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厄命
少年如初生牛犢,心中無神,則無懼意。
陸離被那神像眼看就要送入嘴中。
崔豐手持短匕,睚眥欲裂,整個身子宛如弓箭離弦,瞬間彈了出去,朝着神像便扎了下去,剌出一串火花。
神像將少年一腳踢在牆上,“咔嚓”一聲,不知斷了幾根肋骨,少年嘴角不斷溢出鮮血,幾乎快要昏迷,咬着牙把匕首扎在地上,拖着身體向前挪動着。
那神像甚至不願看少年一眼,對祂來說那無疑是一隻將死的螻蟻,可將死的螻蟻和那些跳來跳去的螻蟻並無不同。
張嘴將陸離吞下,匕首清脆落地的聲音回蕩在耳旁,像是悲鳴又像是啜泣,崔豐眼看着這一幕發生卻無力阻止,整個人癱在地上,如同被抽離了骨頭一般,眼中沒有了神采,心如死灰,昏死過去。
角落裏一雙眼睛,不帶有任何情感,靜靜的看着這一幕發生,如同毒蛇一般死死盯着神像。
整個廟內死一般寂靜,到處溢着鮮血,匍匐在地的人們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便被送入口內。
霎時間,此人眼中寒芒一閃,抽出後背長槍,如同蓄滿力的弓,手腕使出全部的力氣將長槍甩出。
槍尖在空中旋轉,攪動着空氣發出陣陣破空聲,宛如銀色閃電般射去。
神像察覺到了危險,轉頭去看。
已經遲了,長槍已至。
“轟”的一聲巨響,那長槍貫入神像的頭顱,將神像死死的釘在牆上。
那人走出角落,是個十七八的少年,面無表情的向神像走去,跳上神像頭顱,將長槍拔出,臉上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
用長槍在牆壁上洋洋洒洒刻下三個字:“徐行之。”
背着長槍便走出了廟門,那些人的死活都與他無關。
正午,迎春的隊伍朝着廟走來,崔老頭跟在隊伍後面哼着小曲兒,門外傳來歡鬧的聲響,嗩吶鼓聲震天,神婆嘴裏咿咿呀呀說著什麼。
神婆進到廟裏突然癱倒在地。
周圍的人見狀紛紛走上前去,望着裏面的慘狀,滿地的血污,牆上的肉泥,還有散落的肢體,有人忍不住嘔吐,有人被嚇傻在了原地,更有甚者昏死了過去。
崔老頭一眼便看到倒在地上的崔豐,快步走上前去,探了探鼻息,摸着經脈長舒一口氣。
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倒出兩粒,給少年喂下。
崔老頭大聲喊道:“愣着幹嘛呢,趕快救人啊。”
人們不敢上前,膽小的倒是跑了不少。
一個中年漢子率先站了出來,瓮聲瓮氣道:“都是鄰里街坊的,大家搭把手。”
中年漢子走了進來,身後陸續跟進來一些人,竟還有婦人跟進來救人。
那漢子回頭衝著猶豫的人群罵道:“恁娘的,一群漢子還不如個娘們。”
少年轉醒,睜開眼睛,顧不得胸口火燎一般的疼痛,搖着爺爺的手哭道:“爺爺,離哥在神像里,不用管我,先去看......”
少年不等說完便疼暈了過去。
崔老頭急忙張羅着漢子拿鎚子把神像砸開,黑色的血污伴着殘肢掉落一地,少年躺在血泊中,面色雪白,一副死人模樣,少年進氣少,出氣多,渾身骨頭不知被神像捏斷多少,懷中一處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只聽得一聲清脆的聲響,光暈散去,老人大驚失色,顧不上少年渾身是血,將少年抱在懷裏,從最內兜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枚丹藥,放在陸離嘴邊猶豫不決。
身旁伸出一隻手搶過丹藥送入少年嘴裏。
老人看向那人,悶聲道:“杜如風,小娃娃有什麼事,老頭子我第一個找你算帳。”
中年儒士面色凝重,嘆了口氣道:“看他的命了。”
老人憤怒的揪着中年儒士的衣領喊道:“這是厄命丹,娃娃就算活下來也是個殘疾,他的命台能不能承受你知道么,出了什麼事你不愧疚么。”
身旁的小書童怒視老人,中年儒士任由老人抓着,從頭頂飛出一個與他樣貌一般的靈體沒入少年體內。
靈體在少年體內尋找着什麼,終於尋到那一截短的幾乎不可見的命台。
少年如履薄冰的站在命台上,周身被紅色的線和黑色的線纏繞爭鬥着。
兩條線越勒越緊,那黑線是神像體內的惡靈,紅線是厄命,兩條線都想霸佔命台。
杜如風嘴中默念什麼,兩條線拋下陸離竟直直衝他而來。
命台上的中年儒士坦然面對兩股力量,衣袍處密密麻麻的文字浮現將黑線籠罩在內,紅線如流光一般沒入靈體內,肆意破壞着,中年儒士面無表情直至紅線消失殆盡,拖着黑線飛出少年體內。
靈體歸位,中年儒士瞬間癱倒在了地上,頭上黑線流轉,一旁的小書童想將先生扶起來,卻發現怎麼都扶不起來,大聲喊着先生,先生也聽不到。
陸離周身骨頭啪啪作響,臉上慢慢有了血色。
老人說道:“厄命丹,受者三厄,斷生機,醫白骨。”
嘆了口氣又說道:“他為那孩子受了兩厄,已經站不起來,聽不到了。”
書童不聽,不罷休的喊着先生,中年儒士衝著他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搖了搖手。
一旁的少年好像做了一個很煎熬的夢,夢裏如走馬觀花一般,嘴裏不停呢喃着:“爹,娘。”
“爹,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爹,我長大要把星星摘下來送給你和娘。”
“娘,這是給我做的新衣裳么,可真好看。”
“爹,你看我捉了只蟬。”
男人笑彎了眼睛看着他,“好,好,好!”
小孩撥弄着那隻蟬沖男人說道:“爹,我想吃糖葫蘆了。”
男人走了過來一把將小孩扛在肩頭,“該回去睡覺了,不然一會該被你娘訓了,明天爹去給你買!”
小孩高興地從男人肩頭揮舞着雙手:“爹真好!”
女人慈祥的笑着。
少年的夢醒了,滿臉淚痕,可是他再也看不到那些畫面了。
少年慢慢睜開雙眼,什麼都看不到,抬起手使勁揉了揉,還是看不到,少年有些驚恐,不知所措的從地上摸來摸去。
少年看不到了。
三厄除兩厄,剩一,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