遠了,真實正從我身上剝離。

一切都那麼巧,彷彿冥冥中自有天意,也像是在夢裏帶來的真實感讓他有種熟悉感,而熟悉的源頭只要抬頭看一眼就知道了。

他突然抬起頭,看向了和澤美容店,臉色立刻變慘白了,腳步也停下了。

我的身體完全變虛幻了,身體開始往後退去,但我想看到的已經看到了。

噩夢三條規律的最後一條,虛無的夢境和真實的現實聯繫起來了,噩夢不再是只存在於夢中,還從夢中延伸到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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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靈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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