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線頭
當他趕回飛升靈泉酒吧的時候，二人已經躺在包間裏等候多時。
寧靜平和的小包廂四處是凹凸有致的石制牆壁，燈光昏暗，四處開着凹槽，裏面打着微弱的黃色光束，照射在那些用以展示的藏品上，有些是酒，有些是雕塑，有些地方擺着石頭，地面正正方方，中間下凹，外圈繞着下沉處鋪着一層舒適得讓人睡着的軟墊和靠背，正中心擺着一塊黑色岩石，上方切平，擱着一塊磨砂玻璃。
空氣中散發著令人心安的木頭和陳皮的味道。
美味的菜品已經擺在桌上，這裏的特色是冷盤與酒，精緻的小碟里的那些菜品看起來相當誘人。
克里斯正打着呵欠。
二人一左一右坐着，看着李元從三級台階走下。
“怎麼樣？”克里斯看着修整后的李元，還有些不習慣。
一個人，一個頹廢不已的人，忽然展現出精氣神，着實讓人一時間難以接受。
撒旦卻覺得李元順眼多了，彷彿這個人重新鮮活了起來，不再那麼死氣沉沉，那雙眼裏多了點曾經的神韻，30歲，原本應當是一個人意氣風發的年華，他卻把自己弄得跟入了土一樣，着實讓人有些討厭。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
李元忙坐下，卻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壞笑地問：“猜猜我遇到誰了？你們絕對想不到。”
“別告訴我你又和你那女神建立起了新的發展關係。”
撒旦用陰森又不快的神情盯着他，在得到李元否定地搖頭后，面色晴朗許多。
一個又一個證物袋如上菜般，呈上桌面。
“這是……”克里斯抽過那顆裝着鐵心臟的袋子，細細打量。
旁邊依次擺着幾個關節銜接結構，以及幾根具有代表性的機械合金骨頭，外加兩種形態不同的鐵制掌骨。
以及一顆合金義眼、用鋼釘粗劣地固定着鋼牙的下顎。
“這都什麼東西？”克里斯皺着眉，問。
聽到這，李元放上最後兩個重磅證據。
一個人類的大腦，和一塊沾着綠汁的晶片。
“猜猜。”
“你又殺人了？”克里斯盯着那顆大腦，面色疑惑。
“不，這是疫泉。”
“哈？”
二人和他剛才一樣驚訝。
“錄像剛才發給你們了。”李元抱着雙手。
“你什麼時候有手機的？”
“去找桑的時候。”
“好吧。”克里斯歪着嘴，手撐在桌面上，看著錄像。
“手法還挺熟練。”撒旦輕笑了一下。
“過獎。”
“你這手機的夜視儀怎麼這麼高清，完全不像肉眼看到的。”克里斯掃了李元一眼。
“哦？是嗎？”李元笑笑。
“哪學的？”撒旦冷不丁望向李元。
“我說我當過一段時間廚師你信嗎？”
“哼，騙鬼呢。”
李元嘿嘿一笑。
“上面的廚師還需要動刀子？”克里斯補了一句。
“當然需要！”李元聳聳肩，“你有沒有吃過那種仿生素食，長得跟動物很像，但吃起來都是人造物的口感。”
“我好像聽說過。”克里斯撓着下巴，將信將疑，“那你是幹什麼的？”
“把各種人造物修成各種肢體形狀，撒上不同的人造調料，一般是彩色的，然後擺盤，也有定製款，不過那些買定製款的客人一般比較重口。”
“多重口？”撒旦眉毛一挑，想知道這人還能編出什麼花來。
“什麼炸掉的腦子，劈成兩半的生殖器，腐爛的內臟，之類的。”
眼見克里斯面露嫌惡，李元開朗地笑出聲。
“你騙我吧？”
見李元笑成那樣，克里斯不悅地放下手裏的證據。
“真的，沒騙你。”李元笑着搖頭，“錄像看完了？怎麼想？”
“如果他真是疫泉，那真的太可悲了。”克里斯搖搖頭，也許是被那機械的雙眼和他死前激烈的情緒所擾動，克里斯看起來有點難過。
“要不要申請看看蛋子大廳的發佈任務資料庫？”李元在發獃地克里斯眼前打了個響指，“我猜測他們可能通過不同的人發佈小型關節拼裝任務，同時制定放置到固定地點，再由不同的人帶進四號線里拼裝。據我所知，蛋子系統不允許匿名發佈任務，對吧。”
“嗯。”克里斯愁容滿面，“這樣的話，我先申請一下調取資料庫的權限，走程序得要一會時間，得等等。”
“好。”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積極向上了？”撒旦不理解李元怎的一夜之間大變樣。
“我啊？我要掃黑除惡，還疫泉正義！”李元笑嘻嘻地回答。
“少來，昨晚受什麼刺激了？”撒旦坐到李元身邊，疑惑地看着他。
只見撒旦伸出手扒拉他的眼眶：“不會是別西卜的毒蘑菇對你造成了什麼精神影響吧？要不要再去看看？”
“沒事，桃哥。真沒事。”李元也不躲，就任由撒旦查看他的眼白。
“真沒事？”
“真沒事。”
“難過就說，別自己憋着。”
李元笑着沉默，眼睛又藏在那劉海里，看不見神情。
“今天查得怎麼樣了？”他一嘴岔開話題。
撒旦仰起頭長嘆一口氣，“沒有什麼實質性收穫，這裏的人都說疫泉是常客，但是他從來不不社交，來了也是找個角落自己坐着，沒有任何人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而沙鬼的社交關係太亂了，亂到根本問不出任何東西，都是萍水之交或者露水相逢點鴛鴦。在網上看他們的社交關係也是兩個極端，一個800年不發1條消息，一個一天起碼800條消息。”
撒旦看起來要被這兩人的社交網絡整瘋魔了。
“我這邊也是，他們倆的住宅幾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克里斯抬起頭，眼裏還在盯着屏幕等待X64審批手續，“哦對了，我之前試探性地發郵件打探了一下，荊棘的人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已經出事了，也不知道他手裏曾經有塊晶片，實在是奇怪。”
“蠕蟲之家知不知道沙鬼接頭購買晶片這件事？”
“不知道。”撒旦搖搖頭，“他們說沙鬼已經很久沒怎麼去組織里做事了，而且，蠕蟲之家雖然名字不好聽，但是他們裏邊的人大多數心術剛正，很少聽到他們組織出過什麼負面新聞，在我們長期的觀察里，蠕蟲之家的人做事相當負責，有頭有尾，大多數人非常忠誠且可靠，而沙鬼以前貌似與組織里的人有過幾次矛盾，鬧得還挺大，但都被他們內部壓下來了，我們暫時還不清楚具體的事件，還需要時間去交涉。”
“如果確定背後的人，指不定能找到第六塊晶片。荊棘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撒旦給那些證物壘到一邊，打開瓶塞，那酒瓶發出“啵”的一聲細響，瓶口散出絲絲白氣，繚繞在他臉前：“上次我們拿到沙客手裏那塊晶片以後，他們就偃旗息鼓了，至今都沒有新的動作。來口？低度飲料。”
接過杯子，嗅着裏邊散出酸甜的果香味，李元眯起雙眼：“我在想，既然疫泉和沙鬼都是受害者，荊棘那邊還完全不在意他們這個生化工程師的死活，是不是有一種可能，這兩人都是棄子。”
“從之前他們的行動來看，夜歌和狸貓貨運那邊，恐怕和荊棘這邊，早就形成了一個聯盟。”搖晃着玻璃杯，李元盯着菜盤的眼睛晦暗不明，“又或者，他們現在也正內訌着。炸了一塊，少了一塊，被我們搶走兩塊，又從疫泉那裏回收一塊，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塊了。我更傾向於，疫泉的賣家為第三方勢力。至於那個偽裝成疫泉的人，我們得快點找到他。”
“教會呢？教會的事你怎麼看？”撒旦嘴裏嚼着一塊涼拌牛肉，“那些已經進到暗河的教徒，看着像是進來旅遊的，行為舉止異常端正規律。”
“暫時還沒什麼想法，要是能截獲量聯網的消息就好了。”李元放下酒杯，“果然什麼事物都是雙刃劍，私隱到極致也是一種煩惱。”
“這沒辦法，量聯網的特性就是如此。”克里斯把手柄塞到一旁，他看起來已經餓極了，“X64最遲要下午才能給回復，他們最近越來越忙，回復速度也越來越慢。”
“欲速則不達。”撒旦似乎知道些什麼。
“不過現在再想想，在追蹤這些晶片的時候，總能看到教會的影子，很難忍住不去猜他們在這件事裏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李元手撓着嘴角，那裏有點癢，今早刮鬍子的時候手重了點，這塊有點血絲。
他伸出舌頭舔着嘴角，那裏傳來一股淡淡地血腥味。
“不過現在我們也算有了新的進展。”克里斯囫圇嚼着食物，聲音嗚咽，“至少我們有了新的方向，可以先看看發佈任務的人，還有，我記得錄像里，他說他收到的是匿名郵件，還和沙鬼的接頭時間不一樣對吧？現在我們可以先從這兩方面查起。”
“可以。”李元張大嘴，接過一塊巨大的肉片，奮力撕扯着。
大肉塊多汁軟嫩，焦香撲鼻，他的味蕾立刻被酸辣的肉質佔領。
他好像怎麼吃都吃不飽。
李元嘴裏塞滿了食物，有點干，差點噎着。
“我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正當他準備怒飲一口，緩解嗓子眼裏堵塞的食物時，李元捏着玻璃杯的手停頓在半空。
“嗯？”撒旦歪過頭。
奮力地清空嘴裏的玩意，直到喉管發出誇張的吞咽聲，他嘴裏才能發出標準的音節：“那個偽裝成疫泉的人，如果手裏沒有晶片的話，是怎麼能找到接頭人做交易的？”
“等一下……難道你的意思是……”克里斯猛地放下手裏的叉子。
叉子落在桌面，“乒啷”顫着。
“所以，他，是不是有可能，拿着第六塊晶片？”李元緩緩地說出心中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