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耕不復改性難,拉姻親固烏桓
燕吾死後,冒頓親自主持了他的葬禮,並令左賢王充當假子親自跪拜,親衛屠耆千夫長抬棺,單于庭內的閼氏、王子盡皆侍奉左右,可謂極盡哀榮。
棺槨由頭曼城運到燕山,因為萬騎雷動場面太大,導致長城沿線烽煙驟起,漢軍斥候四齣打探,在草原上與匈奴斥候展開了貓鼠遊戲。
封棺時冒頓親手將小盒子重新放在燕吾身邊,他沒有子嗣,就讓自己這前世的最後一絲念想伴着他吧。
冒頓親自在墓碑寫上姬吾的名字,為他的人生畫上句號。
眾人散去,為剩一人一碑東望故土。
回到頭曼城后,冒頓興緻一直不高,有時他甚至打心眼裏嫌棄起了這個地方,幾米土城裏,呼楞爾樂和燕吾的相繼離去,讓他腦海里的記憶逐漸斷了線,也許會有完全忘記的那一天吧。
冒頓討厭故人逝去的無力感,所以下令讓底下人加快了東巡的準備速度。
過了幾日,胡笙帶着稽粥來到金帳,冒頓考察過兒子的功課後很是滿意,難得的笑問道:“吾兒最近課業勤勉,想要些什麼?”
稽粥眼神帶光,急忙說道:“父親東巡能帶着母親,惜月母親和弟弟嗎?”
冒頓撫摸着稽粥的腦袋,承諾道:“這次東巡咱們帶着所有人。”
稽粥樂顛顛的跑出了金帳,他要將自己討來的好消息告訴大家。
望著兒子離去,胡笙和冒頓相伴走到案邊,望着案上凌亂的竹簡與羊皮,胡笙小心的收拾着,問道:“大單于還在為燕相的故去而愁思?”
冒頓轉身坐到塌上,嘆道:“燕相在我做王子犯錯時便助我良多,直至我登上大位,燕相不助,我說不定早成了青葛刀下的枯骨,可惜燕相沒有後人,否則我定保其富貴不衰。”
胡笙開解道:“燕相知道單于的心意便好。”
冒頓示意胡笙來懷裏坐,說道:“故人逝去總是讓人回憶過去,這次東巡,我決定讓你們母子和惜月母子一起伴隨左右,身為草原之主,我家當踏馬萬里,共享這大好山河,總好過圈在這土城中,鬱郁度日。”
胡笙的眼睛亮了起來,笑道:“伴駕出巡我自然是樂意的,沿途打獵、縱馬同樣是我匈奴女兒家的本事,到時候大單于可不要小覷了才好。”
望着難見小女兒態的胡笙,冒頓笑道:“如此我就靜待大閼氏展露實力了。”
……
冒頓的這次春巡並沒有攜帶眾多的王公貴族,除了隨行的十數馬車裏拉着上不了馬的女眷、幼子和老人外,其餘諸人與行軍無異。
此次冒頓帶着屠耆親軍隨行,沿途有阿古達木和賽罕率領的青白兩部狼騎開路巡檢,大軍行進途中還能眺望見遠處雄偉的長城,引來漢軍烽火的跟蹤監視。
馬背上冒頓喚來烏烏納欽吩咐道:“斥候是大軍的眼睛,漢邊軍我們打交道的少,你帶着斥候沿途去試探一二,先摸一摸漢軍的脾性吧。”
烏烏納欽扶胸得令,帶領數百精銳斥候向長城沿線摸去。
春和日麗,冒頓相約家人們騎馬踏青,胡笙和惜月都是馬中好手,一紅一白兩馬在她們胯下靈動,馬技絲毫不遜於男人。
她們一路上跟隨冒頓打馬高歌,屬實一家人渡過了段輕鬆時光。
稽粥和羅姑比也在侍衛的保護下,爬上馬背,縱馬彎弓了。
東巡第一站是當年的吉哈良大寨,此地現在被左日逐王部收入囊中,成為了奧敦格日樂的王部駐地。
奧敦格日樂帶領本部貴族以及周遭狼騎將官,在部族邊界等候單于大駕。
踏在嫩綠的草原上,冒頓為兩個兒子講述着當年的匈胡大戰,為他們講解着雙方勝敗的關鍵,隨後又帶他們在戰酣處祭奠亡故的戰士,在悲涼的牛角號聲中,兩位懵懂的王子替父親在草地上叩首祭奠,引來諸軍震動。
奧敦格日樂引冒頓一行歸營,冒頓望着昔日的吉哈良大寨已成祥和一片,但有些事情不是掩蓋表面能行的。
下馬走進左日逐王銀帳,冒頓回首問道:“日逐王來此游牧多年,東胡南部草場當年留下的騎田如今怎麼樣了?”
緊跟在後的奧敦格日樂在原地踟躕不前,最後帶着身後貴族盡皆跪地。
奧敦格日樂硬着頭皮說道:“請大單于責罰,奧敦格日樂沒本事管好騎田,如今東胡舊地的耕地盡皆成為草場,長城以北,耕土不復。”
比自己路上預期的結果還糟,本以為有着明事理的老王陶格斯在,左日逐王部或許會好些,如今看來貴族們對轄下耕地的排斥已經達成了共識。
唯愛草場不愛耕土,指望游牧改性子確實不是一兩條政令能改變的,畢竟單于庭對各部的影響遠不如中央對郡縣的直接管理,各部首領對自家牧場的管理,單于庭一般很難直接伸手。
冒頓坐上主位,望着面前跪地的諸貴族們也難生氣,畢竟離單于庭最近的九原尚且風行着耕改牧,各部天高皇帝遠就更不用說了。
這也讓冒頓看清楚了一個事實,搞農耕還得單于庭自家來,只有看到了好處,貴族們才會在自家草場上保留一份耕土。
冒頓無奈的抬抬手,奧敦格日樂帶着貴族們站了起來。
冒頓說道:“都坐吧。本單于知道你們性子難改,漢匈對戰你們是第一線,到時候雙方斥候游騎肆虐,耕土也很難保住,還會拖着部族轉移,如今沒了就沒了吧。
但到時候沒了糧吃,不要來金帳討要。陶格斯王叔父子留下,其餘人散了吧。”
諸貴施禮退出帳外,冒頓望着陶格斯父子,笑問道:“王叔父子為我攣鞮氏駐守邊地,可謂勞苦功高,本單于此次帶來了些甲胄箭矢,日逐王部先選上些吧。”
陶格斯扶胸道:“臣父子謝大單于恩賞。”
冒頓繼續問道:“左日逐王部遷徙至此,你部草場以北的烏桓各部和南面長城以南的燕趙地,近況如何?”
奧敦格日樂開口說道:“大單于,烏桓各部夾在我和恩赫的左漸將王部中間,若商隊不打單于庭的旗子,有我兩部從中阻隔,中原來的商隊跳不過去,鹽鐵的買賣扼在咱們手裏,烏桓各部想亂也亂不起來。
自從東胡戰後大單于封了烏桓的各部首領,丘力哲哲如今只是烏桓名義上的共主,烏桓各部他能調動的人馬不過半數了。”
冒頓頷首,看來左日逐王部對烏桓的鉗製做的很不錯。
冒頓說道:“烏桓各部是東胡舊地有數的大部族,是我們僕從軍的主要徵發地,今年左日逐王部,不要再限制中原的商隊去烏桓草原了。”
奧敦格日樂面露疑惑,問道:“大單于是不準備再限制烏桓人了?”
一旁的陶格斯率先反應過來,他身子前傾,目光灼灼的望着冒頓,問道:“大單于是準備對漢國動手了?”
冒頓搖了搖頭,說道:“是有這個打算,但燕相臨終前勸我勿要輕起戰端,左右各部首領的心意本單于還未過問,此事尚需要金帳大會討論一二。
不過一旦對漢開戰,烏桓、鮮卑離長城最近,是徵兵的重點,此時再封鎖兩部,無疑是自捆手腳。
開放后你部要節制商隊,不能單供丘力哲哲的本部,烏桓各部應該要雨露均沾,王叔可適當的衡量烏桓各部強弱,按跟我匈奴的親疏遠近撥付物資。
本單于不希望只看見烏桓各部中只有丘力部一家花開的艷,百花齊放才是最佳。”
陶格斯應諾,稍頓后,他頗有些擔憂的問道:“哲哲本就是烏桓名義上的首領,我等直接插手烏桓事,怕是要引起哲哲的不滿,恐怕會讓其離心。”
陶格斯的擔憂並非毫無依據,烏桓當年不是翰勒亦刺答走了步臭棋,事後又沒處理乾淨首尾,才使得烏桓異心,否則烏桓是輕易投不到自家帳下的,一點香火情能不斷自然是不斷的好。
冒頓沉吟后說道:“本單于記得丘力哲哲和妻子伯爾妮感情甚篤,再賜其匈奴貴女撫慰怕是不妥,不過倒是聽聞他們育有一子,算算時間也當是論婚嫁的年齡了。
不知王叔可否割愛膝下我攣鞮氏幼女,促成此樁婚事呢?”
陶格斯一聽要嫁自己的幼女,老來得女心疼的不行,急道:“哲哲素有賢名,怕是不會因為一樁婚事就輕易綁得住的。”
冒頓笑道:“以王女配其子,已經是單于庭給他的善意與榮耀了,若是不明就裏,單于庭再扶持一個烏桓之主,也並非不能。”
陶格斯瞬間會意,大單于此次可不是孤身前來,有了決定的他說道:“既然大單于已有令,小女定當為我攣鞮氏出嫁烏桓。”
冒頓頷首,烏桓事了,轉而問道:“長城以南的漢軍情況如何?”
奧敦格日樂說道:“漢軍很是謹慎,步車騎皆不出長城,斥候也只是在長城就近轉悠。
只有南邊零散的馬匪會時不時來牧場搶掠,咱們的部族騎兵一集結,他們就跑到漢境躲避,臣受單于庭令不入漢土,只能盡量在部族草場設伏圍匪。”
冒頓笑道:“好個馬匪?本單于當王子那會,在九原也剿過,馬匪可都是肥羊,往後單于庭不在設令,許左日逐王部萬騎以下可入漢土,由你自由調度,順便看看漢軍的反應,摸清楚他們的佈防吧。”
奧敦格日樂頷首,窮鬼入市,有的撈了。
見諸事已定,冒頓笑道:“既然南北皆定策,本單于就不留你們了,先去辦吧。”
陶格斯和奧敦格日樂應諾而退,出了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