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暫歇
當他醒來時,臉頰上的莫名發熱,竟讓他有如此真實的穿越感。
今天的夢境竟然如此清晰。
是記憶嗎……繆絲……繆絲·蒂娜。
他念着這個名字,他的心跳還沒從夢境裏那種顫動中恢復正常。
為什麼會這樣,他明明記得初戀不長這樣。
而當他試圖去回憶起初戀的臉,卻發現那裏一片空白,只有一頭漂亮的金髮。
為什麼?
他覺得有些頭疼。
好像有一個神秘的力量,冥冥之中湧來,不想讓他想起那段記憶。
夢裏的一切感覺都那麼真實,連耳根子發熱的那溫度似乎還殘留在耳旁,那萌動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撐着身體坐起來,李元發現自己已經躺到了床上,被子蓋得好好的,只不過衣服還沒換,大概是撒旦把他弄上來的。
“繆絲……”
“記起來了?”
撒旦聽到動靜,出現在門邊,眼裏絲毫不見醉意。
他看着被子,微微搖頭,伸手扶着額頭,嘗試回憶起更多,可是除了夢境中的畫面外,記憶里依舊什麼都沒有。
“繆絲是誰?”李元抬頭問他。
“你看你那樣,跟個腦門被踹了一腳的狗一樣。”撒旦很看不慣他那副脆弱的模樣:
“在你回憶起來前,你最好別接觸這個女人,到時候,只會更不好受。”
既然這樣,李元乾脆不再去想,胸口中那種涌動的感覺卻還在持續,經久不息,他問:
“幾點了。”
“下午15點了,你得快點起來,我剛接到消息,就在今天早上,手裏拿着紅色晶片的那五個人都被暗殺了,我們必須馬上把晶片還了。”
說完,撒旦也不等他反應,就轉身走到客廳坐下,開始拿出手機看消息。
暗殺?
聽到這話,他走向書房,掃描瞳膜,開門,從日記里抽出那張晶片揣到手裏。
看來要快點找到X64把這東西處理了才行,免得惹禍上身。
去浴室簡單處理了一下狀態,洗了把臉,他走出來問撒旦:
“到底怎麼回事?”
桌上和地上的罐子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了,彷彿剛才這裏沒人喝過酒一樣,一滴撒出來的飲料都看不到,連氣味都不算太重。
他看到撒旦的一隻眼球上閃着蔚藍色的光點,估計是在看瞳膜影像。
“那紅色晶片是X64監控的後門,一共6個,有人偷出了晶片放到清道夫腦子裏,應該是想用這種手段把晶片帶走。”
“晶片沒了會怎樣?”
李元走到他身邊坐下。
“6個晶片拼起來就能把整個暗河的系統都黑了。幸好你拿走了一個,龍爻那邊的線人說,現在只有監控系統被黑了,貌似少了一塊,都不能進黑進X64伺服器總部。”
撒旦盯着李元問:“我問你,你怎麼拿到這玩意的?”
“昨晚搶的。”他伸手抬下顎,指向脖子上那道淺淺的血痕。
“也不知道該說你運氣好還是瞎貓撞死耗子,趁還沒有其他人知道,我們得想辦法和他們接頭。”
“好。誰幹的有眉目嗎?”
“光看死亡現場的話,基本上可以推定人是荊棘殺的,但我們沒證據。只有傷痕上能看得出是荊棘那幾個刺客的刀留下的,口子外翻,有輕微的燒焦組織,無流血,大概率就是他們手裏那些熔能刀。”
撒旦手還在按着按鈕,翻看着圖片。
“熔能刀?”李元正捶着腿上的肌肉,這兩天高強度運動,使他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輕微的發酸發脹。
撒旦白他一眼,似乎不打算解釋,但隨即又說:
“你乾脆回去重新上一遍課得了,省的問來問去。”
聽到上課,他就想到自己在宏川大廈的經歷,那幫科學家真是沒完沒了,解釋起來一下就是一大段,要麼就是滔滔不絕地講個十幾分鐘。
光是想想他就覺得好睏。
“滴哩哩——”他放在桌面上的手錶響了起來。
“喂。”
李元輕輕答,也不迴避撒旦,撒旦用異樣的眼光打量着他,不過似乎心情比剛才好了一些。
“李元,你怎麼回事,幹嘛不接電話!幾個小時了!”
那邊傳來那可的怒吼,給撒旦和李元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沒帶手錶出門,去拾荒了。”李元面色不改的撒謊。
聽到“拾荒”二字,撒旦不由得無聲地笑起來,隨後他靠到了沙發靠背上。
確實,他們今早上那個行動,對於第一梯隊的人來說簡直就跟拾荒沒區別,但是顯然對於第二梯隊以下的人來說實在是危險至極。
比如有十幾個倒霉蛋,在那兩個大傢伙剛衝出來沒幾秒就成了肉泥。
所以,撒旦才會大膽的帶上一個實力還不錯的新人,過去一對一教學。
“你知不知道我們急壞了!我和克里斯下來找你了!你在哪呢?這哪有人住啊?”
壞了!李元像撒旦投去求助的目光,順便用手捂住了麥克風。
撒旦湊過來,耳語了幾句。
“我們不在珠寶街市,在郊區,一層郊區。”
“哪?我們必須得見你一趟!”
李元繼續面不改色的說:“太遠了,你們在哪,我抽時間去找你們,到底什麼事?這麼急?”
“我們算到下一個奇點信號會在5月初同步到達2032年,你必須找時間回來!關於科隆的事我們也查到了不少!”那可那邊似乎很吵,她在大聲地朝手機呼喊,“克里斯找你!說是需要你協助調查!”
“我來吧。”接着,克里斯那中氣十足的男中音就從手錶傳出,“李元,我們追查到荊棘組織的人恐怕和爆炸案有些許關聯,你必須小心謹慎。”
荊棘組織?
李元有些疑惑,看向撒旦,結果撒旦也一臉疑惑地搖頭,他彎腰靠過來,想要聽清楚克里斯接下來說的話。
“荊棘是誰?找我幹什麼?”
“不清楚,但這件事,恐怕你心裏比我們更清楚。”
“警探,我只是個普通人,我不明白他們找我做什麼。”
當聽到李元說他是普通人的時候,撒旦地挑起了濃密的粗眉,心中鄙夷:
這傢伙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普通人。
“那你自己小心一點,我們還在調查!如果有結果了我們再找你,也許你最好還是先躲起來!”
克里斯朝着聽筒大吼着。
那邊似乎更吵了,而且開始傳來人流聲,似乎,他們被夾在了人群中間。
而那可顯然與克里斯想法不同,她搶過手機衝著李元說:
“我說,你要不還是來實驗室吧!實驗室的安保很靠譜,保證你安全沒問題!”
李元笑着反駁:
“我覺得我藏身的地方比較安全,克里斯的提議很好,先這樣吧,時間快到的時候我會聯繫你,拜拜。”
接着他快速掛斷電話,不給那可反應的機會。
“你安全了?”撒旦滿臉戲謔,“別忘了你手裏還捏着個雷。”
“至少不用和他們打交道。”李元把手錶往沙發上一丟,然後起身,“走吧,這東西得帶到哪去,你有頭緒嗎?”
“最好直接去X64總部,這樣最保險,因為今早上我們回來以後,路上的監控都被幕後人控制了,裏面的掃描儀能夠掃到這玩意。”
“那幾個人就是這麼被定位到的?”
“嗯。現在,要想辦法通知他們,我們手上還有一個。失去了監控,他們內部估計也在想辦法,不會坐以待斃的。但你,在我們沒找到解決辦法的時候,最好現在不要把這東西帶出去,太招搖了。”
剛站起身的李元又重新躺倒在沙發上,只覺得毫無頭緒,於是他將晶片擺到桌面。
紅色晶片在黑色的石桌上看着異常顯眼。
“你怎麼會和宏川那幫人有交集,”撒旦出言詢問,“因為你皮膚上那東西?”
“嗯。當時不知道怎麼就跟大先生點頭簽了合同,好像我不簽會死。”
“你怎麼見到那傢伙的?”
“大概就是,這樣,這樣,這樣,然後再這樣。”
李元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着朝空氣中套了個袋子、雙手轉圈、打結、一推的動作。
“……”撒旦的表情一時間變幻莫測,“你還能被那堆普通人逮着?真不可思議。”
“喂,他們有槍!”李元和撒旦爭執起來。
“你不是能彈量彈么。”
“我赤手空拳!”
“我以為你無所不能。”
“我就一普通人!”
“得了吧,普通人聽到這話,怕是要撞牆。”
“拜託,我失憶很久了,我連自己為什麼會做這種動作都不知道!”
“那你不還是會么。”
“……我也是受害者!”
“哦,是嗎?你當時砸幻影城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就能推脫么。”
“喂,我哪知道我為什麼砸幻影城?”
“因為蠢。”
“……”
忽然記憶閃回,他彷彿已經和撒旦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畫面,他想起自己曾經經常和撒旦鬥嘴、打鬧、拼酒、看兩個紅髮男人下象棋……
一切一切,在剎那間湧入了腦中,他看着撒旦,心中一股悶了許久的窒息感和情緒一下爆發。
為什麼?為什麼他連朋友們也會忘記?
分子納米神經元竟然大到能讓人徹底忘記從前和自我嗎?
到底是誰要篡改他的記憶?
看着李元忽然愣住,撒旦笑了起來,好像他憋了十幾年的氣一下煙消雲散了,說:
“沒事就好。”
“他們知道沒?”李元方才的氣焰一下熄了火。
“沒有,就你現在這樣,誰能認得出你?你和以前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發色和眼睛,別的都變了。”撒旦打量李元眉宇間那烏雲密佈的模樣,“你現在怎麼回事,動不動就傷感,以前那個見誰都乾的臭小子去哪裏了。”
“……”
撒旦伸手拍拍李元的臉,衝著他說著玩笑話:
“喂,你誰啊,把我們暴躁的紅桃A還回來,你無聊死了。”
“……”看來自己真的變成了一個無聊的中年人,李元心想,再想到自己這些年的生活,越發煩躁。
“你都不知道我這些年都過着什麼傻比日子。”
“有多傻比?上班?泡妞?去幻店干幾夜?”撒旦雙手枕着頭往後靠去,翹起了二郎腿,露出了他膝蓋下的機械義肢,上面閃動着流光,“聽說上面幻店花樣很多,去體驗過沒?”
“那種地方我從來不去,我每天就是處理那些AI處理不了的材料,人工校對,上下班,有空就接幾個單子送送東西,存點錢,對完報表還得給老闆做一份假的,做的同時再留個檔,順便給他說的要求錄音。十幾年如一日。”
“你這不是無聊。”
“那是什麼?”
“是白活了。”
撒旦無情的嘲笑他:“你說你離開暗河幹嘛,有毛病?去過這種傻比生活?還有,我剛剛沒聽錯吧,守身如玉十二年啊?沒憋壞啊?”
聽到撒旦的嘲諷,李元一時語塞,於是他只得轉移話題:
“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當初,可是為了你的繆絲女神,和我們鬧翻天了。”
“我想不起來了。”
“你別以為一句想不起來,就能逃避責任,當時你給老大氣得不輕,還給良葉給氣哭了。”
“良葉?”
“嗯,梅花A,昨天跟你打招呼的小年輕,就照片上那小屁孩。”
“額……對不起。”
“跟我說有屁用?”
“對不起。”
“你腦袋壞了?你以前哪是會說對不起的人。”
“……那我應該是什麼樣的?”
“為個女人一生氣就直接砸幻影城那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們不願意告訴我,阿正也是,桑也是……”
聽到桑的名字,撒旦有些詫異,問:
“怎麼,你還見過桑了?”
“嗯,他救我回來的,我差點摔死。”
“從二層?”
“嗯。”
“有這麼巧么?”
“他說我腦子裏有個神經元,分子納米神經元。”
李元一隻手伸出來,指了指後腦勺:“好像在海馬體上邊。定位到的。”
撒旦一時間疑惑不已,仔細地打量着他:
“什麼人為了你,又是偷神經元又是偷面具的?除了砸幻影城你還到底幹了什麼了?而且他們要是真想殺你,為什麼讓你在上面好好活了十二年?要是我,我就會在你失憶的時候直接給你頭砍下來,哪用費這麼大週摺?”
“我要是知道,我現在就給這面具撕了,立刻衝到他們臉上給他們都干爛。”
聽到這話,撒旦笑了起來,似乎這才是他認識的紅桃A,說:
“你真想知道那女人的事?真要我告訴你?”
“不太想。你們似乎很怕我知道以後干出什麼。”
一想到夢中那張臉,他的心臟又猛烈跳動。
還是逃避吧。
“你還會考慮後果?看來你確實變了很多,也許弄弄文件對於你來說確實還算不錯。”
“好了別涮我了,我只是不想再惹麻煩,低調點把事情查清楚。”
“你查個什麼勁,那傢伙幹嘛吃的?”撒旦用下巴抬了抬,衝著他的手表示意了一下。
“他們畢竟是上面的人。而且,這事情我覺得沒有他們想得這麼簡單。”
“為什麼?”
見他那少有的認真勁,在撒旦看來,李元是動了真格了。
“因為,我總覺得,要殺我的人和爆破案,這兩件事情背後不是同一個動機。”
李元遲疑,然後對撒旦說出了自己的推斷,並且和他坦誠實情:“你知道引力波嗎?”
“嗯。”他點點頭。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大概意思就是我的皮膚感染了以後,導致我現在能控制這玩意,然後通過它看到不同的世界,就像透視一樣。而且,那個想殺我的人也能控制引力波,但他顯然比我更了解。這才是最讓我后怕的事情,我可能隨時會面臨威脅。他居然能強到把城市二層給爆破了。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不願意馬上回去的主要原因,我必須得先找到兇手。”
“所以,”撒旦想到這兩天老是碰到李元閉着眼,於是望向他的眼皮,問到,“閉着眼睛還能看到的能力?”
“嗯。”李元點點頭,“我想,讓你知道也許能幫幫我,我實在是……”
“實在什麼?”
看着李元那無助的樣子,撒旦心想,這表情還真是第一次見,而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紅桃A,接下來是不是要說出什麼求助的話?
“實在是很無助。”他抬起眼睛看撒旦,像只受傷的狗。
“知道了。我會想辦法幫你的。桑怎麼說?”撒旦似乎很受用,他心想,這傢伙現在看着比以前順眼多了。
“他們應該還在試驗,說出了結果會告訴我。”李元沉思了一會,又想,“他說,我可以試着用引力波把自己包裹起來,然後形成一個折射的成像,投影到虛假的位置,不僅如此,引力波造成的空間扭曲能夠曲折大部分電磁。”
聽完他的話,撒旦深思:
“那你現在是在煩怎麼把引力波用出來對不對?這個東西是不是能夠幫你躲掉監控?你要不試試看,先包個什麼小的東西,比如……”
撒旦的眼睛望向了桌上的紅色晶片。
於是,現在的畫面變得非常詭異。
房間裏,沒有人發出聲音,只有牆上的照片靜靜地看着他們倆。
兩人坐在沙發上用手撐着下巴,低着頭盯着黑色桌面上的那塊紅色晶片。
“……”
“……”
撒旦抬眼望了一眼盯着那塊紅色晶片閉着眼睛的李元,隨後又掃了一眼晶片。
“……”
“……”
撒旦把手撐在單人沙發的扶手上,另一隻手的拳頭豎著撐在了大腿上,看着那塊晶片打了個呵欠。
“……”
“……”
“咳。”撒旦咳了一下,滿臉不耐煩。
“?”
李元被他嚇了一跳。
“你他媽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