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去碼頭整點薯條
現在，讓他來體驗一下達利的日常生活。
讓他好好對比對比2012年的社畜和2120年的社畜有沒有什麼區別。
“哇！達利，今天居然沒遲到！”
當李元跨進肯當勞敞開的大門，一個人便沖了上來，像中了彩頭一樣表情驚訝。
看着那張牙齒比燈還亮、膚色比巧克力更巧克力的臉，李元想起來，這人是達利的好兄弟兼同事費爾南斯·布拉德。
方才在手機上，他還看到這個被達利稱作“費爾”的好兄弟約他兩天後去“爽一把”。
李元腦中瞬時閃過一些達利的記憶，隨後定格在和費爾交往的過往中。
時間像是短暫停滯了一會，直到，他受到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驅使，將自己的手按到費爾的爆炸頭上。
揉揉揉揉揉……
“嘿！老兄！這是我噴了10分鐘髮蠟才弄好的造型！”李元的行為立馬引來了費爾的不滿。
費爾頂着被揉成“愛心”的頭髮，跟在李元身後面走到了後勤間，當他注意到那紅斑已經接近脖子時，臉上露出了明顯的難過。
“老兄，你的手……看起來不太好。”
“操，你這表情，像看着一個躺在垃圾桶里的爛炸雞。”
李元穿好那加大號紅黃條紋相間的炸雞套裝，模仿着達利記憶中的那樣，用左手手肘狠狠地懟了一下費爾，戲謔地說起來：“不是什麼大事，費爾，放鬆點，後天還要去爽一下呢。”
對於費爾來說，這肯定不是什麼“不是什麼大事”的大事，但他也無可奈何。
“好吧，我已經叫到了人，不過我還準備找幾個妞，我想你可能得通知阿曼琪，但你們現在那樣太尷尬了。你打不打算和她說？”
他一隻手把雞肉按進麵粉里又拋起，一隻快速接住，空下來的那隻手在空中有節奏地揮動幾下，又快速撿起盤子裏的雞肉丟到麵粉盤內。
把已經裹好麵包糠的肉塊交給李元，再由李元開始炸雞和復炸兩道工序。
費爾的肢體語言十分豐富，他左右手靈巧地交替。
“我想……她可能並不想知道，也許會發火，阿曼琪，你懂的。”
說完，李元意識到達利此時應該會補上一些粗魯的比喻和肢體語言，隨後馬上又接著說，“你知道的，費爾，就像這樣！”
李元開始用夾着炸雞的筷子比劃，聲音變得尖細而滑稽：“嘿！你這個宰種，你又背着我出去玩女人！我看你是他媽的不想活了！”
好吧，至少他表現得挺像達利本人。
那筷子中的炸雞又掉進油里，立馬變得烏黑，他眼疾手快，如戰士刺刀，把那炸雞撈起來。
“哈哈！對！然後，她會尖叫地衝過來，拿起任何一個可能抓到東西，把你腦袋砸上天，這該死的場景已經上演了無數次啦！”
顯然費爾被逗笑了，手上的工作停了下來，放聲大笑：“我想你還是別告訴她的好，這真的太可怕了！你隨時可能會被她殺掉！”
李元甩甩頭，就像達利會做的那樣。
至少跟費爾共事的工作十分愉快，達利在這裏顯然已經幹了很久，這對於一個少年犯來說並不是那麼容易。
在2012的時代，這裏的少年犯要麼出來繼續干非法交易，要麼幫匪幫做事，或者去當“合伙人”坑蒙拐騙。
沒有任何一個老闆想要惹上麻煩，抵抗無處不在的誘惑也很難。
好在他在“出來”以後結實了一些還算可以的朋友，薪資不高，但至少走上了他們渴望的那種“康庄大道”。
“我有時候在想，費爾，如果有一天我去見上帝了，那你得必須幫我個忙！”
李元想起早上在達利的手機備忘錄里看到的日記。
裏面有類似遺言一樣的玩意，此時他特別希望費爾知道他的遺言，哪怕費爾可能會把這種嚴肅的時刻當成玩笑。
“喔，小達利在說傻話，哈？”
費爾確實也把李元的話當成了玩笑，“你不妨說出來，讓我聽聽，如果你是要去干那該死的上帝的菊花，那我很樂意幫你這個大忙！”
不由自主的笑從李元控制的達利臉上冒出來。
他在2120年從來沒聽到過這麼下流的笑話，至少那些可控核聚變的員工說不出來，但此刻他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的荒誕，荒誕到讓人發笑。
所以為什麼自己非得那樣無聊的活着？
“費爾，你知道嗎，你說對了！我死後記得把我的骨灰塞到炮仗里，然後我就會‘piu——’的衝到上帝的面前，然後就像你對萊拉那樣，在他臉上炸開。”
這並非是李元的真實想法，而是來自達利的備忘錄，被達利標註為《遺言》。
萊拉，一個和費爾和達利都關係“親密”的女人，不過是在很久以前。
“達利。”費爾咳嗽了一下裝起嚴肅。
“這……對上帝來說大不敬！教徒們一定會把你釘在十字架上。”
然後，費爾把一個雞塊扔到李元手上，又突然放聲大笑：“哈——！！！我喜歡這個方案！”
李元用左手和費爾碰拳。
“嘿！專心工作！你們這兩個該死的下流玩意！”
一牆之隔，小小的櫥窗外，是近乎佔滿了整個空間的取餐枱，兼顧收銀服務。
此時，萊拉那張長滿雀斑的小臉從窗口伸了進來，她怒吼頃刻間回蕩在廚房內：
“你們再說那該死的笑話！下次我就拿起沾滿芥末和辣椒醬的胡蘿蔔給你們的菊花整個醬料大禮包！”
“喔！萊拉！我的心要碎了！”費爾看起來很悲傷，但他憋笑的樣子讓他的臉變得像一隻笑起來的青蛙，“別這麼對待可憐的小費爾！”
端着塞滿炸雞的餐盤的萊拉白了兩人一眼，扭頭給顧客倒可樂去。
尋常的一天在費爾和李元的低俗笑話中過得飛快。
傍晚，真實的海風吹在李元臉上，咸腥海風的味道他從未聞到過。
他坐在海岸邊的高高駁岸上，就這麼獃獃的望着遠處的紅霞和飛越浪花的海鷗。
泛起白沫的海浪撞在石頭上，發出破碎的轟鳴，也許生活就該是這樣子，平常的一天，真正的自然，正常的朋友，沒有什麼讓他喘不過氣的壓力，沒有那種宏大的理想強加到他的身上，只有真實感受和生活本身。
“來點？”
費爾手裏端着兩個三明治熱狗，一邊上面擠滿了紅黃相間的醬，另一邊擠滿了綠色的醬，費爾把帶着紅黃醬的熱狗遞到李元面前。
他下意識想問這是什麼，但立刻忍住了，達利不會問出這樣的話來，顯然費爾對達利的胃口十分熟悉。
香咸和甜味的熱狗就這麼放在鼻子下，他從來沒吃過這種食物。
在2120，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食物只有寥寥幾種可以選，都是化學補充藥劑或者味道如鞋底一樣的壓縮食品。
其實剛剛在做炸雞的時候，李元就已經饞的不行。
操，他真的好想來一口炸雞。
這個熱狗對他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他甚至能感覺自己的喉嚨在叫囂，更不用說熱狗旁邊金黃色的薯條發出了誘人的香氣。
從達利的記憶里，李元得知，紅色醬是番茄醬，黃色的叫美乃滋，薯條上香氣的來源是肉桂粉，熱狗麵包上撒着的白色粉末是糖霜。
毫不猶豫接過熱狗，他狠狠咬了下去。
卧槽，這簡直比他媽的2120年的破壓縮餅乾香出一整個宇宙。
李元愣愣地盯着手裏的熱狗大塊咀嚼。
簡直了，為什麼人類在2120年會過上他媽的吃壓縮餅乾和人造食物的日常生活啊？？？
李元在心中怒號。
如果非得給他一個不要回去的理由，那一定是吃的！
“嘿，老兄，慢點吃，你看起來像好一陣沒吃東西的餓鬼。”費爾對着李元的吃相開着玩笑。
李元學着達利吮吸着大拇指和食指，回答：“當然，肯當勞的熱狗天下第一，上帝聞到了都會想來上一箱子。”
“哈哈哈！”費爾也大快朵頤起來，他一邊嚼一邊問，“聽說你最近晚上都在跑腿。”
“嗯哼。”李元又咬了一口。
“進展如何？”
“不怎麼樣，這種跑腿也就我這樣的人才會去做，跑他媽一晚上就賺他媽的5塊錢，草！”
“對，這種工作就是吃力不討好，不過，”費爾說話的空檔咬了一口熱狗，“我這有個活，別人告訴我的，你干不幹？不過我暫時不知道是做什麼，但薪資還不錯，我知道你缺錢。達利。”
說話間，費爾瞟了一眼達利的右手。
“謝了，老兄。”嘴裏塞滿熱狗的李元想都沒想就狠狠點了點頭。
就在李元到家那刻，那可就迫不及待地說話：“你好像樂在其中！”
“你好像無所事事。”李元走到鏡子前，看着“達利”的眉毛動來動去。
達利的眉毛很滑稽，於是他讓這滑稽的眉毛更滑稽了一些。
他正準備把槍和證件拿出來，但想到明天還要去上班，就乾脆又放了回去，順便也把手機放了進去，隨後把包掛在門背上。
“這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就是坐在全息屏幕前一整天看我在2012吃薯條？”李元沖鏡子裏的“達利”笑了笑。
她顯然憋了好一陣，直到幾秒后才說出話來：“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非常想拔掉你的氧氣管子！總之，之後你得幫我們先去試着探測一下2012年經過的引力波信號，這樣不僅能證明的意識回到了過去，還能證明你確實能夠幫助我們完成實驗任務，這樣我們也好合作。”
“那好吧。”
他轉身，甩開浴室的帘子，裏面有一個髒得不行的浴缸。
環顧四周，走到鏡子前拿起唯一的抹布，又轉身回去放水。
浴缸上幾個彩色的瓶瓶罐罐，上面是一堆看不懂的鬼畫符，至少不全是26個英文字母構成的，他問：“可是我該怎麼做呢？”
“對了，你第一天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我們懷疑你覺醒了引力波視界。”她回答得飛快，似乎只是掃了一眼。
“說人話。”
“簡單說，就是，人是通過光這種電磁波來理解世界的，但是孟菲斯推測，有一種外星生物能夠通過引力波來理解世界，也就是它們理解世界的方式都是基於引力波。而你最開始的腦電波展現出來的圖像，就剛好印證了孟菲斯的廣義引力波視界的證明。即基於發射出去的引力波來知曉空間環境，獲得空間信息。”
“牛逼。”
李元假裝聽懂了。
他擰開水龍頭，往裏面裝點水，順便給浴缸堵上，彎下腰，費力地刷起浴缸。
“另外，我們推論，你的引力波視界，應該能夠幫助我們同步感知空間中可能經過的任何一個引力波信號，到時候，你只需要站在波動經過的範圍里，就可以了。”
“真這麼簡單？”李元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他好像覺醒了什麼了不得的能力。
於是他興奮起來。
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偷看隔壁老奶奶洗澡？
“嗯，就這麼簡單。”
“那好吧，我幫你們。”
說罷，李元打開蓮蓬頭開始沖洗池底。
“至於那個黑貓，你只能等他找上門來了。”那可嘆了口氣，接着上一個話題問。
“不過，這個波動不在我們的合同範圍內，對吧？”李元忽然反問。
“對。”
“那我有什麼報酬嗎？比如，算你們欠我一個人情？寫進合同里？”
“……”那可的聲音過了一會才傳過來，“你好像要洗澡，我迴避一下，正好去找他們談談。”
窗帘的環扣在他的拉動下，把金屬感上銹跡斑斑的粉末揚進空氣里，順帶劃出刺耳的響聲，李元只得拿起蓮蓬頭又把那些粉末衝掉，才再次堵上浴缸，胡亂把衣物甩到帘子外的地面上。
熱氣騰騰。
這就是泡澡的感覺嗎？對於他自己那個30平米的公寓，自然是只能淋浴，他30年來還是第一次泡澡。
李元把自己埋入浴池裏，舒服地躺下。濃濃的霧氣隨着他的動作散開來。
“咣！咣！咣！”
猛烈地敲門聲讓李元很不悅，他並不能主動調取達利的記憶去探測到底達利經歷了什麼。
他也並不想自己的泡澡體驗才剛開始就中斷，他所幸假裝家裏沒人，閉上眼睛猛吸了一口氣把自己沉入水底。
浴缸很小，勉強能夠讓他淺淺地擺動一下四肢。
“滴哩哩——滴哩哩——”
他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李元假裝沒有聽見。
手機還在響。
真吵！
他已經感覺有些窒息，隨後起來換了口氣又沉下去。
“達利的手機響了。”這時那可回來了，“他們同意了，就這麼辦吧。你是睡著了嗎？”
他敷衍地浮起身子，從他頭上落下的水花砸了下來。
李元簡易回了句“沒有”就又躺了進去。
泡澡的感覺太爽了！
他真希望這個過程持續久一點。
手機尖銳且執着的吵鬧聲此時消失了。
但隨後一陣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讓他倍感不妙，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什麼東西便撞進了浴室，聽着像是誰踹開了門。
“該死的混蛋，我他媽的以為你死了！”那本就疙疙瘩瘩的浴簾環扣被暴力扯掉了幾個，本就破爛不堪的帘子在空中柔弱地搖晃。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個衣着暴露的女人。
他馬上認出了這是誰。
達利的女朋友，阿曼琪。
“放鬆點，美人，我好着呢。”如果是達利，他肯定會這麼說。
此時，從水裏坐起來地李元調整好姿勢躺在浴缸里，饒有興緻地盯着阿曼琪。
阿曼琪的樣子確實會是達利喜歡的那類型，她好到令人感到窒息的身材和漂亮的臉蛋在霧裏朦朦朧朧。
“你怎麼不告訴我你的手感染了！”她看起來生氣，“你就只會把我排擠到一邊，什麼都不告訴我，對嗎？”
說完她用小小的皮包往達利的腦袋上胡亂砸。
李元下意識抬起右手擋了幾下，隨後血腥味便在熱氣中擴散開來，滴進水裏。
“哦，該死！”
阿曼琪馬上意識到了浴缸里顯眼的紅色是達利的血液：“我不是故意的，寶貝。我真的很擔心你！”
“區區流點血。”達利也肯定會這麼說，實際上他要痛死了。
“為什麼！”阿曼琪眼睛看起來紅了，隨便就把包丟到地上，然後蹲了下來，“這一切你打算瞞我多久？”
她表現得很難過，可，李元總覺得那張表情上存在哪裏說不上來的某種詭異，這詭異感讓他背脊發涼。
但他還是得以達利的語氣去安慰阿曼琪：“我親愛的，咱們已經有半年沒見了對嗎？我不想給你帶來煩惱。”
“你真是個要命的混蛋！”阿曼琪忽然貼了上來，逮着達利一頓親熱，“寶貝，我真的好想你！現在讓我們好好重溫一下過去。”隨後她一腳踩進池子裏。
“需要我把錄屏關一下嗎？”
那可實在是忍無可忍，一度懷疑自己的工作性質。
“為什麼不呢。”
也不知道他在回答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