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瘋修女
進入這巨大的禱告堂，便能看到無數擺放整齊的，完全由清水構築出來的奇異椅子。
已經有很多信徒坐在椅子上緊閉雙眼，聆聽來站在大神像前修士的領禱。
禱告堂的地上則鋪着一層流動的水，雙腳踩上去沒有任何的聲音。
穆寧他們進入禱告堂也絲毫沒有影響禱告的進程，更不會影響到其他人，除去修士頌念海神的故事與教義以外，禱告堂里沒有任何的雜音。
流水地板看上去光滑，但走起來卻絲毫不會打滑，行走間還有股柔和的力量推着信徒後腳跟前進，柔軟的就像是名貴的毛皮地毯，就算小孩子跌倒在地上也不會受傷。
這也算是古特蘭修道院獨有的特色。
由於信徒們必須和大神像保持百米的距離，穆寧站在門口瞧了幾眼大神像，卻也沒看出什麼東西來。
神力結界覆蓋在神像上，朦朧又模糊。
他有意的向禱告堂的東南角落裏前進，在那邊，有位正掰着自己腦袋的怪修女，發出咯咯的輕笑聲。
如果是參拜古特蘭修道院多年的老信徒，應當會知曉這位古怪的瘋修女。
她是出生在古特蘭修道院的古老家族後裔，據說是某位保護了修道院的大修士留下來的血脈，但繼承血脈的人常常會被癔症困擾，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修道院收留了這種血脈的傳承者，保護他們至今。
這個小道消息有無數的漏洞，但最奇怪的地方是，這支血脈從數千年前到現在一直沒有斷絕。修道院中流傳着一種說法，瘋修女的血脈是海之從神遺留在世間的血脈，這種故事能在教義經卷中尋找蛛絲馬跡，血脈雖然未斷絕，但人類無法承受神明的力量，最終顯得瘋癲。
彷彿是佐證這種猜測，瘋修女只要呆在修道院之中就不會受傷，就算她不斷的自殘，也沒有落下致命傷，而且她身上還常常會涌動出強烈神恩氣息，這進一步鞏固了這種猜測。
不論如何，瘋修女雖然舉止不正常，但修道院的修士對她只有同情，她沒有遭遇排擠，也沒有受過什麼欺辱，修士們習慣了對她投上同情的目光，然後敬而遠之。
但外人很難這樣看待她的。
這位容貌端正的瘋子，會用令人感到毛骨悚人的視線，盯着路過的修士和修女，露出癲狂的笑容。除此以外，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不斷的掰扯自己的關節，脖子，手腕，腳踝……
這樣瘋癲的人，卻相當虔誠。
艾琳諾從未遺漏晨禱與晚禱，故而大修士也常常以‘可憐的孩子’稱呼她。
穆寧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但艾琳諾卻看到了奇怪的景象，坐在椅子上的陌生信徒，身上彷彿披着一層薄紗，朦朧的如水中月般不真實，他坐在那裏，但似乎又不在那裏。
“你在看我嗎？”
“！”
人聲在艾琳諾耳邊響起，但她的身邊明明沒有任何人！
“看不見的，空氣先生？咯咯咯……”
艾琳諾發出沉沉的笑聲，她不再掰扯自己的脖頸，被扭出紅紫色詭異傷痕的脖子重新回到屬於它的正常位置上，她半張着口，腳尖點地，迅速的旋身。
一圈，兩圈，直到第六圈，艾琳諾停下來。
“看到你了！”
艾琳諾陡然抬起頭，看向坐在椅子上擺出閉目禱告姿勢的穆寧。
“倒不掉比賽怪獸送來的美酒，擁抱着不在此時此刻的流火，還有不在眼前的，看不見的先生，你是從天上來帶走我的仙精靈嗎？”艾琳諾睜大眼睛，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穆寧，她發出愉快的笑聲，但臉上的表情卻顯得無比悲傷，“艾琳諾是好孩子，你為什麼要來呢，艾琳諾等你這麼久，你為什麼還沒有來……”
“很痛嗎，這具不合適的軀殼？”
“痛？”
“瘙癢到想把頭扭下來，陣痛到想把四肢肢解扯開，這是只屬於你的，綿長又苦痛的一生。”男人的聲音從艾琳諾的左耳飄到右耳里，艾琳諾再次開始擰動自己的脖子，彷彿自己的腦子是破爛玩具的機械部件那般，她用力的扭動着，想要把自己的腦袋摘下來，“可你不論多麼努力，都無法傷害這具身體。”
“大修士不讓用刀，艾琳諾是好孩子，艾琳諾要遵守約定……艾琳諾……為什麼要遵守約定呢。”
第一時間注意到艾琳諾異常的修女匆匆的趕過來。
穆寧不再浪費時間。
“以安斯艾爾之名，明日，游沙星亮起時刻，我會與水鏡花園中再次拜會您。”
“小艾琳諾，小艾琳諾，你還好吧？！”匆匆趕過來的修女關切的看向艾琳諾，她眼中的關心絲毫不假，柔和的流水輕輕掰開掐着自己脖子的艾琳諾，另外一位捧着碗清凈水的修士也趕過來。
“諾瑪修女，帶艾琳諾去休息吧，今天的禱告我來替她參加。”
“小艾琳諾，身體不舒服要及時說出來，不用勉強來參加晚禱，諾頓你替她站一會，我帶她回宿舍休息。”
“好，記得給她喝點涼的清凈水，應當能好受些。”
“嗯。”
微胖的中年修女扶着艾琳諾退出禱告堂，留下另外一位修士頂替艾琳諾，繼續維持着禱告現場。
穆寧站起身來，將隨身攜帶的裝有金屑的清水木盒遞給站在門口的修士，這是被古特蘭修道院稱呼為‘金輕水還’的捐獻儀式，修道院的修士會將清水木盒中混有金屑的水，傾倒在禱告堂側邊的水還廳里。
水還廳中有個巨大水池，裝滿混雜着金屑的池水。
每隔三天，池水便會沿着古特蘭修道院的大鐘樓和塔樓外牆攀爬一次，讓金屑附着在鐘樓的牆壁上，順便清洗遺落在塔樓上的灰塵。
如果水還廳中的金屑過多，修道院也會取出來一部分，在禮讚大典上購買各種食物或是聘請藝人，最終回饋給信徒們。
這是修道院唯一接受捐贈的途徑，也是彰顯信徒虔誠的手段。
當然，金輕水還儀式使用的清水木盒是有講究的，裏面放的金屑不能太多，但也不能太少，穆寧帶來的清水木盒是在古特蘭一家專門販賣清水木盒的商鋪中購買的。
由專業人士進行配比和推薦，無需擔心對神明失禮的問題。
這種獨特又偏門的物品，整片大陸上也只有古特蘭城能買到。
穆寧交付清水木盒以後，便離開禱告堂。
只是，在通往塔樓的拐角里，艾琳諾忽然停下來，她回過頭，眼底斂去所有迷惘，深深看了眼那位離去的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