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躲貓貓
“打雜的。”
應該吧,此時他自己也不太確定了,按下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忌憚,一股對過往的忌憚,他淡淡地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他殺掉一個人可以這麼輕鬆?甚至內心毫無波瀾?他竟然連手都沒有抖一下!
他開始變得有些不認識自己。
剛剛他看到的記憶又是什麼?那個黑髮藍眼的少年是他自己嗎?為什麼和他長得完全不一樣?
李元來不及多想,開始處理眼前的情況。
不對,他現在是不是在親臨案發現場?
卧槽,李元忽然又開始興奮起來,那他剛是不是為民除害殺了個幫派成員?
感覺好像也沒那麼糟糕。
李元很快接受了他殺人不眨眼的本能反應。
手裏那把沉重的狙擊槍輕輕的立在牆邊,他很想帶走,可實在是太引人注目,隨後又掂了掂手槍,仔細思索了一下,還是放回那人身邊。
開槍一定會留下硝煙反應,危機還沒有解除,他還不能放肆的與他們對話。
他走出“停屍間”,朝着小廣場的方向緩慢移動。
現在,他的周圍只有波動。但超過50m範圍,李元便發現自己失去了對空間信息的掌控能力。
小廣場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雙方正在對峙,但離李元較遠的一方整好處在他能掌控的邊界附近,於是波動給他帶來的反饋模型便模糊了起來,用來標識實體空間的薄霧也消失了。
他貼着集裝箱往前走了幾步。
這下整個廣場範圍的所有情況便能被他牢牢掌握。
他像一隻藏在白晝中的暗影,陽光照射在他身上,內心的寧靜使他專註,渾然的氣質讓他與引力波融為一體。
李元閉着眼,靜靜地感受這個奇妙的世界。
腦海中不間斷地閃過一些零碎的“生存技能”,彷彿來自被遺忘的記憶。
怎麼會這樣?
幸好這些科學家只能看到他的視野。
否則他一定會被當成什麼變態殺人犯關到監獄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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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注意力放到人群上。
他們端着槍,但火藥味卻充斥着整個廣場;
他們不說話,但空氣中卻都是沉默的罵架;
他們看着彼此,但心裏卻想着要如何殺死對方;
他們站在廣場,但沒人敢輕舉妄動;
他們是一個幫派,卻在此時涇渭分明。
李元對於自己心中吟唱的這一系列排比句非常自豪。
他現在已經忘了自己正在扮演達利本人。
接下來,本台記者將為您直擊火併衝突第一現場。李元心裏默默地念了一句。
感覺哪裏不對勁,又補充了一句:
攝影大哥已經陣亡,本台記者將親自擔起攝影重任,如果手抖,那還請各位觀眾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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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約翰二世嚼着口香糖盯着對面的約爾德。
“我說,咱們這是在幹什麼,約爾德。”
他嘴裏吹出一個泡泡,那泡泡是粉色的,撐到最大,擋住小約翰二世觀察約爾德的臉。
“老兄,咱們是一家人,不是嗎。”
“不,小約翰二世,我們有理由懷疑你背着老大幹一些違反規定的事情,這次的貨就是最好的證明。”
約爾德非常嚴肅,他舉着手槍的手似乎永遠不會疲倦。
“約爾德,你就沒有想過,到底誰掌握了貨源,誰控制了交易渠道,又是誰控制了運輸渠道,同時又是誰手裏捏着所有監控的權限呢?嘿,老兄,我們只是區區管理一下倉儲,你為什麼要把這麼可怕的罪名扣在我們身上?或者,你該想想我那年邁的老父親吧?他要是知道你做了我,肯定會氣得馬上心臟病發作!”
“口說無憑,拿出你的證據來,只有證據才能讓我相信你,這可是將近一千萬的損失!”
約爾德聽到小約翰二世拿他的父親來威脅自己,而他此時的忠心和對頭目的愛戴讓他放下了些許理智,他舉着槍的手往下垂了垂。
“剛剛已經拿了一個女人給你了不是嗎?她就是那個核心證人的女人,不然我也不會逮到他!”
小約翰二世開始囂張跋扈談條件。
“給我一天時間,讓我去把那個該死的達利逮住,我們一問便知一二!至少我們能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明天就是你最後的期限,我會告訴你父親,二世,你這次絕對跑不了。”
約爾德似乎拿不定注意,想要回去找他的靠山。
“另外,你最好把那批走丟的貨找到,這批垃圾賣不出一個子兒!”
一場劍拔弩張的對峙戲就此變為泄洪開閘的影像,人群快速鬆弛下來,那種緊張的氣氛立馬煙消雲散,有些人暗自和自己的好兄弟碰碰拳頭又抱了抱。
“當然!約爾德先生,感謝您的慷慨。”小約翰二世一口把口香糖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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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這樣,你們快打起來,這樣他才有機會逃跑。
李元此時正在移動。
他一邊保持着50m的有效範圍一邊盡量向廠房街區靠近。
他還記得那可告訴他的信息:電力室的具體位置。
“現在!”
小約翰二世忽然“噹”的一下跳到集裝箱上,嚇得李元猛地停住腳步。
他差點就暴露在沒有任何遮擋的集裝箱岔路口,以小約翰二世的視角肯定會馬上發現他。
小約翰二世瘋狂地在集裝箱上蹦了兩下,此時的他像極了一個喜劇演員,他衝著所有人大叫:“讓我們找到那個落跑的懦夫達利!找到他!聽到了嗎兄弟們?”
那一瞬間,李元真想馬上衝到那該死的小約翰二世臉上給他來一拳。
可是他不行,他必須遵守約定。
在他不確定他改變過去是否會影響到本體的時候,他必須小心行事。
很快,狙擊手的死訊傳來。
“頭!多爾被幹掉了!”
一陣騷亂在他上一個躲藏的地方產生,於是不少成員圍了過去。
小約翰二世也是,他一邊罵罵咧咧的跳下集裝箱,一邊抄着近道往那趕,並且從李元背後一格的集裝箱快速經過。
趁他走遠,他快速向路口移動,接下來他需要想一個辦法離開這個寬約15m的道路。
路上不少人,50m範圍外他還無法探測,他緊急低聲求助那可。
“那可,以我為圓心50m範圍外的情況怎麼樣?”
“稍等!數據組驗算的GIS衛星影像方才已經發過來了。”
在等待了幾秒后,就聽到那可如電台主持人一樣往外報着一個接一個的方位。
就在李元快速移動的時候,小約翰二世朝着天空大叫,“達——利——我來了——!”
“這個多爾什麼來頭?”
李元問那可,同時繞着不同的線路躲過進入集裝箱迷宮的人。
就在他轉身的時候,他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鼻子碰鼻子,大眼瞪大眼。
靠!
李元來不及多想,給了這人一拳。
那人至還沒看清楚李元的長相,就被李元打得連連後退。
不好!別讓他撞到集裝箱!
他趕緊捂住那人的嘴,給那人拉了回來。
可是這一不小心,他使勁使得有點過頭,那人又踉蹌跌來,一下給李元抱住,兩人那姿勢簡直就像跳探戈。
眼瞧這人就要睜眼,於是他乾脆用拳頭給了那人眼睛一拳。
那人像個不倒翁,馬上又要朝後倒去,他趕緊把那人反抱住。
這下李元終於反應過來了,他果斷地扭斷了這人的脖子。
嚇死了,他將那人緩緩地靠到牆邊,應該沒留下指紋吧……
這是他殺的第二個人,可他內心依舊毫無波瀾。
怪事!
“據他常光顧靶場的記錄,他比許多軍人都有天賦,甚至比很多一線狙擊手都要精準1%。”
“他可不像什麼經驗老道的兵。”
李元看着地面那人,確保周遭不再有人會突然出現時,才低聲說出自己的判斷。
“是的,多爾去年被招募的時候才剛開始訓練,不得不說,你扼殺了一個好苗子。他原本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射擊手……”
那可的暗示很明白,時間線很有可能已經發生了改變。
就在剛才,她發現多爾的死亡時間是2012年。
這顯然不是什麼好苗頭,也許在她尚未確定所有人的命運結局的時候,就有致命的改變在悄然發生。
那可接著說:“我知道我很難勸你,但是,李元,求你最好不要主動改變時間線。”
“這是生死問題。”就快到了路口了,李元不再說話。
誰能確保他不改變時間線的同時還活着呢?
那如果剛才死的是達利的話又會怎樣呢?
他做出決斷的時候都在一瞬之間,誰又有能在這一瞬之間快速算出他影響了多少條時間線呢?
恐怕是上帝老兒親自過來校準,也不行吧?
依據那可的預測,5分鐘后將有一輛卡車會經過這個路口,隨後停在正前方的廠房卸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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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背對着馬路,靠在集裝箱上,觀察着集裝箱迷宮裏的情況,並靜靜等待。
他不可能這樣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從這條馬路出去,這裏沒有任何掩體。
只要出現在馬路中央,他就成為視覺焦點,就算是跑也不行,跑得再快都會被人留意到。
這麼空曠的視野,沒有遮擋萬萬不可能貿然現身……
他馬上就要繼續移動——正前方唯一的路口來了兩個人。
而他此時身處死胡同。
兩人至少一分鐘以內便會來到這個拐角,他的背後有一個哨兵盯着附近的四個出口,他決不能在哨兵的眼皮子地下暴露,哨兵的對講機會馬上通知所有人。
那兩人正在檢查附近的集裝箱。
有機會!
正前方的一個集裝箱提供了一個迴路!
李元快速將注意力定位在身後的哨兵身上,在哨兵轉頭觀察別處的一瞬間,他便趁着兩人搜查其他箱子的空檔閃身繞到前方迴路,隨後立馬緊緊地貼着集裝箱與搜查完的兩人緩慢繞行。
但這還沒完,他必須馬上換到另一側,右手邊來人就在三步內。
在左右交匯的瞬間,他以這個單獨擺放的集裝箱為柱子,快速貼着外壁換到了對側迴路,依然背對着哨兵。
這些從迷宮裏出去的人開始走向廠房。
看來那就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
於是原本沒什麼人的廠房立刻又變得危機四伏起來。
此時,卡車轟鳴聲傳來,但他還無法探測到。
那卡車似乎停下了,也許在做什麼檢查,過了好一會才繼續行駛,緩慢進入李元的視野範圍。
卡車……李元想到另一個非常冒險的計劃。
負責3號哨塔的多爾已經被李元幹掉了。
現在他需要將絕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可能觀察到他的二號哨塔狙擊手身上,隨後是背後的哨兵,再者是那些不斷開始向廠房方向涌去的幫派成員。
他們似乎不會再將隊友檢查過的集裝箱再檢查一遍,從李元極盡所能捕捉到的對話來看,他們似乎也完全不想耗費那樣的精力。
在他們看來,他們人數眾多,像達利那樣手無寸鐵的炸雞哥,必然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他們這樣的地毯式搜尋肯定能給他逮出來。
而且,達利只是頭的一個借口,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事實是,如果李元沒有在緊急關頭忽然覺醒引力波視界,他可能已經在誰的手上被打得半殘。
就在李元緊張的時候,腦子裏忽然冒出來一個想法。
咦,他現在是不是閉着眼睛,像個盲人,但是如貓過水管一樣在走路,同時,還將身旁的一切空間的信息盡收於胸?
卧槽,絕了,什麼超級英雄。
原來他拿到的是超級英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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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車停住了,周圍都是人。
“嘿,波利,這卡車哪來的?”
有一個人走上前,和卡車司機對話。他們倆的關係明顯很好。
“曼達斯,這是頭叫我弄過來的一車新玩意。”
隨後波利示意曼達斯靠近至他耳邊,才繼續話題:
“他們弄到了一個新的實驗室,你們聽說了嗎?”
“娘的!有這事?”
被稱作曼達斯的人左右環顧,周圍到處都是人,他壓低聲音驚嘆:“頭真想單幹?”
“我想是的,剛剛安檢的時候用的是有問題的那波貨,這事不簡單,曼達斯,我總覺得幫里最近氣氛不對,咱們得找機會,我可不想死,我女兒剛出生。”
“我也是,波利。”
曼達斯看起來很泄氣。
“可是我們又能怎麼選擇呢?至少我們這輩子都沒辦法脫離這裏了,你知道,如果我們主動離開,他們便會追過來殺死我們,而我們不離開,遲早也有一天被這不靠譜的頭給坑死,波利,我真的太絕望了。”
波利馬上示意曼達斯不要再說,因為他已經遠遠看到小約翰二世走了過來。
“波利,我的好哥們。”
他遠遠的叫着。
李元一邊鎖定2號塔的哨兵,一邊嘗試將注意力分到小約翰二世身上,隨後在迴路里躲掉幾個經過的成員。
“看來我要的東西辦妥了!”
小約翰隨手抄起一袋子卡車裏的白色粉末,嘗了一口以後爆出一句髒話:
“太對味了!”
“波利,我親愛的,我們要發達了!”
隨後小約翰二世走過來與車上的波利握手,但他另一隻手在兩人的雙手交匯的一瞬間,便掏出一個手槍給波利來了一槍。
波利的血液和組織濺了曼達斯一身,曼達斯愣在原地,看着方才還在與自己談話的人在這刻雙眼無神死在了自己面前。
“嘿,曼達斯,怎麼了!我們來新貨了,你怎麼還愣着,你的好哥們已經開始工作了!”
小約翰二世的手給曼達斯的肩膀來了一掌,給曼達斯打了一個激靈。
小約翰二世沒再管愣住的曼達斯,便抖着得意的手,帶着還冒着煙的手槍緩慢的走到尾部,看那些人卸貨,朝着自己的親信范啟特擺擺頭,范啟特便伸手招呼幾個人過來,走到曼達斯面前,一拳給曼達斯打到地上。
沒了曼達斯的阻擋,幾個人快速打開車門把波利的遺體扯了下來,像是隨處丟下一個布袋子。
“胖索爾,你和范啟特負責開車,把車停好以後趕緊回來,晚上我們要飽餐一頓!你,拉里,他們搬完以後把那個女人和那批有問題的貨全部裝進去,今晚上好戲要開演了!哦,順便給這個軟蛋丟到海里去。”
說完,他給了曼達斯來了一腳,便搖擺着離開了,一邊走一邊大叫:
“達利——漂亮的小綿羊——你哪裏——?”
現在的威脅只剩下哨塔狙擊手和哨兵。
波動告訴李元,裏面還有一堆貨,是波利說的那堆,非常高,堆放在角落,此時正是視野盲區,剛好哨兵看活快乾完了扭頭廠房去了,而狙擊手剛剛繞道哨塔的另一側。
機會!
李元藉著倉庫後面半開的門快速衝出路口並一個跨步跳了上去,小約翰二世也越行越遠,並沒有回頭。
“李元你要幹什麼!”那可被他的舉動嚇得不輕。
其實他也被自己這下嚇得不輕。
怎麼說呢,原本他想的是藉著卡車作為掩體衝到廠房,但沒想到的是,他下意識衝到了卡車裏面,突如其來的失誤讓他陷入兩難。
失策了!這下怎麼辦?
外面監視的人又看過來了,這下更不可能從這條馬路過去了!
躲起來?等個時機,再溜出去?
壞了,來人了!他需要馬上藏起來!
幸好眼前是深深的卡車車廂,角落裏是堆得老高的一堆麻袋。
波動在快速識別那些麻袋堆放的方式。
便快速選了幾個整齊的丟在外面,李元嘗試重新搭建這個麻袋堆內部的空間結構。
麻袋上的揚起的灰塵和內部散出地粉末迅速侵佔了李元的感官,他暫時屏住呼吸,盡量別讓那些害人的粉末侵蝕他的感官。
幸好達利還算瘦。蹲在麻袋裏的李元幽幽地想。
拉里已經抓着阿曼琪的手從廠房裏走了出來。
阿曼琪看起來慘不忍睹。
光是簡單的線條就能勾勒出阿曼琪那如人偶一般破碎的肢體。
拉里輕而易舉地單手摟着阿曼琪的腰,將阿曼達提了起來,像提着小綿羊,隨後被拉里如丟貨一樣甩到卡車上,差點砸到李元剛擺好的麻袋。
阿曼琪在落地的時候,還哼哼了一聲,看來是還活着。
遠處幾個人推車緩慢朝着李元走來。
隨後便是大袋大袋的白色麻袋被砸到李元附近,其中一個砸到李元面上。
李元下意識的把頭往左偏,正好躲開正前方鬆動的縫隙和從縫隙中直射進來的一道陽光。
正值正午,李元就坐在麻袋中間,一絲汗水沿着他額頭淌了下來。
此時他開始覺得渾身上下奇癢無比,也許是心理作用,但他越是這麼想,那蝕骨的癢就越是不願意放過他,甚至在他身上跳起舞來。
他巴不得自己趕緊站起來狠狠地往身上撓幾下,而達利右手紅斑上的皮膚在此刻像是被灼燒一般疼痛。
但他沒有動,源源不斷的麻袋順着漂亮的弧線被砸進卡車,直到他感到身上被壓滿了袋子。
阿曼達也被埋在了袋子下面,還在不省人事。
達利,如果是你,也許你將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了。
但也未必。
指不定達利會提着褲子,找個地方躲起來,靠在牆角,祈求那些老大哥們別舉着硬貨上門。
李元開始習慣那股蝕骨的癢,心裏暗自嘲諷起達利。
過了許久,他的汗水已經徹底將上半身打濕。
“碰!”卡車門關上聲音讓他睜開眼。
外面傳來二世的聲音:“就讓這堆爛貨這麼過去吧,別費勁去鎖了!”
他往右探頭,習慣性地用肉眼觀察卡車內部,但視野被堆砌着的袋子們擋了大半。
他乾脆保持着這個姿勢打算休息一會,反正也一直閉着眼,正好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
對於這種心大的操作,他完全是故意的,他對自己這種倒霉體質有着充分的認知。
李元巴不得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刀了從而回到2120年,不過一直跟了他三十年的霉神似乎沒有跟他一起穿越到2012。
害,那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