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友誼
十五分鐘后。
在A307領域東北部的荒原上,出現了一道奇異的風景線。
一個青年以一騎絕塵的速度奔跑在前,時不時回頭張望,嘴裏還咒罵著:“媽的,跑這麼遠了還跟在我後邊呢,你們就是想引怪陰我是吧,我能讓你們得逞?看看誰跑得快吧,你們以為五十級角色的基礎數值是吃乾飯的嗎?我好歹也經歷了一個多月格鬥學的體能訓練,想追上我……沒門!”
緊隨其後的是一個少年,他呼吸略顯急促,但從面色來看仍有餘力,只是臉上的神情不甚樂觀,喃喃自語道:“用了最快的速度也甩不開……第一次狩獵會難道就在這裏折戟沉沙了嗎?”
最後的是另一位稍微年輕一些的青年,他有半個身子已經籠罩在了身後土黃色的煙塵當中。此時他牙關緊咬,臉漲得通紅,步伐已經十分沉重,眼看着就要被煙塵吞噬,他爆發出了最後的一份氣力,大喊道:“祝盒!是兄弟就不要見死不救啊!”
很快,遠方的風帶來了“兄弟”的答覆。
“得了吧!咱倆既沒歃血為盟也沒義結金蘭,什麼時候成了兄弟啊?!”
只要我沒有道德,就沒有人能把我架上道德的燒烤架!
祝盒心中洋洋自得地想到,然後……
他停下了腳步。
顯而易見的,祝盒的胸腔里不可能突然長出了良心這種東西,那麼,他停下來的原因就只有一個了。
前面沒路了。
其實也不能說是沒有路了,路就在前面,是一道幾乎九十度垂直於地面的峭壁,峭壁上有着不少凸起和凹陷,只有不到十米,攀爬起來即使是新手也可以登頂。
但是,攀爬到頂上需要多少時間就不好說了。
祝盒回頭看了一眼,土黃色的煙塵離他只有不到兩百米了,他一咬牙,還是選擇攀登前方的岩壁。
然而,祝盒剛剛爬到四分之三的位置上,就發現土黃的煙塵已經進入了自己的視線。
他向下一看,發現下方一兩米的位置上就是正在攀登的那位少年,他在攀岩上的造詣顯然比祝盒強的太多,三兩下縮短了他們之前在“平原追逐戰”上積累的距離。
祝盒心中有些急躁,而出現在峭壁下方的伊萊和他臉上驚恐的表情更加劇了這種急躁,終於,祝盒在攀登的過程中出現了一個失誤。
他整個人從岩壁上掉了下來。
祝盒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在意外出現的同一時間,他就勾勒出了緩落術的法術模型,成功在落地之前讓緩落術生效了。
在滯空的失重時刻,祝盒腦海中閃過一點靈光。
他抬起左手中指上的魔法戒指,一發火球術向著正下方擊發,轟擊在了地上。
而已經輕如鴻毛的祝盒本人則在反衝之下向上飄升了好幾米。
woc,可行啊!
“伊萊!緩落術之後向下發射火球起飛!”
不至於搭上自己的話,即使是在遊戲一樣的狩獵會,祝盒也不介意順手救下伊萊。
“了解!”
“媽的!”這句話是那位少年脫口而出的,因為他是一個騎士。
他用不了緩落術!
而這兩個狼狽為奸曾經想要偷襲他的傢伙肯定不會幫他的!
現在這個情形讓他氣得渾身發抖,大熱天的全身冷汗,手腳冰涼,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騎士到底要怎麼樣你們才滿意,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這個世界到處充斥着對騎士的歧視,騎士何時才能真正的站起來?
他咬咬牙,掏出自己的斷劍,在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劍身一抖,就將上面的血液徹底吸收了。
下一秒,劍身上綻放出神聖的光輝,籠罩了這位少年,讓他的身體表面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光輝。
少年擲出斷劍,插在峭壁上,離他有個兩米左右的落差,接着用踩在淺淺凹陷里的雙腳一登,騰空而起。
他右手抓住劍柄,藉著跳躍的衝勁把自己拽到了劍,兩隻腳直接踩在劍身上,輕微搖晃之後穩住了身形。
接着他雙手扒住峭壁上沿,整個人輕而易舉地翻到了峭壁上方。
但是,他還沒跑幾步,身後的吞岩巨象就以無匹之勢“趟着”摧毀了這片峭壁。
腳下的土地寸寸崩裂,他猶豫了片刻,伸出手捏碎了胸前的一塊水晶,鮮血染紅了散發著光輝的水晶。
“神說:無傷!”
更加濃郁的光輝籠罩了他,他從高空跌落,又遭受了吞岩巨象的踩踏,本應屍骨無存,但卻奇迹般的毫髮無傷。
吞岩巨象因為慣性向著遠處衝鋒了幾十米,然後剎住了車。
它抽了抽鼻子,發出震耳欲聾的叫聲,然後再次向著少年的方向沖了過去。
少年抖落開一張羊皮卷,震聲說道:“故意傷害乃犯罪行為,有罪者當受懲罰!”
吞岩巨象腳下的土地上伸出數十條黑色的鎖鏈虛影,將這隻龐大的怪物牢牢限制在了地面上,一動也不能動彈。
吞岩巨象發出了憤怒的吼叫,它拚命掙動身上的鎖鏈虛影,但只讓身上的鎖鏈越纏越緊,甚至陷入了它的岩石鎧甲里。
通過“噴火球式推進”遠離吞岩巨象的祝盒和伊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位少年以一己之力限制住了吞岩巨象的行動,尤其是伊萊,他開始思考如果吞岩巨象不在,自己真的襲擊成功之後會怎麼樣了。
怕不是被當場反殺啊……
在“言出法隨”之後,少年的身體晃了晃,然後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雖然手指還微微顫動,但眼神已然渙散。
祝盒和伊萊對視了一眼,讀出對方的眼神是在問自己要不要補刀。他思索了幾秒鐘,說道:“他多少也幫咱們倆把那隻大傢伙給限制住了,現在下手有點不道德吧?”
“……那你一開始拋下我逃跑就很道德了?”
“你一開始把那貨往我的方向引不也是一樣?”
祝盒做出這個決定真正的原因自然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道德,反正也不會真的死掉嘛,而且他死了還能去舔包,在這種情況下祝盒的道德就是沒有底線,祝盒的底線就是沒有道德。
他是看上了這個少年擁有的施展類神術的能力,或者說,看上了這背後的含義。
狹義上的神術指的僅僅是教會神職人員施展的基於虔誠信仰而被神明賜予的類似法術的技能,非神職人員施展的技能無論如何也不能稱之為神術。
但教廷的職業者們也可以施展帶有神聖力量的技能,這種將神賜威能與戰技、法術等相融合的技能就被稱為“類神術”。
比如光明教會騎士的基礎技能“聖光斬擊”就是典型的類神術。
很顯然,這位少年是日冕祭司的虔誠信徒,估計還是教廷騎士的預備役,在一些神術道具的輔助之下就能施展類神術。
這說明,他應該對光明神教的教義有一定的了解,而想到之前那座山上神聖而詭異的詠唱,祝盒覺得一個了解光明神教的人或許會對他破解濃霧的奧秘有一定的幫助。
要是沒幫助的話,那時候再殺也不遲。
他倒不擔心對方離開領域轉頭就把自己給賣了,只要立下一份足夠嚴格的命運誓約,就連神明親臨也不可能打破誓約的限制讓對方泄密。
——歷史上有人想要背棄誓約,於是向某位神明祈禱,神明親臨,但在他做出棄誓之舉的一瞬間還是死了。
儘管這個故事的槽點可謂是數不勝數,但暫時拋開“一個人祈禱就能讓神明親臨”這些離譜的點來看,祝盒發現雖然故事離奇,但它表述的內涵確是真的。
至少,命運誓約即使是神明也不可打破這一點成了歐什大陸所有人的共識。
於是祝盒又推進到了少年附近,給他施加了一道緩落術之後,帶着他和伊萊一起飛到了被濃霧籠罩了一半的那座山的另一側。
期間,祝盒耗空了火球術、冰錐術和風刃術的魔法戒指,就連弱酸箭都用了五發,緩落術也續了兩次。
不過好在他們還是平安抵達了。
放鬆下來之後,那些被忽視的感受又都一股腦地湧上心頭,在他的肚子開始抗議之後,祝盒才想起來如果沒有這場驚世逃亡的話,應該是他吃晚飯的時間。
野餐墊和準備好的飯已經湮滅在了吞岩巨象碩大的象足之下,好在祝盒準備充分,看周邊地面平整,乾脆整了套桌椅出來。
少年還在昏迷,但是看上去應該沒有什麼生命危險,祝盒和伊萊也沒叫他,自顧自地幹掉了一頓相當豐盛的午餐。
千里逃殺之後,他們都餓的夠嗆。
少年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隔水墊上,身下的土地相當堅硬,他的五臟六腑都相當疼痛,呼吸的時候有如刀割,四肢也酸軟無力,連動一動手指頭都十分艱難。
以侍從位階動用類神術,還是連續兩次,就算自己是溫道爾頓家的繼承人也果然太過勉強了……
說實話,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還在領域裏而不是被傳送出去還是挺驚訝的,因為旁邊那倆貨看着就不像什麼好人,一個先偷襲他,另一個對兄弟都能見死不救,如果說這倆人會在他虛弱的時候殺個回馬槍把他給幹了他一點也不會覺得意外。
但是現在……
他緩慢地轉動脖子,終於看到了那兩個對他來說不知是“恩重如山”還是“仇深似海”的人。
只見這兩位坐在一張木桌兩側,每人的前面都擺着好幾個盤子。
“這道奶油蘑菇湯有點太膩人了,是東大街十九號那家的吧?他家的湯喝第一口很香,第二口不錯,第三口還行,第四口就想吐了。”
“香煎鮭魚的這個部分最好……喂!說好的魚子醬對半分呢?你剛才絕對從我盤子裏挖了一勺吧?”
“吧唧吧唧……”
“嘶溜嘶溜……”
少年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祝盒和伊萊雙雙抬頭,看向了少年的方向。
伊萊先抹了抹嘴,對少年說道:“醒了就起來吧,自己有吃的吧?你叫什麼名字?那個學院的?幾年級啊?”
“我是……杜克·溫道爾頓,聖卡特萊戰鬥學院騎士分院一年級。”少年先回答了伊萊的問題,然後解釋道:“我的軀體已經被類神術透支了,現在完全使不上勁。”其實聽他那有氣無力的聲音就聽得出來。
祝盒咀嚼的行動突然停了。-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艱難地回憶了半分鐘之後,祝盒才在記憶的犄角旮旯里找到有關這個名字的信息。
【突發任務:阻止馬丁繼續在格蘭特魔法學院門口吵鬧(進行中)】
【描述:馬丁因為沒有找到杜克·溫道爾頓的成績單而大鬧魔法學院,在他驚動執行部的魔法師之前(倒計時4:22)阻止他的行動。】
【任務獎勵:銀幣*1,杜克·溫道爾頓的友誼,EXP*100。】
這個任務,祝盒當初其實是完成了的,畢竟他四捨五入也出了那麼一丟丟的力吧——雖然實際上幾乎全是那個叫凱莉的魔法師一人的功勞。
只是,因為祝盒始終沒有遇見那個名叫“杜克·溫道爾頓”的人,所以他就漸漸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畢竟以這個世界的標準來看,學院城是一座當之無愧的大都會,光是裏面的學生數量就不下五萬,抵得上一座城鎮了。
祝盒只知道一個姓名和年級,雖然說要找到人不是不可能,但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任務。而且“友誼”這種東西的收益實在成謎,如果說良朋益友是一生的助益,那麼狐朋狗友就是一生的拖累。
祝盒根本不知道這個杜克是何許人也,自然不可能大費周章地去尋找一份“友誼”。
今天,祝盒手裏端着魚子醬拌飯,看着被粗糙地安置在隔水墊上的杜克·溫道爾頓,又想起自己在之前一個小時裏的表現,不由得深切地懷疑自己已經把一份白送的友誼給團吧團吧扔進了垃圾桶。