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廢土之境11
那一瞬間,周身的嘈雜轉為一片死寂,驚呼聲和腳步聲彷彿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刻擺在余然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
一是立即發動瞬移帶走墜向牆外的左思晴,但是有不小的風險。
二是袖手旁觀看着左思晴召喚‘鬼影’自救。左思晴是排行榜前百的老玩家,不會連這點危機都化解不了。
可是……
余然忽然就想到了她下午水銀中毒后虛弱倒地的樣子。
左思晴一天之內經歷了中毒、昏迷、清醒、打鬥,自身能量的消耗必然早已超過了負荷,現在放任她獨自戰鬥,真的會沒事嗎?
余然皺起眉心,還未思索好答案,身體已經先一步展開了動作。
她的身影在原地消失,接着閃身出現在牆外的半空之中。迎面而來的是砭骨的冷空氣和尖嘯着灌入耳中的嘶吼。
城牆下的異種人頓時趴在地面發出尖銳的聲音,似是某種攻擊的信號。
左思晴愣愣地看向憑空出現的余然,一雙圓眼寫滿了驚異和訝然。她緩緩抬起手向上方伸去,指尖觸碰向那一線之隔卻堪堪擦過的衣角。
余然咬了咬牙,她沒能準確瞬移到左思晴的身旁,此時在空中也沒有任何支點可以借力一躍轉而撈起下墜的左思晴。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愈加跌向地面處異種人用‘嘴’張開的一排排黑洞。
余然定住心神,深吸一口氣,迅速揮手召喚出‘神槍手’的卡牌,緊接着以手為槍,對準身側的牆壁用力扣動無形的扳機。
“砰——”
她藉著空氣子彈射出的后坐力加速了下移,然後一把拽過近在咫尺的左思晴,同時,側方伏在牆壁表面的異種人也揮揚着手臂向兩人撕扯去。
余然掃過視線角落內猙獰着舞弄的黑紅色爪子,登時用力扣住左思晴的肩膀,在千鈞一髮之際發動了瞬移。
畫面上移,兩人的身影重回城牆之內,接着齊齊摔落向地面的磚石。
“咳、咳。”
左思晴俯下身乾咳了兩聲,忍住了胃內的翻江倒海,在頭暈目眩之間看向一旁跌坐着的余然。
見她無事後,左思晴側過頭微眯了眯眼,餘光轉動間掃視向圍聚而來的每個人,眼裏的冷意逐漸匯聚——
這裏面有個叛徒。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身旁的幾個玩家,只聽鬍子哥最先開口問道:“你們還好嗎?”
左思晴瞥了他一眼,沒有答覆,她壓了壓心緒,一點點站起身,伸手拉起地上的余然。
下一秒,左思晴的眼中忽然閃過一道璀璨的亮光,宛如一片星河倒映在瞳孔內。
光芒暈染在左思晴的周圍慢慢匯攏為一個圓形空間,直到將她和余然兩人籠罩。
亮光逐漸隔絕了外界的視線和聲音,左思晴這才凝目看向余然,抿了抿唇。
“你真是個笨蛋。”
余然眉心微動,望着對面的左思晴,聽她繼續問道。
“我進入遊戲后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剛才,為什麼要過來救我?”
余然看見她下唇微微顫動,滿眼的不可置信,話里似乎帶着些薄怒,可那之下又似乎掩蓋了另一種情緒。
余然依舊沒有答話,只聽她一個人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剛才那一幕是真的很危險,你來救我,受傷的就會變成兩個人,為什麼不讓我自己解決?”
這次余然打斷了她的話:“可我們現在都沒事,不是嗎?”
左思晴先是怔了怔,眼內閃爍着種種複雜的情緒,接着她勾起唇角,輕笑出聲。
“哈……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呢,我們只不過是臨時組隊的隊友而已,不,甚至連隊友都
算不上,不過是達成一筆交易的陌生人……我真是更看不懂你了。”
左思晴嘆了口氣,眼神轉為柔和,喃喃自語道:“看來,會長交給我的任務是完不成了啊。”
余然聞言挑了挑眉,只見左思晴嘆息一聲后,重新抬起頭,眼神里多了幾分凝重,隨後,輕緩的聲音再次響起。
“余然,現在其他人都聽不見我們的聲音,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其實我從認識你到現在,有私下做過統計,除了我交給你的那張‘水銀’外,你還額外拿出了三張SSR級卡牌、一張S級卡牌,對嗎?這是一個驚人的數量,同樣的情況我只在會長身上見過。”
余然看着她,眸中浮現淺淺的訝異。
她竟然全部記得。
余然在這個副本里對決異種時分別拿出過兩把SSR級槍械,以及方才為了救下左思晴同時使用了‘瞬移’和‘神槍手’。
這幾張卡只里‘神槍手’和‘爆頭’都登上了卡牌手冊,左思晴能夠根據那把狙擊槍的特徵對應上‘爆頭’她並不意外,而‘神槍手’會被辨認出則可能是因為她適才空手射擊的場面被左思晴看見了。但‘瞬移’和‘恐慌’這兩張卡幾乎是名不經傳,她是如何準確辨識出的卡牌等級?
難道她背後的黑騎公會有獨樹一幟的信息渠道?
左思晴似是看出了她的疑問,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其實我能當選黑騎公會的副會長,進入排行榜前百,依靠的不是戰鬥力。”然後她大方地笑了笑,“並且我也不擅長洞察和分析,在我們公會自然沒有充當軍師的角色。”
伴隨着話語的停頓,她微微低頭,掌中浮現出一張環繞着點點星光的紫色卡牌。
卡牌出現的同時,一個巨大的圓盤內嵌一顆金色五角星的虛影浮動在兩人的面前,只見那星星的每個稜角上方都對應着不同的圖案。
“這才是我真正拿手的卡牌。”
S級技能卡,五芒星。
論壇手冊上唯一一張憑藉S級擠進前五十的卡牌,因為,它是整屆遊戲裏為數不多的幾張輔助類技能卡之一。
左思晴娓娓道來。
“所有成員加入公會後都會選擇組隊進入副本,能組隊的人數只有兩人,那麼這兩人所持有的卡牌必然需要取長補短、互相配合才能發揮出最大效用,一攻一守或攻輔相持才是組隊的最佳陣型。
因此,我每次分配的隊友手中的主力卡牌往往是攻擊類技能和武器,而我真正擅長的便是數量最稀少的輔助類技能……”
左思晴揮手一點,指尖劃過五角星的其中一角,其上的圖案是一隻睜開的眼睛。
五芒星的第一個技能——追憶。
左思晴的腦內開始閃過無數記憶片段,每一道碎片都放映着她所實際經歷的過去。
左思晴拉起余然的手,輕聲說道:“看到了嗎,這是我們進入副本后所有記憶的回放,當我使用這項技能觸碰他人時,對方也能看到同樣的畫面。”
余然的眼前不斷放映着場景的更迭,都是自進入‘廢土之境’后,借左思晴的視角所看到的畫面,她現在能清晰辨明,幾個小時前地上的每顆砂礫是如何被風吹走,又是如何飛舞在半空之中。
左思晴能記下所有看見過的事物,並無限次重複回溯。
這項技能非常有利於挖掘出副本內其他玩家的陣營身份,因為無論人們如何偽裝,都不可能控制好每一秒的神情。每個人的身份其實就藏在他們的下意識反應里。
而同樣,左思晴想要利用這項技能去追尋余然在副本內使用過的卡牌也是易如反掌,只要重複回溯每次余然使用卡牌時的畫面,多少能根據卡牌蘊含的力量強弱推斷出其級別。
左思晴的身影映襯在光
芒之中,看向余然的眼神異常堅定,緩緩開口。
“余然,其實我從進入副本的第一天開始就在默默觀察你,包括和一號對決時我也沒有全力出手,而更多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去打探你真正的實力。
你同意接受‘水銀’這張卡牌的置換時,我就在好奇了,你是為什麼願意促成這樣一樁明顯不划算的買賣呢?單從卡牌效果來說,或許是因為‘鬼影’相較‘水銀’的攻擊力要弱上一檔,而你恰好想追求更純粹的攻擊類卡牌。
可是我這幾天通過觀察發現,你根本不缺少類似的高強度攻擊卡牌,所以斷然不會僅僅為此承擔反噬的風險。於是我更好奇這背後的原因了,到底是為什麼呢?還是說……你是懷抱着某種目的刻意接近我嗎?
我主動邀請你進入副本,一部分原因是不放心你使用‘水銀’遭受反噬,畢竟這張卡出自我手,如果你有危險,我也有不可推諉的責任。但我承認另一部分原因是,我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我從未在排行榜上見過你的名字,但不難看出你並非普通的玩家,你的身上藏有很多秘密。所以進入副本前,我就有偷偷問過會長,新人里什麼時候出現了這麼一號人物?然後果不其然,你的存在也引起了會長的注意。
他交給了我一個任務,就是在副本中打探好你的底細,尤其是要確定好你究竟是不是……神明會的人。因為遊戲中持有高等級卡牌的新人很可能就出自與我們黑騎公會相對立的神明會。令我出乎意料的是,我們在這個副本里真的恰巧碰到了神明會的成員,但那人卻不是你。
會長告訴我,如果你沒有加入神明會,就在出了副本后將你帶到我們公會去,他想親自見你一面。而若是你真的成為了神明會的一員,那就在出了這個副本后……”
左思晴停下了未說完的話語,看向對方。
余然疑惑地替她補上了後半句:“就在這個副本里解決掉我?”
左思晴搖了搖頭:“怎麼會,我們又不是神明會那群瘋子,不會濫殺無辜。只不過就需要……”她饒了饒頭,面色有些赧然,“出了副本后,在你的身上留下一道‘坐標’。”
左思晴沒有接着解釋‘坐標’是什麼含義,但僅通過她的前言后語來分析,余然也大致了解了來龍去脈。
左思晴和自己置換完卡牌后,回去和黑騎公會會長任陽說了這件事,結果引起了任陽的注意。任陽懷疑她是加入神明會的新玩家,於是叫左思晴在副本里確認是否如此,如果是,就回去通知任陽,他們會在她身上留下一個‘坐標’,大概是用來隨時查探她的位置,以備不時之需。
而如果不是,任陽想親自見到她,然後……和她談談?
這正中余然的下懷,她正想尋個法子見到任陽來打探遺落聖殿的情報呢。
余然低下頭若有所思,就聽對面的左思晴續而說道。
“我之所以主動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沒有想到你剛剛會來救我。
你進了副本后話就很少,始終是沉默不語的狀態。我本以為你也是個對他人生死漠不關心之人,但又時常能感覺到很多細節里指向著,你外表下所隱藏的真誠。
而我一直在你面前隱瞞實力表現得不像是個輔助類玩家,就是不覺得自己會在一個四級副本內真正落入險境。”
“可是余然,剛剛幸好你來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