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無頭懸案里唯一的倖存者
明晃的問訊室。
“喝口水?”
克里斯給李元遞上一杯水,看到他用那滿是紅斑的右手接過了水杯,隨後把材料都放到桌面上。
這警探看起來非常年輕,估計比李元還小上不少,面容白凈,金髮碧眼,看樣子像剛畢業進入警局工作。
哪怕發展了這麼多年,警察局的問訊室還是這麼原始且簡陋,閃亮的電燈泡,一張單面鏡,一張桌子,兩個訓話用的座椅,和一個可以把人禁錮住的椅子。
不過,李元似乎並沒有被當做嫌疑人。
“我們開始吧。”克里斯說完,他的同伴也走了進來,“這是金。”
“你好。”李元朝金打招呼,金微微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你還真是幸運,居然被一個斜着的水泥板保護住了,它為你擋住了大部分砸下來的碎石和塌方,你知道嗎?那個甲板和你身後裝電梯的中心承重柱、承重板幫你創造了一個完美的避難所,你要是再往外走一步,你的腦子就要被砸個稀巴爛啦!”
克里斯溫和的說著。
“看來我運氣不錯。”李元知曉了為什麼他還活着的原因。
“不過,你去那幹嘛?我說,你在這樣的時間節點突然出現,真的太巧合了。”金接着克里斯的話詢問。
“我在跑單子,如果你們有搜查我的手錶,應該能發現上面有通話記錄。”李元解釋道。
“我們只有查看死人私隱的權利,可你還活着,所以只能等到你醒來,程序要求我們這麼辦事。”
克里斯看起來很無奈:“所以,你,是唯一的倖存者。”
“這麼說吧,我接到這個單子的時候也很不可思議,畢竟這種報酬高、內容簡單的任務通常不是很常見,而且一般也輪不到我這種連代步工具都沒有的人來跑。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當然,接了就得去跑,不然反而被扣錢,這就是我們這行的規則。”
“但是,據我們調查,你們公司當天並沒有這個單子。”
什麼?
克里斯一句話,讓李元背後發起一陣冷汗。
“而且我們的白帽查到,幕後人黑入了你們公司的系統,單獨給你打了張派單條,接着,離開前把痕迹抹除了。那人非常神秘,我們絲毫摸不着他的來歷。”金接著說。
“所以……”李元咬着玻璃杯的杯口,陷入迷茫。
“所以,你跟誰結仇了嗎?我是說,你在送單子的過程中,是否什麼時候惹着了什麼人?或者你以前惹了什麼人?這次爆破很不尋常,是將近30年來的第一次發生的公共爆炸案。”克里斯看起來壓力很大:“我們推測,那人想要你的命,但你沒死,反倒是……”
克里斯攤攤手。
李元一邊喝着水,一邊搖頭:“我不明白,我這工作以來幾乎兩點一線,除了給公司跑腿,沒有去過任何地方,也沒有和誰結仇,我不明白到底誰想殺我。”
“你沒去過暗河嗎?”金髮問。
“暗河?”李元聽到這個詞陷入疑惑,“暗河是哪?”
兩個警官面面相覷,“你連暗河都沒聽過?”
“沒有。”
在這個問題上,李元根本沒有撒謊的必要,因為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想要知道,到底是誰想要他的命,這種敵暗我明的狀態讓他如坐針氈。
兩個人耳語一番,隨即又坐正,克里斯說:
“李元,有人想殺你,是否可能與你在宏川大廈中的交易有關?”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論?”
李元聽到他們懷疑宏川大廈,心中警鈴大作,難道有人不想他們研究自己身上的引力波?
“因為除了這一點,我們想不到有什麼,使你特別到,需要一整棟910的人命陪葬不可。”
克里斯很嚴肅:“想要殺你,以他這種能夠黑入你們袋鼠快遞母公司系統的能力,其實可以有非常多種方法把你的死亡偽造成不起眼的意外,但是兇手卻選擇了一個動靜最大、殺傷範圍相當廣的方式。可是就算如此,你的死亡依舊有可能被敏銳的警官們看到不尋常之處,也會立刻引起宏川大廈的注意。因此,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他其實不想暴露真正目標。當他殺了幾百個人,警方就要同時調查幾百個人的生平、社交網絡,這是巨大的工作量,想要快速定位到你根本不可能,但好巧不巧,你活了下來,這讓我們的目光馬上就放到了你身上。而你的特別之處就在於,你是可控核聚變研究所器械管理局的副主任,同時還感染了一個致命的絕症,並且,你與宏川大廈簽訂了自願參與實驗的合約。”
克里斯的推斷非常有道理。
至少這半個月,他已經幫那群科學家弄到了2012年的引力波信息,按他們的話來說,這是了不得的突破。
難道是競爭對手?
“也許有這樣的可能。”於是李元點點頭。
“另外,”金把自己的雙手靠上桌子,企圖與李元拉進距離,他放低音量,“爆炸物的點火器來自暗河,是一種非常獨特的分子納米材料,是暗河的獨有物,除了暗河,其他地方都生產不出來。”
暗河?
“暗河到底是哪?”
李元疑惑得眉頭要被他皺出一道暗河了。
聽到這個答案,金靠向座椅,與克里斯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好吧,李先生,我想我們今天的談話到此結束了。”
克里斯朝李元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目送他離開。
——當夜——
滋啦——滋啦——
黑暗裏,有什麼響聲在他的腦子裏擾動。
“H¥%A¥%!”
他聽到有人在叫着誰的名字,是個陌生的男聲。
這個男人的聲音有點桀驁不訓,長長的拖音讓簡單的音階帶着戲劇化的起伏。
“H¥%A¥%!”這回是個女人的聲音,很空靈,像是從遙遠的宇宙傳來。
“H¥%A¥%!”這是誰?男人的聲音聽着很冷淡,但看起來他們關係很好。
“H¥%A¥%!”他們一起叫着他。
然而,還沒等他看清楚他們的長相,那泛黃的記憶再次襲來。
他唯一的朋友死了。
漢斯是他的發小,兩人從廢墟里一路打鬧、拾荒、玩耍、共同面對困難。
直到他的母親給他報了一個學校,硬生生的把他和漢斯分離開了。
那學校不允許外人進入,於是漢斯每次來的時候只能擱着激光柵欄和他聊天,有時候會給他帶點好吃的好玩的——至少比學校里的書本和文具有意思得多。
他記得有一個像兔子一樣的仿生機械人被漢斯擱着柵欄拋了進來。
在他接住那兔子時,兔子就在他的手中奔奔跳跳,像極了一隻真正的生靈,還會模仿兔子的動作和他互動。
雖然他不知道真正的兔子長什麼樣,但博學的漢斯叫它兔子,於是他也跟着漢斯叫這隻仿生機械人兔子。
這隻兔子陪了他很久,直到後來被學校里的混混們用電棍打得粉碎。
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這不是兔子,是狗。
漢斯和他越走越遠。
後來,漢斯帶來了一些藍色或紫色的藥劑,說是打進身體裏能看到極樂凈土。
他記得自己盯着漢斯那隻可怖的義眼被嚇得不輕。
接着,他看到自己站在街角,盯着漢斯那隻被踩碎的義眼,站在警察跟前。
“是他嗎?”
“我想……可能……不是……”
他不想相信他的好友竟落得如此下場。可警方卻堅稱這堆東西的生物信息屬於漢斯。
逼着他認領完漢斯的“遺物”后,他跟着一群人渾渾噩噩的走在大街上。
沉默、麻木、腦袋裏空空蕩蕩。
他像一個幽靈,跟在年幼的自己身後,不知不覺中,他跟着那群人走進一個深深的隧道。
這裏似乎正是十幾年前的笸籃站。不過,在這時,笸籃站還像一個無聊的廢墟,到處都是髒兮兮的煙灰,這裏的人們看起來更像乞丐,吃着地上的垃圾,直接睡在地上。
義眼、廢鐵、能量液、鋼筋肢體,到處都是。這裏像一個巨大的墳場。
牆上還能用的破碎電子屏計算着時間:2104。
2104年……
不對,為什麼是2104年,他明明記得是2108年!
他心中駭然,難道自己記憶出問題了?
他明明記得自己是2108年的時候確認了漢斯在街角死亡!
為什麼?到底是哪裏出現了差錯?
還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看不到發生了什麼?
正當他想要繼續深究的時候,黑色的濃霧籠罩了他的腦海,那股在2012年見到過的如深淵一般的世界又橫亘在他和他的記憶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